第一百三十四章:本来面目
听得水银就直撇嘴,待到听完,就掸了掸身上的铠甲,然后戏谑地看着父亲,开口道:
「父亲,您还未至不惑之年,母亲也还年轻体康,您就这么地要为女儿择入赘之婿,您是不是也太不讲道理了?
您既知定国公三字责任重大,却只想让女儿承担此责,以女儿之见哪,您才是真的任性。
反正女儿是不管了,话,女儿搁这了,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亲生子,所以女儿劝父亲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无论您是要与母亲、还是您要纳姬招妾,以便再生子女,女儿都支持。
如果您都不想,亦可招了水风毅做义子,女儿相信他能更好地将定国公府给传承下去。」
「胡说!」
水柏闻言后一拍桌案,怒声斥责。
「父母之事,如何你能说得?何况你还是个小小女儿家,竟如此坦言不讳,你学的规教礼仪都去了哪儿?!
还有,再不济,水府、定国公府也是你的家,你怎可……就算你能甩脱,你爹我能吗?既然不能,你让为父的又该如何?」
「规矩礼仪?呵。」水银见父亲发怒,非但不害怕,反而被挑起了斗志,出言先就规矩礼仪四字进行了嘲讽。
而后站起身,摘下头盔,卸掉铠甲,再走至门边,转身。
吸气、收腹、挺胸、下颌微收、目光平视、身躯笔直,一步一挪,如同个木人雕塑一般,踩着怕踏死蚂蚁的步子,走到她父亲面前九尺远站定。
再将两边唇角微微提起,保持住一个假笑的模样,缓展双臂,微抬,过顶,拱手,行礼。
口中发出热情不失谄媚、有力不失温和、亲近却又疏离的声音:「女儿水平舒,拜见尊父大人,望吾父平安顺遂、连战连捷。」
然后起身,收袖,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脚下慢慢后退,退至左下首处,轻轻侧坐下,屁股只沾了小半边的椅子,腰背依旧笔直。
微垂头,敛目。一副聆听训诫的模样。
水柏:「……」
这还是人吗?是吗是吗?
是,这的确是规矩礼仪,可……可他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身上半点儿活人气都没有。
一时气噎,拍桌。
「滚滚滚,别在我跟前碍眼,你这……」
水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是觉得看着这样的女儿,又心疼、又气闷,又烦躁。
这是父女之间吗?比之君臣也不差了。
同时他也敢保证,之前那样的女儿,在这军营里,能混得风生水起,而现在这样儿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套了麻袋打闷棍。
「咋了?爹,您也受不了了是不是?可您知不知道,女儿被您送回水府的那两年间,就是这么过来的。还是被一点一点打成这样儿的。
您知道女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委屈吗?您还现在摆出这一脸的嫌弃样儿?您像个贴心疼女儿的爹吗?
还有,女儿我可跟您说,甭管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您可别打什么主意送女儿回去。
您要是敢,女儿就再跑到延朝去,或者去南边儿的暮朝、或者去北边儿的那什么朝,管保让您再也见不着了您信不信?」
水银一听她爹让她滚,顿时恢复了常态,冲着她爹直着脖子嚷嚷。
水柏:「……」
一甩袖子,走了。
他不跟这丫头打嘴皮子仗。
而在走出去了之后,他才仰起头望天,忍住了眼里就要冲出来的泪水。
是啊,女儿难啊。还不会走路、说话的时候,就被送上了愚山,远远地离开了生身父母,然后就在那儿,像根野草般长大。
再突然被送回了水府,受到了一系列从所未有的委屈、折磨和痛苦……
她一定也是没办法了,才会直接跑去了延朝。恐怕,女儿当初的私心里,一半是为着他这个做父亲的、另一半,就是想逃避吧?
自己,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啊。
现在,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对女儿指手划脚?苛刻指责?
自己之前用规矩礼仪批评她,那根本就是在诛她的心啊。
水银有发现父亲的眼眶红了,也看出父亲不忍心再对自己发脾气,她跟着走出去,站在父亲的身后,用平缓的语气,慢慢地说道。
「爹,女儿立了功,陛下是会赏赐的吧?我只要他答应我三件事就可以。
一、允您与母亲分出水府,另立定国公府。因水家有家规:要什么,自己挣。您没必要再养护着他们;
二、我要做将军,女将军,让他允我与您一同镇守在这西北边关、与您一起披甲上阵;
三、允我婚姻自主。
您别急着瞪眼,定国公府本就是和水府分开算的,定国公承担着水家军、水家镇,责任重大。水府的人却不是一定要受着的,这个道理您比我明白。
您被一个孝字压着,不得不一直忍受着,女儿可不会。您要再想让我看着他们那一大家子的脸色过活,我就跑。
还有,母亲的年纪也日益大了,再被老太太挫磨下去,这辈子说话都不敢大声了,您就算不喜她,也别让她再受着了,好歹分出来,让她痛快地活一回吧。」
说到这儿,水银望着已转身看向自己的父亲,再真挚地道:「父亲,女儿自小就如同野草一般在山里长大,女儿很喜欢、也更向往那种无拘无束、风一般的日子。
您何苦再拘着女儿?说句您心里也明白的话:嫁人、或招赘,真的有那么容易吗?女儿的名声、闺誉,已经都被毁了。哪个高门大户的愿意迎娶这样的姑娘家?勉强嫁或娶,是幸福还是痛苦,您比女儿清楚吧?
还有:女儿平生只喜医、验两术,辛辛苦苦学习十数载,研读无数,您真就忍心女儿嫁为人妇、囿于后宅,从此再不能行医救人、验尸缉凶了吗?
若是女儿不肯放下,谁家又容得下这样的媳妇儿呢?世人对女子,可并不是足够宽容的。
再说到招赘,肯抛弃祖宗、改名换姓、为他人‘妇“的男子,又有什么承担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不是为着权势、地位、财物,或者不是实在怂得提不起来,谁又会肯?
而这两者,您真就能瞧得上眼吗?就算您瞧得上,女儿我也瞧不上。
或者,也不是绝对。您在打着水家镇人的算盘吧?反正他们也多姓水?比如水风毅那样儿的?
但讲道理,爹,他们虽然姓水,可那只是因为尊重咱水家、尊重每一任的定国公,那是一种报恩的方式。入了赘就不一样了,好儿郎,谁肯屈膝为她人‘妇“?
即便是水风毅那样儿的,您信不信,您今日敢说出口,他明日就敢死在战场上。您就真的忍心?
就算您忍心,女儿也不忍。女儿不想谁为了报恩或者是什么,生生折了脊骨。那就如您跟母亲一样,成了强忍的过日子。
女儿只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像风儿一样。父亲,让女儿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想做的事,真的就不行吗?真的就那么难以让您接受吗?您可并不是一个迂腐朽化之人啊。」
水柏:「……」
他觉得,他的女儿,在欺负他不擅言辞。可话说回来,就算他擅于说教,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儿说的字字在理、句句真挚,处处分析得是鞭辟入理、情义两顾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唉,随你吧。只要你自己高兴就好。」
水柏最终长叹一声,答应了由着女儿的心意。
水银见父亲终于点头应了,一扫满脸的哀伤求恳,高兴得一蹦三丈高,拽住父亲的胳膊就往演武场去。
「爹,女儿会骑马、会打仗,您教女儿使长枪呗?女儿特喜欢用长枪,那种挑、刺、扎、砸等等的动作,气势十足、威风八面的,看着就很过瘾,您教女儿呗?」
水柏:「……你先把为父的放开,这成个什么样子?」
「不啊,您在女儿跟前,就只是个父亲,需要什么样子?您才多大年纪啊?三十多吧?怎么这么老古板啊?还说您跟我师傅是师兄弟,依女儿看哪,您可不如他老人家活泛。」
「这是军营!」
「军营怎么啦?军营就不许女儿在父亲跟前淘气啦?军营就不许有亲情在啦?您要敢说,那女儿就敢去找陛下,问问他是不是也和您一样老古板。」
「胡闹!」
「嗳对呀,女儿可不怕他,不就是皇帝嘛,女儿毒……」
「闭嘴!」
「哦……」
……
敖国,皇宫,早朝。
剑眉星目的敖冽,端坐在高堂之上,望着下方整齐站列的文武百官,开口发出朗越之音。
「水柏之女,水银,所立功绩,朕已令尔等得知。
朕要嘉奖与她,你等却至今未能商量出个嘉奖的条陈,怎么,觉得她身为一名女子,所作所为如此惊世骇俗,不能接受了?还是觉得她比你们更强一些,接受不能了?」
「启禀陛下。」御史大夫赵大人手持笏板出列,躬身开口道:「陛下您知人善任,是我朝之幸、之福也,然:水银毕竟乃女子之身,其虽说是立下功绩,亦不必当成国朝大事让臣等商议。您大可纳其入宫,为其奖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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