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那句话惹恼了眼前这人,之前明明聊得好好的,他已经尽力在配合他演戏了,可从出现到现在还没过多久,这人就是没了戏耍的乐趣,摆明车马,要亮屠刀了。
李木的惊恐和不解老人都看在眼里,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一点儿。
忽而,李木盯着老人的目光挪开了,往旁边移了移,看向他的身后,看清身后的景象后,李木放松地笑了。
这一切依然都被老人看在眼里,下意识的,老人好奇地扭头看向后方,看看到底是什么,让浪子放下心来,连眼下的必死局面都不以为意,认为渡过去了。
后首一看,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老人愣了一下,随即会心地笑了。
“砰!”这是人体以高速撞在墙壁上的声音,声音非常响,让人听了就知道非常疼。
李木使了一个极其小儿科的手段,假装对面的人后背有什么东西,等对方回头看的时候趁机逃跑,非常低级,每个小孩子都会,但老人中招了,可惜,就算中招了,意义也不大。
李木撞墙了,是飞在空中撞的墙,但在空中有什么墙?空气墙吗?是的,空气墙。
李木舍弃了天地游带来的安全,转而驾驭灵力全速前进逃跑,但李木仅仅只是逃了两次眨眼的时间,老人就反应过来了,无声无息地,李木面前的空气被灵力禁锢,再也不能发生任何流动,状
若一堵无形无质的透明墙壁,也就没有给李木前进的道路,李木躲闪不及,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上面。
撞得眼冒金星的双眼逐渐恢复了视力,老人已然来到李木的身前,满眼戏谑地看着李木:“这回又是怎么个理由啊?让我看看你全速下能有多快?”
李木抬起右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流出的鲜血,“不是,只不过不想死罢了。”李木说得云淡风清,总算恢复了他不卑不亢的本色。
老人收起脸上的嘲弄,称赞道:“你真的很不错,在你看向我身后的那一瞬间,你的全身肌肉同时放松,完全就是看到援军的反应。小花招演绎得很完美,以至于都骗过了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才在江湖行走一年,当真是老道啊。”
这句话透露给李木一个信息,老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李木的每一块肌肉状态都在他的监控当中,他能准确地知晓李木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李木自始至终都没有逃跑的机会。
“你真的很不行,”李木吐出口中血水,鄙夷地说道,“堂堂一个一品强者,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欺负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孩子就算了,要杀就杀,还他妈玩儿一会儿。怎么?同辈中受尽欺负,跑来在个四品身上找找优越感?你可真可怜。”
能在李木面前来无影去无踪,丁点灵力波动都察觉不到的,目前为止,李木就只知道有唐叔一人,而唐叔是一
品,很显然,眼前这个人也是一品,可以说是修行人的顶点。
反正都骂了,既然撕破脸了,这戏李木就不演了,怎么痛快怎么来。
老人对李木的话语没有反应,李木却来了兴致,挺直腰板儿骂道:“我着实有些好奇你活这些年都学到了什么,学会了如何增加脸皮厚度从而加强头部防护吗?
“不仅跑到荒郊野外没人的地方偷偷杀我,想报仇都不敢正大光明地报,还至今连名号都不敢说,就这鬼祟行径,之前还敢自称不是藏头露尾的小人?跟当了强盗还宣称好人有什么区别?脸都不要了!”
“浪子当真是好心态,面对不可抵挡的对手,面对必死的局面,没有慌乱沮丧,没有哭泣求饶,反倒是抒发起胸中块垒来了。”老人收敛了一些笑意,“我以为浪子猜到了我是谁。”
“嚯,这么自恋且自信?只要你出场,是个人就得知道你名字?”李木作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这名声得多臭才能赋予你如此的勇气啊。”
老人还没有发火:“在下剑宗宗主,祜笃。”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李木双手抱胸,嗤笑道,“生个儿子出来,知养不知教,培育成祸害四处惹是生非,等他遭了报应,又把责任怪到别人身上,就这,还自诩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头脸人物,是一点儿不知羞啊。”
祜笃的脸色有些阴沉
,李木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拍脑门儿,继续说道:“哎呀,我糊涂啊!就你这百多岁的年纪还活成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是没救了,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还能指望你改?这不是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和口水吗?
“也不对,骂他可以舒畅我的心情,可被骂的人得知道自己被骂才行,以眼前这人可怜的智慧,能理解我在骂他吗?就算理解了,以他的羞耻心,会觉得我是在骂他,而不是在夸他吗?”
自言自语后半段后,李木摇摇头,仰天大笑:“哈哈哈……管他妈的,反正老子现在爽了。”
笑声戛然而止,李木表情变得郑重,盯着祜笃说道:“我名动江湖的灵术有两招,其一是天地游,其二是拂云袖,让你见识了天地游,现在再让你见识一下拂云袖!”语毕,李木摘下腰间酒泉一饮而尽,随手将空葫芦从半空抛下。
“喝!”一声怒喝,李木在原地留下空气的爆鸣,身体如同利箭直直向祜笃冲去,左右双手上不断有青色灵力聚集,李木无思无虑,达到一种空灵的境界,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这两记拂云袖发出,必是李木此生最强的攻击。
李木骂得痛快,笑得酣畅,但他心里想得更明白。
连续三次试探,三次逃跑,结果加在一起清楚明白地说明了一件事:李木逃不了!
祜笃是实打实的一品,李木只不是四品罢了,巨
大的实力差距让李木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也没有人会来就李木,李木身上的灵术也做不了自己活下去的筹码,无计可施,这是死局。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唯有嬉笑怒骂。在死前,做一朵灿烂的烟火吧,至少,不是憋屈死的,若有人知晓,谈起来也会感叹一句当真潇洒。
于是,李木在最凄凉的困境下,发出了最爽朗的笑声,逃不了就打!要让世人知道,李木不止一堆烂肉,里面还有几斤骨头!要死,也是死在反抗的路上!
可李木能如愿吗?祜笃会给他打出拂云袖的机会?
祜笃抬起了右手,手掌微微向下一压。
“轰!”翻滚的气浪卷积着无数的碎屑朝着四周呼啸而去,如同有一个隐形的巨大圆印从天而降,拓印下一个印记一般,甘果林中出现了一个半径千米的圆形,圆形像张薄如蝉翼的纸张紧紧贴在地上。
圆形色彩很杂,红、黄、棕、绿、黑等等颜色混杂在一起,一坨一坨的,根本分不清楚它们来源自什么东西,因为只要是圆形范围内的东西,它们全都被竖直方向的巨大力量压缩,由三维的立体形状从上向下挤压成扁平的二维图案,所有东西全被融合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彼此,包括花草、树木、尘土、石头、泥土,还有那些四品灵兽,它们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圆形很平,平到在上面滴一滴水,这滴水都会均匀地分布
到圆形的每一处,因为它上面没有任何一处凸起或凹陷,若有人看了,只会以为是圆形上的东西凭空消失,而不是被打击压缩,毕竟后者比前者艰难太多,每一个点上的东西数量多少是不一样的,将它们完全压缩就很困难,更何况是压缩到相同的高度。
一个不知前情的常人,看到森林中多出一个半径千米、斑驳而扁平的圆形,他能想象发生了什么事吗?可一切就是发生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
这便是一品修行者的实力,翻手之间,重塑环境,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祜笃停留在半空中,小幅度地低下头颅,睥睨着地下圆形中的血色人形,恰似人类俯瞰脚边的一只蝼蚁,不带任何怜悯,只有感到有趣的好奇。
那是嵌入泥土中的李木,他还侥幸未死。
李木浑身被血色浸染,趴俯着成为圆形的一个构图成分,经历短暂的昏迷之后清醒过来,他觉得以这个姿态死太搞笑了,得换个死法,他想站起来。
千米以内的灵力都被祜笃所控制,李木召不来离散的灵力,他只能在操纵着体内残余的灵力驱动四肢的肌肉和关节,在骨骼的杠杆作用下,肌肉的收缩总算给了李木些行动的力量,稍微从圆形中把身体抠了出来。
“嘎吱嘎吱……”祜笃没有额外的行动,但他施加在圆形上的力量还没有消散,依旧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往下按,李木
想要站起来的想法显然与这股力量相违,他的身体刚刚凸出圆形一点儿,巨大的力量就压得他的骨骼痛苦呻吟,显然不堪重负。
祜笃想要李木就这么趴着死?李木偏不!
李木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大脑不断发送信号催促四肢行动起来,挤压着肌肉里所有潜藏的力量,李木的身体也终于得以一点点儿不断抬升,但与此同时,“嚓嚓嚓……”细密的骨裂声从四肢百骸传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木想抬头看看。可刚刚抬头,后脑勺就传来了一股大力,仿佛有只手想把他重新按压下去。
有人能阻止李木抬头仰望天空吗?没有人,只有死亡。
李木不服气,李木不甘心,他强迫着他那可怜的脖颈举起他的眼眸,而每一点儿抬升都加重了来自上方的力量,以致于颈椎“吱呀吱呀”的骨骼碰撞、摩擦声不断通过骨传导清晰地传到李木耳中。
颈骨要断了,断了就死了。
死就死!如今的死亡难道还能避免吗?至少要死的有尊严!
那一刻,李木抛却了一切,拼尽所有终于换来站立的权力,血肉模糊的他破土而出,在平坦的圆形上长身而立!
“呼……”顺畅地呼吸真是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