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哈维的下场很明显对应了这句话,但这句话安放在戚严身上却不那么合适了。
他是一个勇敢无畏的军人,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在野地军队中坚守十几年,来到外城之后虽然投身在哈维手下,但并没有因为哈维的飞扬跋扈、作恶多端而左右自身的行为。
如果不是这一趟出城死伤严重,哈维又不明事理,非要将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话,他或许一辈子都只是哈维手下最默默无闻的赏金小队成员。
他沾满血的眼睛看着舒云归慢慢从黑暗的房间中走出来,不用仔细去看舒云归的神色,便可以猜想到舒云归早就知道了他与哈维之间的秘密。
人这一辈子总归是会有私心的,只不过有的人多有的人少罢了。
戚严一辈子也许只产生了这一次私心,但仅这一次就害死了他。
他愧于面对舒云归,也没能保护好哈维,身前事、身后名,一样都没落到好。
蚰蜒兽人垂落在地上的触须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它抬起头,用并不能视物的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舒云归。
舒云归扫了地上的哈维一眼,人早已没气了,躯体被蚰蜒体内的毒素融化得不成人形,像一滩黑色胶水黏在地上,到了要用铲子才能勉强铲起来的程度。
再看向戚严,他半边身体都融化了,被蚰蜒不断吸食进体内,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勉强看向舒云归,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也许是求救、也许是道歉,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又或许每种情感都有一点。
但人之将死,到了这种时候,生前的那些对与错就都已经不必再细算了。
舒云归掏出空气束能枪,一枪精确无比地击中了蚰蜒恶变体的眼珠。
虽然蚰蜒恶变体的眼睛不能视物,但被枪击中的剧烈疼痛还是迫使它放开了戚严,转而向舒云归急速爬行而来!
室内枪声骤起,蚰蜒恶变体全身覆盖着坚硬的外壳,即使是空气束能枪这样威力十足的武器也只能对其造成微量伤害,只有十几枪击中同一个地方,才能使其外壳开裂,露出里面柔软的躯体。
要想击中高速移动的物体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是全部击中同一个位置,舒云归没有朱新月那样的顶尖射击天赋,只能使用「绝对锁定」来控制落枪位置,但大量使用「言随我身」来复制他人的异变能力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消耗异变能力的事。
这两天累积下来的一点能量很快耗尽,空气弹开始偏离轨道,虽然全都击到了蚰蜒恶变体身上,但无法再击中同一位置。
蚰蜒恶变体被如暴雨般的子弹激怒,它尖锐的节肢扎向舒云归,在半空中与子弹相撞,静谧的室内火光四溅,双方的速度都快出了残影。
哈维和戚严违背承诺在先,舒云归也不想再去管他们,当然,他们也没命能被舒云归管了。
舒云归目前只想从蚰蜒恶变体面前冲出一条路来,这种昆虫类恶变体并不会像野兽类恶变体一样追击人类,只要远离它的攻击范围,很快这种狂暴状态便会缓和下来。
如今异变能力耗尽,尽快离开才是最佳选择。
然而蚰蜒恶变体经过一次蜕皮之后体量变得太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室内空间,它的节肢如竹林中林立的竹竿一般密密麻麻,每根节肢上又生长着无数绒毛,只要空气流动发生细微变化便会立刻被感知到,以至于舒云归一直不能与恶变体拉开距离。
两人在室内混战着,谁也占据不了上风,而蚰蜒恶变体一直盘踞在大门和窗户旁边,将舒云归牢牢困在室内深处,久久闯不出一条生路。
双方体量相差悬殊,时间拖得太长致使舒云归体力
消耗巨大,他额角渗出薄汗,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舒云归望着面前挥舞着节肢的恶变体,心中迅速分析出战况,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取胜的希望就越渺茫。
他的视线很快扫视室内,在混乱的场景中找出几条可行路线,并立刻分析出最优的那一条。
蚰蜒恶变体的感知速度非比寻常,在室内远距离行动并不可行,距离舒云归最近的出口便是窗户上被文森撞出来的那个缺口,要想到达窗户边,只需要穿过面前的几只节肢,跨过戚严的尸体,便能顺利突围出去。
脑海中的想法一成型,舒云归立刻行动起来,对着挡路的那几根节肢连开上百枪,空气束能枪极大程度地搅乱了室内的气流,蚰蜒恶变体的感知系统变得混乱,它不断抬起节肢又落下,在混乱气流带来的不安感中不停进攻,被洞穿的水泥地面渣石飞溅,将哈维和戚严的尸体砸得粉身碎骨。
舒云归在混乱中看见了一条活路,他在无序落下的节肢中闪身向前,避开炸裂的渣石急速向前冲去!
为了增加速度,舒云归几乎榨干了身体中最后一滴异变能量,使用「坐标改写」传送到窗户旁边。
身体中异变能力彻底耗尽产生了一瞬间的脱力感,他脚步刚落地,身体尚未站稳便双腿一软,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窗台,碎裂玻璃扎进手心,尖锐的痛感令他的精神瞬间清醒,猝然反身用双手格住了突刺而来的蚰蜒节肢。
蚰蜒的节肢虽然细长,但对于人类来说还是相当粗壮的,舒云归伸手紧紧握住它的关节,闪着寒芒的节肢尖端近在咫尺,并带着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道慢慢往下倾压。
舒云归尽全力仰着头,往后反弓着腰,后背几乎被压到窗台上,但全身肾上腺素上升使他根本注意不到后背的疼痛,墨色的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节肢尖端,感受着节肢上的绒毛不断挨擦过自己的眼睫毛。
就在此迫在眉睫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蚰蜒恶变体的后脑被击中,虽然没有毙命,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使它的头颅猛地向前点了一下,舒云归立刻攀住它的节肢委身一荡,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了恶变体的脸上!
蚰蜒恶变体的脸被踹歪,身后又是一枪,原本应该是想打它的脑袋,但由于技术不佳,阴差阳错击中了刚被舒云归打爆的那只眼球,子弹透过眼眶深深扎进蚰蜒恶变体的大脑中,几乎洞穿了它整个脑子,差点将脑浆给烧沸。
巨大的身躯剧烈扭动起来,舒云归想也没想,伸手便拉过那个放枪的身影,两人抱头从窗户跳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草地,舒云归落地之后并未停下,而是继续抓着人往前飞奔,直到那间民居被远远甩在身后,两人爬过缝隙躲进附近的废弃面馆中暂时躲避,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齐瘫倒在地上。
舒云归感觉自己的血液也沸腾了,剧烈跑动之后喉咙犹如刀割,他大口喘着气拉开作战服外套,这才抬眼一扫,借着缝隙中渗进来的微弱星光,才发现面前早已跑瘫在地的人竟然不是文森,而是失踪多日的柯尼。
这小子浑身脏得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头发上、脸上都沾着干涸的黄泥浆,他被舒云归带着飞奔一路,此时差点把肺喘出来,呈「大字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活像个死人。
尤其是这种半夜三更的时候,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是不是借尸还魂。
「喂!」
舒云归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皱着眉头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柯尼艰难地翻了个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跑得倒是快,我从地底爬出来的时候你们都没影了!」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加恐怖
,舒云归手都快要摸枪了,质问道:「什么叫从地底爬上来的?!」
「蚂蚁兽人的窝啊!」
柯尼坐了起来,指着自己身上的擦伤给舒云归看,抽着鼻子道:「蚂蚁兽人把拉克罗宁炼金场地下都蛀空了,我逃跑的时候一脚踩空掉了下去,幸好当时蚂蚁兽人倾巢而动全都去攻击你们了,我才捡回一条命,没有变成尸块。」
舒云归按住枪的手指松开了,长舒了一口气,道:「那你运气还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兽人消化了。」
柯尼哼哼了两声,反问道:「那你们怎么还留在城内?冶金机器拿到了吗?哈维老板和其他人呢?」
舒云归耸耸肩,摊手道:「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柯尼惊恐道:「他们该不会全部死了吧?」
「如你所想,我们又变回了进入外城之前的境遇。」
舒云归望着外面危机重重的城市,道:「我在科珀市还有些事要办,你呢?你家族让你找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反正现在身边也没其他人了,你怎么想的就直说吧。」
柯尼挠了挠下巴,从皮肤上抠下一块黄泥,含糊不清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具体到底在哪,要不还是先办你的事吧?」
舒云归并未拒绝这个提议,反正陪柯尼找东西是次要,自己这边的事明显更紧迫。
「行,不过我们可能需要车辆和一些补给,等天亮我出去找找,物资补充齐全了再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