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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冥之路

  猫儿形若木枷直愣愣看住棺中人,没有发现自己流出滴落到冰面的是两行血泪。

  更没料到,至情至性的血泪正是完成雪狮猫血脉传承的关键所在。

  身上湿意蒸发,异色琉璃眼更加滚圆剔透。

  毛发蓬勃纷扬,耳朵变大直立,就连以前小巧玲珑的口鼻也变得开阔威严起来。

  身形足足膨大数十倍,它扬起爪子,顶端锋利爪芒在冰雪映初下利如刀刃。

  嗷呜?它疑惑叫了声。

  怎么回事?

  爪子浅浅往旁边柱子上勾划,这在以往是它常在帝梭桦身边做的事。帝梭桦此生身为一国太子,殿中一切用度自是非凡。

  千年巨木立成的柱子,它爪子勾划上去,以往只能浅浅留下两道痕迹。

  不料如今一扒拉,自感力气没用到往日一半,却生生将整根巨木扒拉成两半。

  猫儿吓得举爪子瞪琉璃眼愣了半晌,最后无精打彩放下,后肢一撑,打算一如皇太子生前,跳到他胸膛睡眠。

  不料跳是跳起来了,猫儿自个都被震动整个殿宇的巨响吓了跳。

  俯眼自看,它非但没有如愿跳入男子胸膛,反而将自己整个庞大身躯硬架到冰棺上方。

  猫儿露出囧地表情。这才意料到体形变大后,会存在体位差这等事。

  它如今体躯比帝梭桦还要大上两倍,如果成功压上去,非但没有昔日小巧依人的效果,反而会将帝梭桦整个压没在身下的罢?

  不过压都压上来了,体躯沉重出乎意料之外,眼下如何顺利从冰棺上下去才成为最大难题。

  由于体重特殊加初度变身不能灵活掌握关系,它现在的姿式就如同被凡人抗上火架烧烤的毛猪一样,四肢平摊,整个身体下腹部完美无隙贴合在冰棺盖子上。

  不能跳下?那就试着小幅挪动。

  猫儿圆滚滚左右碾了碾,成功挪动出一条尾巴尖位置。

  心里一喜,挪动幅度加大。

  咔嚓,它才贴合冰棺盖子碾动两下,身下发出清脆裂响。

  大感不妙想低头看,却发现自己圆滚到低头都不见脖子的程度。唯有绝望向天,任由身下冰盖继续碎裂。

  嚓嚓连响,冰棺盖子晶片纷裂散落得整个殿中地面都是。身下一空,它凭空发出一声满是疑惑的嗷呜,沉沉厚压下去。

  扑,男子虽然逝去但仍然半柔软的清瘦身子被它虎躯结结实实盖住。

  嗷呜,猫儿悲呛鸣叫。

  冰雪人儿一样的帝梭桦不会像冰棺盖子一样被它压裂了吧?要不然怎么都看不到他身子半点痕迹了?

  猫儿转头四顾,最后终于想起般,缓缓抬开前肢一足。

  顿时琉璃眼中星花大开。嗷呜,他没有被它压裂,只是整个整只被它盖住了而已。

  喵嗷,它小心翼翼而又自责无比挪开四肢,看到男子身形仍旧躺卧如旧,这才虎踞龙蹲守在他旁边。

  嗷嗷,猫儿后悔无比低头叫。早知那两行泪是激发剧变的缘由,那它一定会忍住不落下去。

  它好后悔呀,他一直喜欢它乖巧依人模样,如今它变成这番模样,他一定会不喜欢了罢?

  嗷嗷,有没有办法恢复成旧日模样?

  它还要在东卫皇宫呆下去。这副模样被那些凡人看见,一定会将它当肥猪烤来吃掉罢?呜呜,皇太子就是它的吉祥物。

  他在世时,它随他享尽万千风光,如今他逝去,它也就随之落难变肥变丑!

  呜呜,吉祥物,不要离开我呀!

  猫儿且泣且泪,哭得累了眼中干涩,还是想靠入男子怀中求安慰。

  不过看了看仅仅一只爪子就比男子手臂粗壮,它放弃原本打算,必而折衷将毛茸茸脑袋侧放依偎在他头边。

  他的气息还是冷如清梅,脸颊比冰层还要冷上两份。

  它被冻得寒战连连,仍固执相守在他身边。

  什么不入世人眼,孤身入冥路,它才不信。他一贯是嘴倔而已,其实他的内心可能仍旧渴望小小一簇温暖的罢?这小簇温暖世间无人愿意送出,那就由它来为他送上。

  怕他此去寒冷,它不顾自己被冻得瑟瑟发抖,伸出前肢爪子肉垫,用它浑身上下最柔嬾也最脆弱的地方为他心口取暖。

  怕他冥路孤单,它与他头颈交依,尾巴牢牢缠裹在他腰间。

  冷意不断滋入身体,它感觉身体越来越寒冷,如同坠入冰窖。

  意识越来越模糊,它开始想如果前方真的有冥路,那就让它一同走上去好了。

  前路无尽光辉,梨瓣纷落如雪,有人共清月与落瓣颜色于一身,独身行走千里万里。

  他漆发如墨,气胜秋华,眸胜寒星。

  同样的冥之路,别人充斥爱恨情愁、悲欢离合,或走得依依不舍,或走得铭心刻骨。

  独独他,走得无所牵挂云淡风清。

  雪色压千里,眸间无留意。

  看似无情,走过的地方落瓣纷繁如雨,脚下却从来没有踏及一片。

  状若无羁,白衣袅尘却留下深深浅浅如墨痕迹。

  龙族遗子,生来孤单,行走孤独,死时孤寂,冥路孤清,无人顾也无人惜。

  不知在这条路上行走多久,终于到了尽头,他慢慢回头浅笑如雪。

  落瓣一头,东卫皇宫巍峨耸立。落瓣另一头,茳南繁华三千正入目。

  一朝落一波起,人生如戏,何须牵怀?何须介意?

  天道无情,既奉天道,便已身入无情道。

  既入无情,偏又遇多情。

  茳南梨花自三月始,已经繁盛数月。

  他应天道,本该在梨花初开时就殒此身,诞新身去到茳南。

  可是那只雪白猫儿始终难以割舍,它太纯良,太天真,不识凡人心。

  如果没有了他的庇护,它能独立在东魏国宫廷完成天道任务么?那些宫人会不会把它当作无主野猫重新赶到冷宫去?

  担心得太多,想得太多,故而牵挂也多,也就有了不舍与留连。

  牵绊数月,直到身殒前那夜,有人掩耳目闭口舌临到太子殿,指着花瓶中的那枝梨花,抖落一轴画卷。

  卷上清楚题写:茳南一枝梨,只恋画中人。

  如同被人抨中心脏,他剧咳一声,血箭飙湿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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