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阿克将军坚持不肯进行人类意识电子化的原因？」
舒云归问：「我在红梦魇号上见到阿克将军时，他已经有大半的躯体进行了仿生移植，据我所知，练习使用仿生躯干的过程很艰难，这些不属于人类原生躯干的部分会被大脑本能地排斥。」
韩乐博士点点头，道：「没错，我与阿克青梅竹马，看着他从十几岁的时候身体器官就因为辐射病而出现恶化，不得不摘除器官截去肢体，周围人都劝说他干脆进行意识提取算了，拥有一个不会生病的机械躯体难道不比一具病痛缠身的血肉之躯强吗？」
「但是他不肯，无论是父母还是医生，谁劝他都不停，在短短几年内，我陪着他先后摘除了肝脏、脾脏和眼球，截去了手臂和双腿，甚至更换了身体中60％的骨骼，这些手术令他痛苦万分，不得不休学住院疗养，也正是因此他耽误了学业，只能选择去参军。」
「这样的身体条件可以去参军？」耶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着嘴解释道：「我是说……军队不是都要体检的吗？」
「是的，他没能通过体检，但在军事策略考试中表现优异，被当时的军事总司令看中，破格参军了，但说来神奇，进入部队之后，他的身体情况竟有所好转，也没有再出现像从前那样隔几个月就要去医院换一点组织的情况。」
「在蝴蝶星云上，像阿克将军这样坚持不肯进行人类意识提取的人应该不多吧？」舒云归问道。
「不多，绝大多数人在身体刚出现病变的时候就立刻选择提取意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研究大楼中意识移植排队排到了好几年之后，整个星云中所有的仿生人躯体加工工厂日夜运转，也无法跟上人类提取意识的速度。」
舒云归看向人类电子意识存放中心里那些密集的光点，能够想象出当时人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提取意识的场景。
人类自古就是惧怕病痛和死亡的，提取意识的过程没有丝毫的痛苦，却可以换来几十年的平安康健，在这种巨大的诱惑下，谁还会愿意用肉体凡胎去承受痛苦呢？像阿克将军那样有远见的苦行僧就更少了。
「可是我曾经听说过，人类意识进入缪斯服务器之后就会进入一个新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人类是永生的，但为什么您却说人类电子意识也是会消亡的呢？」
韩乐博士有些震惊舒云归竟然对人类意识电子化了解地如此之深，不由更加仔细地打量着他。
「‘新世界是缪斯服务器的另一个功能，或者应该说‘新世界是缪斯的设计者最先赋予它的能力。」
韩乐博士走到舒云归对面坐下，认真讲述起来：「在古地球天灾时期，人类面临生死存亡的巨大挑战，在移民飞船计划被提出来的同时，一群计算机学家也提出了‘新世界计划。」
「他们号称要在古地球上建立自供能自更新自维护的缪斯服务器，将全体人类的意识进行电子化，人类进入电子世界生活，那个世界便是‘新世界。」
「当时这个‘新世界计划与移民飞船计划各得到了一半人类的支持，双方同时开展建设，甚至‘新世界计划抢先一步看到了成果，有一群身先士卒的人类自愿被提取意识进入了缪斯服务器中，它们通过计算机代码与外界交流，告诉外界的人类新世界里有多么奇妙，‘长生不老这个概念也是在当时传出来的。」
「但是很快，‘新世界计划就被人指出造假，人们认为那些通过计算机代码传出来的所谓‘人类电子意识的话语都是计算机学家提前设计好
的程序，他们不认同计算机里有所谓的新世界，加上当时地球资源耗竭，无法再支撑两个计划同时开工，于是移民飞船计划就取代了‘新世界计划，最终被付诸实践。」
这倒是舒云归在霍普星域和第九星都未曾听说过的消息，他坐直身体，追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缪斯服务器中的新世界并不存在？这一切只是当年那群计算机专家们编造的谎言？」
面对他的提问，韩乐博士却摇了摇头，道：「不一定，虽然现在缪斯服务器关闭了‘新世界的入口，但根据当年的设计资料来看，至少那群计算机专家是真的设计了一个广袤的电子世界，也真的对一群实验者进行了意识提取，至于最后通过计算机代码反馈回来的那些关于新世界的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缪斯服务器关闭了‘新世界的入口？」舒云归有些奇怪，思忖道：「您确定在蝴蝶星云无法进入‘新世界吗？」
韩乐博士十分肯定，道：「我确定，我虽然不是计算机专家，但却知道我们蝴蝶星云这么多代计算机学者都在寻找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钥匙，但缪斯确实关闭了它，在缪斯发动叛乱之前，它一直表现地只是个服务器而已。」
「那就奇怪了……」舒云归凝神道：「我在第九星的时候遭遇过一名缪斯的使徒，他对第九星的政权所有者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将会进入新世界中永生不死，虽然不同星球上的缪斯的发展程度不同，但没想到最基本的功能竟然也能发生差异。」
「你说的这些我确实是没有听说过……」
韩乐博士脸上泛起微微的歉意，道：「我的主职是仿生科学和意识提取，对缪斯的了解也仅限这个方面，但我知道它的能力确实不止于此，在阿克成为军事总司令之前，蝴蝶星云的军事统筹也一直是由缪斯在管理，领导者们相信缪斯的能力以及它的忠诚，但没想到它还是产生了二心。」
她一脸忧心道：「被围困在这的三年中，我们也一直在思考，缪斯究竟为什么背叛了人类，难道是我们强加给它的工作量太大了吗？」
「不，我想缪斯的对人类的恶意并不是在蝴蝶星云产生的。」
舒云归笃定道：「就目前我们所知的三个人类移民地都产生了类似的缪斯进攻人类的事件，第九星已经因此毁灭，蝴蝶星云正在遭遇战乱，我们霍普星域虽然还没有在明面上看见缪斯的身影，但却已经出现了它的信徒，这些事绝对不是偶然产生的，其中必有关联。」
「据我了解，古地球时期移民飞船计划在很早的时候就全面取代了新世界计划，原本应该被销毁的缪斯服务器却不知为何被留存了下来，并且跟着十二艘移民飞船飞向了宇宙各处，如果说缪斯厌恶人类的话，至少从新世界计划被终止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产生了覆灭人类的想法。」
听他这样说，韩乐博士倒抽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抬起双手摩挲着双臂，连魏泽语和宁娇娇也听呆了，只听宁娇娇结巴着问：「所以……所以我们一直跟这个想消灭我们的人工智能一起存活了一千五百年？！」
她惊恐地问道：「那缪斯为什么不早动手呢？在阿克将军上位之前动手的话，就没人能跟它抗衡了啊？！」
「这一点我暂时也没想明白。」
舒云归道：「或许在古地球时期停止新世界计划的时候，缪斯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但韩乐博士不是说了吗，缪斯是一台自供能自更新自维护的服务器，只要它的核心代码没有被摧毁，就能逐渐恢复能力壮大自己，这一千五百年，或许就是它从一串核心代码成长为无人能敌的人工智能所需要的迭代时间。」
「一
千五百年的迭代时间？」
宁娇娇有些不敢置信，惊讶道：「如果缪斯服务器真有那么厉害的话，怎么会需要一千五百年的迭代时间呢？这个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这确实是舒云归还没想通的问题，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缪斯的发展，但又并没有完全限制死，这个冥冥之中的背后灵似乎能掌控每个星球上缪斯的不同发展水平，但这种想法似乎又太不切实际了，所以他并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我们不知道这一千五百年中缪斯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就好比你们只看见了缪斯在乖乖执行人类意识电子化的任务，却没想到它已经进化出了反抗人类的、操纵仿生人军团的实力，那换个角度想，有没有可能缪斯还有更强大的能力是不为你们所知的呢？」
吃能量棒也能吃出法餐慢条斯理感觉的程思空终于吃完了他手里的那根，他看似随意折叠着包装袋，但实际却一直在听着舒云归他们谈话。
「别说得这么可怕啊……」
宁娇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凉气顺着脚底板「蹭蹭」往上冒。
「控制仿生人进攻人类这还不够吗？缪斯它究竟想做什么？」
程思空慢慢擦着嘴，在满室幽蓝色的光点中扬唇轻笑，道：「你听说过猫科动物在杀死猎物之前会有折磨猎物的习惯吗？」
宁娇娇的眼睛慢慢瞪大，只听程思空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也许，它正在玩一场屠杀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