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带着这个丑东西哇？」

　　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再度传进耳中，舒云归骤然睁开了双眼。

　　和上次一样，眼前的画面仿佛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每一块残损的镜子中的画面都在不停发生变化，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的人很容易被唬住，但舒云归已经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了。

　　他顶着意识来回穿梭导致的强烈眩晕感，用颤抖的手指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视线还未回归正常，但这不重要，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虽然有痛感，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缪斯制造的一层又一层的噩梦。

　　其实这些梦境中有太多破绽，只是因为从没经历过这些，噩梦中发生的一切又太过令人恐惧，以至于他竟忽略了那些关键的信息。

　　他站起身，飞船外依然一片黑暗，他又回到了梦境的。

　　看见他站起来，舒心在身后问：「哥，怎么了？」

　　舒云归没有回头，只是单手扶着座椅靠背，大声地面对虚空说道：「在第一层梦境中，红梦魇号的大小已经超出了工程物理的极限，但是阿克将军的出现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于是我用‘仿生人科技超前这个理由完成了逻辑自洽，但是完全忽略了即使是仿生人的科技也是要遵循物理法则的这道铁律。」ap.

　　「然后我们跟随阿克将军回家，舒心之前说过，蝴蝶星云的大气层稀薄，才会导致过量的宇宙风暴和辐射到达地表，可稀薄的大气层是不能折射足够的光线来产生漂亮的蓝天白云，辐射超量的地表也长不出绿草，这违背了光学物理、气象学和生物科学。」

　　「我们进到阿克将军家之后，晚上管家送牛奶的行为是想让隔壁的冲突显得顺理成章，但还是有一点不对，那就是唐越的实际性格没那么冲动，他在闻风游戏中存活了那么久，是绝对不可能因为一杯牛奶跟耶稣打起来。」

　　「而且就算他们打起来了，耶稣杀人逃走了，第一时间会追上去的也应该是程思空，因为他是三阶异变体，他绝不可能让简方荣孤身一人去追耶稣。」

　　「但在你的数据中，认为程思空与我关系更好，他说的话更能减少我的疑问，所以你安排了程思空来叫我，让简方荣去追耶稣。」

　　「另外，当天下午韩乐博士带舒心去研究协会检查身体，直到我睡觉前她们都没有回来，当时已经很晚了，她们两个女人不可能半夜回家，那在简方荣出事的时候，从三楼出现的舒心又是怎么回到房子中的？」

　　舒云归抬头看着四周，讥笑道：「当然，以上那些都只能算你的小失误，你算得最错的地方就是让程思空以一个过于矫揉造作的形象来与我争吵，我们俩确实经常斗嘴，但这种斗嘴在人工智能的理解中或许产生了偏差，程思空是个毒舌，但他可不是个蠢货。」

　　舒云归笑道：「缪斯，现在看来你的第一重梦境布置地实在太糟糕了。」

　　四周没有人回应他，大家似乎都惊讶于他的胡言乱语，但舒云归并不在乎他们的眼神，因为他知道那正是缪斯用来观察他的地方。

　　「不得不承认，你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在第二重梦境的时候你已经能将每个人的性格模仿出80%，对梦境中出现的各种科学规则也能把握地很好，但你还是有东西搞不明白，那就是异变能力。」

　　「在进行‘须臾光年压缩空间之前，我已经用‘独创空间」控制住了耶稣，而在进入蝴蝶星云之后，飞船遇险时我就不可能再用‘独创空间，因为这种异变能力在同一时空内只能存在一个，这是比物理规则还要铁的铁律。」

　　就在这时，驾驶舱大门被拉开，程思空探头出来，问道：「你傻站着干嘛？飞

　　船已经设置成了强抗压模式，我准备……」

　　舒云归猝然回头，唇角带着诡笑道：「你准备使用「须臾光年」压缩时空了是吗？缪斯，事不过三，同样的游戏玩三次我真的会腻，你这样拖着我，害怕我到达蝴蝶星云，是担心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吗？」

　　程思空眨了眨眼睛，茫然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看，又错了，如果是程思空本人听见我说这些话是不会问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的，他会立刻明白我们被缪斯盯上了，然后迅速想出应对办法，真可惜，我都跟你说过了程思空不是个傻子，你怎么还模拟不出来呢？」

　　面前程思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整个飞船中除了舒云归，其他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舒云归，仿佛想用眼神在他身上烧出个洞来。

　　「怎么？生气了？缪斯，你这么害怕我，就更会让我越想一拳捶烂你。」

　　舒云归抬起手甩了甩手腕，与他一步之遥的程思空在这时骤然跃步扑了上来！

　　不止是他，其他所有人也在同一时间扑了过来，绑在他们身上的安全带瞬间土崩瓦解，化成了灰白色烟灰一样的碎片漂浮在船舱内。

　　「这才多久，你的梦境就撑不住了吗？」

　　舒云归一个过肩摔将程思空放倒在地，反手摸枪毫不犹豫对着他眉心就是一枪！

　　没有血液、没有痛呼，程思空的身体在枪声中化为同样的烟灰色碎片哗然散去，而舒云归甚至都没有起身，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旋臂一枪击中了在他身后的舒心。

　　在舒心「灰飞烟灭」的时候，他才终于缓缓起身，厉声道：「让我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在我眼前，缪斯，我承认你营造的这个梦境确实很令人恐惧，但你仍算错了一点，那就是你太低估了‘我的存在，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死在我面前的！」

　　在简方荣、唐越和耶稣的攻击下，舒云归抽身跃起，「坐标改写」将自己瞬移到了驾驶舱中。

　　由于他出现地太突然，这里的画面还未加载完全，就像三D游戏中卡顿的地图画面一样，竟有一半还是灰色的未贴图原始材质的模样。

　　「都说你算力强，这也太敷衍了吧？看不见的地方就不做预加载了吗？」

　　舒云归一脚踏了上去，所有加载的画面只能到他鞋底边缘，被踩踏的那一块原始材质怎么也覆盖不上画面。

　　「今天的游戏就到此结束吧，下次记得把画面做得再精细一些，这种游戏在霍普星域的可是卖不出价钱的。」

　　随着「力有千钧」施加到脚底，看似坚固的驾驶舱在舒云归脚下寸寸碎裂，随后画面「哗」地一声如漩涡一般消失成为一个黑点，从半空中落到了舒云归面前。

　　那是一个微型脑电波干预器，所谓多重梦境听起来很邪乎，其原理不过是利用这个小玩意来刺激人类脑电波，从而让人产生无限接近真实世界的虚拟梦境而已。

　　舒云归抬起一脚将那个小小的脑电波干预器踩得粉碎，他环顾了四周一圈，他还是坐在飞船内，外面也还是一片漆黑，这说明他们刚刚离开霍普星域的时候就遭到了脑电波干预器的袭击，至于这个干预器是怎么出现在飞船上的，现在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他损毁干预器，飞船中的众人也纷纷苏醒了过来，舒心「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简方荣自己都还没从噩梦抽离出来，就下意识地去安慰舒心，却被舒心一把抱住了。

　　「我看见你被人扒了脸皮！全是血啊！」

　　简方荣「嗯」了一声，奇道：「你也做了这样的梦？」

　　对面的唐越抱着笔记本缩在座椅上，惊恐道：「我也……我也

　　梦到了，我半身皮肤都被人扒了啊！」

　　他目光一转，看见了耶稣，登时「嗷」地一声叫了起来：「就是你！你个小王八蛋干的！」

　　耶稣也呆住了，因为好像只有它一个人梦见了自己是个凶手，可它根本就没有要杀这些人的想法和理由，但是过于真实的梦境仿佛又赤裸裸在告诉它，反目成仇、分庭对抗就是仿生人与人类必然的结局。

　　驾驶舱的门再次被拉开，程思空捂着额头脸色惨白地扶住门框，看见了地上的脑电波干预器，不由蹙眉问道：「干预器造成的循环梦境？」

　　这才是程思空该有的智商，舒云归身上压力骤然一松，脱力坐倒在了地上。

　　程思空捡起那枚已经粉碎的干预器，沉声道：「飞船是从天空岛起飞的，检修都是‘引路人在负责，我现在通知老陈在‘引路人中开展自查，我倒要知道，究竟是谁把这个东西带进我们飞船中的。」

　　舒云归默默点了点头，这实在不是一趟旅途该有的好开头，大家都被循环梦境折磨惨了，身体受伤最严重唐越和心灵受伤最严重的舒心都半天缓不过神来，而耶稣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船舱中久久没人说话。

　　「已经到了传送坐标了。」

　　程思空看了一眼显示仪，问道：「还去蝴蝶星云吗？」

　　「去，怎么不去？」

　　舒云归咬牙道：「我们人都还没有达到蝴蝶星云，霍普星域中就已经有人给我们使绊子了，这不是正好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蝴蝶星云的存在了吗？我倒要去看看，这一次，我们霍普星域上的缪斯又在蝴蝶星云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甚至怀疑，舒心之前遭遇的那次战争也跟它脱不了关系。」

　　程思空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得到了舒云归的肯定回答，他伸出手，毅然决然地使用了「须臾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