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百花齐放的季节,姹紫嫣红才是这个季节的基调,但在昆屯高原上,娇花可没有那么容易生存,在这里看不到铺天盖地的五颜六色,它们无法再这苦寒之地生存,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昆屯高原上就看不到色彩缤纷了。
一处四面透光的玻璃房内,在泥土中深埋的阵法作用下,这里温暖得如同昆屯高原下的锦宫城,这儿更是花团锦簇,俏皮可爱的桃花、小巧洁白的杏花、繁茂艳丽的杜鹃、端庄秀丽的的迎春花,还有雍容华贵的牡丹,各自争奇斗艳,占据花房的一角,斗出了个烂漫春天,整个花房像是那被称为“花城”的锦宫城一角,被截取了给搬到了此处。
在繁花似锦中,一枯槁老人正蹒跚其间,通过这群精灵般的花儿们感受春天。垂暮老人似乎在这众花之中犹爱牡丹,盘桓在浓艳的牡丹身侧迟迟不肯离开。
花房里花卉众多,而牡丹同样是品种多样的,白的、绿的、黄的、粉的、红的都有,老人相中了一朵大红的牡丹,弯腰仔细端详片刻,便伸手握住花茎,狠心掐下,将牡丹凑到鹰钩鼻前细细来嗅。
这朵牡丹供献的是清香,不浓也不烈,不怪也不异,还算和老人的心意。
美好的东西总能吸引来许多追求者,这朵牡丹的清香不仅勾住了老人,还引来了一只花房中拥有一对斑斓翅膀的蝴蝶,要和老人一同欣赏牡丹的芳
香。
老人看着牡丹另一端的美丽蝴蝶,露出了微笑,调皮地对着蝴蝶轻轻吹了一口气,蝴蝶随之化为了飞灰,仅余一点儿灰烬飘落花坛,成为花儿们的肥料。在谷鸠庄内,所有东西都是图巴家家主的,只有这位老人给了,才能拿。
“家主,查清楚了。”一位年轻的图巴家成员匆匆闯进花房,跪在地上向嗅花的老人禀报。
老人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几片正缓缓飘落的花瓣——那是被年轻人走路带起的风吹落的,“你运气不错,我现在心情很好。说吧,调查的结果如何。”
一滴冷汗从年轻人的额头滑落,他没有时间后怕,在听到问话后立刻答道:“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一个叫多玛乌朗索坦多的家仆被一个隶奴给撞了,然后被闲逛路过的庄治遇见,抓到了治所整治一顿,当作立威的靶子。”
“就这样?”老人轻轻摇着手中的牡丹,细细品味其中的香味儿。
“就这样。”年轻人肯定地答复。
“昨天发生的事,你调查到今天,调查结果却是如此简单,呵。”老人轻轻一笑。
年轻人瞬间被吓得寒毛竖起,胆战心惊,但却不敢狡辩一个字,因为经验告诉他,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家仆后来呢?”老人的心情果真不错,竟然没有任何惩戒,而是接着问询问后续。
年轻人悄悄松了一口气,“被羞辱完后放回家了。”
“用完就扔,真是
纯粹的工具啊,”老人嗤笑一声,“对了,这个多什么的家仆,是谁?干什么的?”呵,多玛乌朗索坦多悔恨自己失去了图巴家家主的宠爱,但图巴家家主从来就没有记住过他。
“多玛乌朗索坦多,就是上次迎接庄治的那个家仆。”年轻人懂事地提醒道。
“哦,就是他啊。早知道上次就不该仁慈,留着他给我惹出麻烦来。”图巴家家主有些厌烦地说着,“年轻人是真的不懂事,一个个儿整天不知道安生,一个小小的庄治竟然在我面前蹦跶得如此之欢。”
年轻人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不说话,不离开,宛如雕塑一样,等着家主的下一句训诫,因为这种时候,家主都是有下一句话的。
老人随手将手中牡丹扔进花坛里,作为肥料滋养剩下的花,缓缓向花房外走去,“‘站起来’?‘挺直腰板儿?‘昂首挺胸大步走’?这位庄治喊得是真热闹,我倒想看看你能怎么做。”
老人朝年轻人稍微偏转了一下头颅,“传下去,大致方针还是不变,尽量不要与新庄治起冲突,但关注一下庄子最近发生的各种事,不回一份礼物就是我们的不礼貌了。”
“是!”年轻人恭敬地回道,却没有立即离开,迟疑地说道:“神选的事,要不要做出一些调整?”
“照常进行就可以了。”老人随口就应了一句,说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庄治现在在干什
么?”
“新庄治和浪子一同出庄踏青了。”
新庄治在谷鸠庄闹了一通之后就和浪子李木出去踏青了?这合理吗?怎么,对于这来之不易的暂时胜利还要大肆庆祝一番才行?李木是来吃喝玩乐的,他杨松是来游山玩水的吗?他的雄心壮志呢?之前不是还急不可耐吗?
“哇哦,昆屯高原上的春天果真别具一格啊。不见下过几场雨,山溪里清澈的水流就已经涨了几涨,灰扑扑的山陵和荒原全都被新冒出来的嫩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翠绿,而且里面还星星点点地藏着些黄色的、明亮的小花耶。”在苍茫的高原上,杨松兴奋地欣赏着美景,任谁都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喜悦和欢快。
新庄治还真的出来游玩来了?
李木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精神的庄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不用你这么诗情画意地给我描述,我也在这儿,这么大一片景色我看得见,我自己会欣赏。”
“李木师弟你不要怪我聒噪,扰了你的雅兴,着实是这良辰美景让我情不自禁,不抒发一番是真的憋得难受。”杨松和李木站在一起,就不像是师兄弟,像是爸爸带着儿子出来郊游,年龄小的李木是那个爸爸,“李木师弟,别绷着个脸嘛,笑一笑,开心一点儿。”
李木在心底又是一声暗自叹气,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把他们四个留在治所,就我们俩出来,这样好吗
?”
杨松张开手臂,迎接暖阳的照耀,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有啥不好的啊?治所里目前拢共只有我们六个人,总不能六个人全出来吧?要是有庄民寻求帮助,总得有人处理吧,就只好把我那两名吏员留下了。他俩跟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不派人保护非出事不可,而我有师弟陪着,安全不用担心,两个护卫自然就一起留下来了。”
“你还手无缚鸡之力啊?我看你那一脚飞踢可是把多玛乌朗索坦多踹得老远啊,一般人可没那个气力。”想起昨天的事,李木就有点儿想笑,笑过之后就是担忧了,“昨天你在治所的举动可就是赤裸裸地打图巴家脸了,这几天不防着他们的报复,反而让老巢空虚,你真不怕出事儿啊?”
杨松回过头来,拍了拍李木的肩膀:“我说李木师弟啊,你明明年龄比我小,身上又没有什么要职,按理来说该是一点儿压力也没有啊,怎么你一天到晚比我还忧虑啊?你这走江湖都遇到啥了啊?高兴点儿嘛!”
说完,杨松不等李木回答,转身悠悠向溪水走去,看样子是想看看这冰雪融水是否有传说的那么甘甜,“不用担心治所那边,至少这几天不用担心,昨天图巴家没有反应,那今天他们也不会。对于图巴家来说,一个家仆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在乎的只是他们的威信受损,没有立即报复,就说明他们准备缓
缓图之。”
李木耸耸肩,“不是我爱忧愁,我只是怕你计划的时候,在我身上寄托太多期望,会坏事的。”李木有些郑重,“我必须给你说清楚,我可能比一些四品厉害,但图巴家可是有两个四品,七个五品,不说图巴家府邸的阵法,单说图巴家背靠千机门,功法、灵术、法宝是少不了的,他们要是全力围攻,我只能保证我自己能逃走。”
“另外,我此行只是散心来了,顺便护送你,其他事情可没在我的计划内,你要是想让我做什么,我可不一定会答应。”李木这话说得直接。
“李木师弟还记得自己是来昆屯高原散心的啊?那你看你自己现在有一点儿散心的样子吗?”杨松被李木的话给逗笑了,“师弟,你放心好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你出手。”
话说到一半,杨松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蹲下身来看着脚下的野花,“你知道吗?在昆屯高原用于命名的密语中,有一个是‘桑格’,意思是‘生命力最顽强,最美丽的野花’,说的就是这些黄色的、明丽的、不知名的野花哦。它们总是最先绽放,最后凋谢,不管年头如何,气候是好是坏,每年都是如此。”
杨松回过头来,看着李木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觉得谷鸠庄的庄民们,他们就是‘桑格’,最坚韧,也最强大,我敢于和图巴家叫板,不怕他们找事,最大的倚仗就是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