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大殿中,突然响起一声轻笑。有形容狼狈的金袍少年倚靠着神柱坐下,神情充满嘲讽。
鬼厌生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
他被万鬼修罗反噬,魔王残魂虽替他抚平身上伤痕,到底还是失去所有天魔之力,如今的他元魄残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鬼厌生看向簪星,语带讽刺:“原来你与我都一样,到底还是逃不开天意玩弄。看来天魔血脉和半魔血脉,在这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在‘它’眼中,你我什么都不是。”
他们什么都不是。
那颗天下人争抢不休,仿佛蕴含三界绝顶力量的枭元珠,也不过是天道送给蝼蚁的光鲜陷阱。
少阳真人道:“问仙卦昭示,都州覆灭在所难免,唯有世外之人出现,绝境或有一线生机。”
世外之人......
簪星心中一动,原来如此。
她是世外之人,从某种方面来说,她是魔族,也不是魔族。魔族不会拯救苍生,但人族会。
她是棋子,但却是棋局以外的一颗棋子。
从一开始,她就走进了一本注定会悲剧的书。她将会成为这亿万生灵中的一个,和都州一起崩塌。或是抛下脚底的一切,独自走上九霄之颠。
是做圆满的主角,还是渺小的配角?
长空最中间的空缺处,无数灵气朝其中飞去,殿中众人的元力正在不受控制地离开躯体。过不了多久,他们都会变成普通人,就如流水无法阻止自己朝大海汇聚。
帝台之棋,要用都州亿万生灵,来填补残缺的乱局。每滞留一刻,都有无数人丧命。
天道,在逼她做出选择。
支撑大殿的巨柱,上头已经布满细细裂痕,仿佛即将经不起头顶这沉重苍穹,下一刻就要摧折,将天地倾覆。
要眼睁睁地看着都州崩塌么?
簪星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虚空之中伸手,从掌心处,浮现起青黑交缠的精芒,从漩涡中爆发出的吸力霎时间被阻隔了许多,元力流损变慢了。
比起做一个无情无欲、功德圆满的神仙,她好像还是更喜欢做一个有喜怒哀乐、知觉冷暖的普通人。
毕竟,那才是真正的杨簪星。
顾白婴死死盯着她,试图打碎光界冲进来,怒道:“杨簪星,你不要冲动。”
“是啊!”田芳芳急急开口,“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别的出路。怎么平白无故就要人送死了?掌门那问仙卦也不一定就是对的,那神仙如此不靠谱,指不定故意误导咱们!”
“不错。”牧层霄也开口,“还未到穷途末路之时。”
孟盈:“师妹,你先出来。”
“杨簪星!”门冬的声音里有隐忍的哭腔,“别吓人了,快停下!”
簪星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
刚到都州之时,她总觉得,一切很不真实。
她无畏无惧,笑脸迎人,总觉得眼前种种,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璀璨梦境。
直到后来,她见过许多人,经历许多事,与身边的伙伴携手并进,嬉笑怒骂间,早已入戏。
在极冰之渊时,手心花朵印记尽数消失,她以为她挣脱了既定的命运,其实是短暂的自由。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枭元珠还是会回到她手里,她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
但也正因如此,都州有了一丝生机。
天道,也并非能逼迫所有的蝼蚁。
小双道:“小殿下!”
不姜望着她,手握金刚镯猛地扑向她身边,却被光界弹回,她不甘心地喊道:“簪星!别听那个老东西胡说!”
簪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她:“已经太晚了,母亲。”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星辰之力,与我体内的枭元珠气息一模一样。”簪星轻声道,“上天梯之前,我就已经控制不住它了。”
建木拔地而起,浓密树冠直冲云霄,她感觉体内的枭元珠在共鸣,她感觉她在被枭元珠牵制。她在建木底踟蹰,不知是否要走向那个未知的、却又注定悲剧的结局。
魔王站在她面前,意味深长地发问:“你知道,做黑石城首领,最重要的资质是什么吗?”
勇气、胆量、沉着、果断、力量?
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资质,是牺牲。
牺牲自己,可以拯救万民。
世上不会有想要拯救苍生的魔族。
“我来做第一个。”她道。
刹那间,从廖阔星空之中,掀起一阵悍然风暴,那道黑色的、有滔滔洪流不断流出的漩涡陡然放大,从簪星身上,浮起一层巨大的青色光焰。
魔王血脉瞬间爆裂,额上那朵青色海棠,开得比往日艳丽又灿烂,仿佛一生的美景,都凝聚于此。
“杨簪星!”顾白婴猛地提枪冲来,绣骨枪粗暴地刺向簪星身边的光焰,而那光焰看似温柔,顷刻之间,就将枪锋湮灭。
他蓦地吐出一口鲜血,银枪一顿,巨大器灵冲天而起,气势汹汹再一次扑向青色光焰。
青色光焰陡然升腾,将银枪尽数包裹。
少年索性扔了手中银枪,他盯着被光焰环绕的人,试图伸手将那人拽回来,怒道:“杨簪星,你敢!”
簪星微笑着看着他。
他雪白衣袍被光焰烧得焦灼,眼神比灼灼烈火还要明亮,他咬牙道:“我不同意,你不能自己做决定!”
“顾白婴,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
“如果我真的收了七个男宠,你真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顾白婴眼眶发红,他的手被烈焰灼伤,仍然执着地不肯放弃,他道:“你想说什么?”
“你就当我收了七个男宠,从此后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好了。”她笑着说着调侃的话,“反正你这么好,又不缺人喜欢。若将来专心大道,终会有所大成。要是想柴米油盐,日后亦会找到一位知心伴侣,生儿育女。”
“杨簪星,你休想!”他恨声道:“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你,你永远都别想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顾白婴。”簪星温和地看着他,“我曾说过,人与人相处,除了相遇就是分离。分离时多,相遇时少,活着总是如此。”
“与你同行的这段路,每一日我都很高兴。”
“如今,是该分离了。”
万道星芒洒下,将她身影寸寸打碎,女子的长发在夜空中,划过一丝轻盈痕迹。
有银色巨兽咆哮一声,蓦地冲上云霄,载着那颗明亮的星辰,往无尽虚空的漩涡中飞去。
“杨簪星!”少年目眦欲裂。
身后似乎有很多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簪星没有回头。
现在想想,“天道”,其实已经暗中给过她诸多提示了。
离耳国的鲛人,告诉她缘起缘灭自有注定,难以强求。巫凡城的豆娘,教她明白美好短暂,终会散去。藏宝地中的匠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世上所有交易,交易并不公平。五轮塔中的僧人,为万民恩德,将自己禁锢在漆黑魇境。
一遍又一遍的,他们在不断告诫她,天命的不可违抗性。但簪星偏偏不信。
她想要对命运全力以赴,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以为修炼了《绝世心经》,拿回了枭元珠,期待着故事高潮,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结局。
既是高潮,也是结局。
幼时看书上写过一句话:“一本戏中,有无数人名,究竟俱属陪宾,原其初心,止为一人而设。”
《九霄之巅》,本就是为牧层霄而生的故事。故事里的牧层霄,走到了九霄之巅,脚下的一切皆成过往,随时可以抛下。八壹中文網
对牧层霄来说,是喜剧,对这故事里的无数陪衬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悲剧。
簪星是个俗人,她不喜欢悲剧。
她喜欢大团圆的结局。
夜幕之中,漩涡越来越大,簪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仿佛被人碾碎,又被人重新凝聚,那些璀璨的光芒围绕着她,她变成了一道闪烁的星光,飞向了那盘横于天地间浩瀚的、辉煌的残局。
她无法改变天道,她仍是一颗棋子。
可是这颗棋子,改变了故事的结局。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