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更,第20更]
四周苍松翠柏,一座长丈余、宽近丈的方形墓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高五尺,宽三尺,龟趺碑座,圆拱形碑额,上书小篆“故马公墓志铭”六字,石碑用正文楷书着碑文,四周阴刻着缠枝蒂莲花纹。
碑前,摆放着祭品、水酒和一只锦囊,一白衣青年长跪在地,向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青年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在福州长乐,郑总兵与我缓步走过木桥,将永乐皇帝出兵安南、征战漠北的往事娓娓道来,使我懂得原来船队如此规模,既是贸易,更主要的是结交番邦、震慑安南,为北伐呼应。郑总兵感叹,“圣上曾对我说过,他亲征漠北,用去大半个国库,死伤无数生灵,而我仅两百多条船,便结交了四十个番邦友邻,实是功德无量……其实,这哪里是我的功劳,全是圣上英明啊!”、“我打十岁起便追随圣上,知道他一生跌宕起伏,雄才大略,圣上的安排除了以上这些考虑,还能威慑倭寇,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这些,又岂是那些大臣所能看懂?”……此乃忠。
后来,我陪他去南山显圣宫祭拜海神娘娘,又一起看望他的谊娘,路上,郑总兵还和我说起曾经梦回云南老家,看到母亲烧好缢蛏炒韭菜,并因梦结认谊娘,“谊娘,三宝也想着经常来看望你、陪着你……可我的事情太多,经常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次时间仓促,我准备回来的时候在这儿住上十几天,好好陪陪谊娘。”……此乃孝。
在占城,他和南海公再次重逢,动容道,“南海公,我们都老了,一生挚爱大海,看来,这把老骨头最终还是要交给大海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南海公,咱们能为这天下苍生做些事情,也不枉此生了。”
在如何处置胡俊的问题上,郑总兵和我说过,“这些年,只要一想起当年与锡兰国的那场战事,想起胡俊,我就忍不住心痛!我一直不明白,以他的坚毅与能力,怎么会和陈祖义勾结在一起,要对整个船队下手!……直到刚才,听王将军所言,终于明白他原来竟要用这种方式,报答师父的恩情,真是太糊涂了!”并数次放过胡俊……可见郑总兵还是个仁义之人。
在苏门答剌港湾,面对一众将士,郑总兵朗声道,“明天,苏门答剌老国王将举行葬礼,各位将士,此去是圣行,将会给你们带来莫大的好处,各位要听从哈尼王子的安排,需牢记:通好万邦,不辱使命!”
然后更是与我谈论起德与能,“天下武功和武器,并无好坏之分,关键看什么人使用,用在什么地方,好人用在好地方,是抑恶扬善;坏人用在坏地方,便是为非作歹。真正歹毒的,不是武功武器,而是掌握武功武器的人。”、“江湖上时常为什么武功秘笈、神兵利器拼得死去活来,却不知这些东西都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即使得到也只会招至天谴,带来厄运,所以一旦参与争抢,便已经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王权的核心是为天下造福,所以王位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德固然重要,但治理国家的能力更加重要,否则天下苍生连生计都保障不了,又哪里来的安宁?德,是吃好饭的保证;能,却是吃到饭的保证。”、“时间过去整整二十二年,你看咱们的大明直追盛唐,是何等的强大,永乐盛世必将光照千秋!”、“征帆江湖,弘扬道义。好!道义是德,弘扬是能,这与我先前所说‘通好万邦,不辱使命。’虽然一个站在江湖的立场,一个站在朝廷的立场,却是殊途同归,异曲同工!”
正是这一句句肺腑之言,让我明白很多事理,也更加坚定“征帆江湖,弘扬道义”的初衷。
在古里国海岸的“永示万世”碑前,郑总兵向我和乔琳说起立碑的过程,使我知道他的身世和几番下西洋的艰辛。在我杀了陈雄后,他叹道,“当年他的叔叔陈祖义被杀后,‘海道由是而清宁,番人赖之以安业’,希望陈雄的死,也能让这片大海清静几年……”愈加理解他“通好万邦,不辱使命”背后的艰辛与沧桑。
在阿丹国,郑总兵在听侯显说永乐皇帝自打三殿失火后,经常睡不好觉,咳嗽得厉害,他的眼中忧色更甚,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担忧皇帝积劳成疾,命令道,“事不宜迟,明天上午船队就赶往木骨都束,会合后,全速赶回大明!”
看着郑总后因为长年操劳,魁梧的身子已微微驼背,带着二百多艘船、二万七千多人,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实质上却担负着维护通好万邦、稳定南疆和呼应北伐的艰巨任务!当初在长乐,他曾对我说,“不瞒将军说,我在南京临行前,曾经拜访一位高僧,他告诉我,此番出海困难颇多,所幸有贵人相助,历尽劫数成就圆满。所以昨晚我和将军分手后,又想起这件事,看来,王将军或许就是我此行的贵人。”
回顾这一路上的经历,在他的身上不仅学到了什么才是“忠孝仁义”,还让我明白了事理,坚定了信念,事实上,郑总兵才是我的贵人!
白衣青年眼含热泪,起身将水酒倒在碑前,又在墓旁挖出一个小洞,打开锦囊,倒出其中的杂色泥土。愣了片刻,又仔细拜读起碑文:“公字哈只,姓马氏,世为云南昆阳州人。祖拜颜,妣马氏。父哈只,母温氏。公生而魁岸奇伟,风裁凛凛可畏,不肯枉己附人。人有过,辄面斥无隐。性尤好善,遇贫困及鳏寡无依者,恒保护赒给,未尝有倦容。
“以故,乡党靡不称公为长者。娶温氏,有妇德。子男二人,长文铭,次和;女四人。和自幼有材志,事今天子,赐姓郑,为内官监太监……马氏第二子太监郑和,奉命于永乐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到于祖宗坟茔祭扫追荐,至十二月吉日回还。记耳。”
白衣青年暗道:此碑是十年前所立,郑总兵在家原来排行老二,“哈只”并非名字,而是阿拉伯语“巡礼人”、“朝觐者”的意思,是对去过天方(今麦加)朝觐的穆斯林人之尊称,大概马哈只死时,郑总兵只有十一岁,所以并不记得其父的名字。
白衣青年正是王厚。广南府的事了,第二日一早,茶马帮分舵便按事先安排,送来一辆马车,王厚谢绝了车夫,自己赶着马车,绝情帮四个女子和百合仙子坐在车内,莫功则骑马跟在后面。马车由两匹马所拉,几人多出的马儿全部交给分舵。欧阳帮主四人仍坐原来的马车,在前面领路。
出了城,沿官道向西北方位的云南府而去。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改中庆路为云南府,领昆明县、富民县、宜良县、罗次县四县,嵩明州、晋宁州、安宁州、昆阳州四州及所辖五县,并设置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云南省、府、县同治在昆明城内。
广南与昆明县相距八百里,一路上,不时遇到江湖人物骑着快马急疾而过,几人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到了晚上歇下后,打听之下还是不明所以,这些江湖人物结伴而行,讳莫如深,听王厚几人的口音不是本地人,都不答理。
李智贤从侧面了解到,这些人都是前往云南府。欧阳帮主来的路上都没有让属下安排迎接,此时也不清楚情况,几人商量后,决定加快行程,七天后已是四月三十日,车辆终于到达昆明县,欧阳帮主领着大家径直进了茶马帮设在昆明的分舵。
一切安顿好后,几人很快便获悉江湖人物聚集这里的原因:据说六月十九日,也就是观世音菩萨成道这一天,乌思藏将有达摩禅杖出世!他们在这里聚齐,五日后前往乌思藏。
其他人倒不觉得什么,王厚却清楚达摩禅杖是何物,所以更是惊讶万分:大慈法王得到达摩禅杖,除了他和我,就连炎左使都不知道,而现在传出这个消息,难道是大慈法王遭遇了不测?不然这个消息又是怎么传过来的?
王厚心里忐忑不安,却又无从知晓内情,好在从这里往拉萨,最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人还有半个月才能聚齐,反正时间充足,以茶马帮的能力,完全可以打探清楚其中缘由。因为第二日就是初一,正是适宜祭拜的日子,郑和的老家晋宁州还在一百二十里外,王厚也顾不得许多,决定先替郑总兵完成心愿再说。
第二日天蒙蒙亮,王厚要了一匹快马,绝情帮几人本想跟着同去祭拜,听人说女人扫墓不合习俗,便留在了分舵。王厚出了城,打听方位后,沿官道纵马飞驰,于中午时分到达晋宁州昆阳镇月山。
祭扫完毕,眼看已是正午,王厚牵马下了月山,决定寻一家饭馆填饱肚子。月山因为形似弯月而得名,山麓下便是烟波浩渺的滇池,走不多远,看到一家环境不错的酒楼,酒旗上,“盘龙”两个金色大字迎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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