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绝路
其实,丝绸这个东西,从古到今都是高档货,即便是后世真丝面料的价格,也不会太便宜。须知,生物科技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丝绸产量有了很大的提高。依然是这样的。更不要说古代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棉布成为了纺织业的绝对支柱,而不是丝绸。
而苏州的织户们,虽然大部分产出丝绸,但并不是说,就没有产棉布的。而辽东棉布产业虽然还有很大的限制,但是总体上来说,机器纺织布,要比人工纺织的好。
手工产出物品,要比机械产出的物品好,这种概念,其实是在物资丰富之后,才产出的营销概念。但其实,工业品战胜手工业产品,靠得不仅仅是价廉,还有物美。
再加上,南洋市场其实也很有限。虽然说,南洋大部分百姓,其实都不穿衣服的。真正穿衣服的人,都是达官贵人,虽然说南洋潜在市场极大。但是实际上,购买力并不多。
作为最大的海外市场上的竞争,也会反馈到苏州这边。更不要说,何夕虽然要求,绝大多数物资不许往国内销售,且不说,市场是连通的,即便这些物资不在国内销售,其实也会影响到国内,单单说,何夕的命令,真能让所有人听从吗?
所以,两者必然有影响。
而今,就是无法判断,这种影响已经深刻到什么程度了?
是,双方马上要决裂不能共存?还是已经让某些人感受到切肤之痛,不能忍受。还是会影响地方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当地士绅与官员,不能解决,反而想要转嫁矛盾。
或者说,这些问题都有,糅杂在一起,只是程度不同。
何夕与姚广孝相对而坐,沉默了好一阵子。
何夕说道:「姚兄,而今局面,可有什么破局之法?」
姚广孝说道:「兵法之道,十者围之,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在朝廷之上,不知道多少手段,说起来天花乱坠,其实本质上也是一样的。陛下登基以来,其实就意思到了,得百姓之心能得天下,得士林之心能安天下。打天下易,坐天下也不容易。」
「陛下起于微末,知民间疾苦,故能得将士死力。而陛下登基以来,这么多年,风波不断,正是陛下欲令天下士林臣服,而士林轻视陛下。一儒生,只需令一士卒杀之可矣,然天下腐儒,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大人入仕,不过十年有余,然后朝中大臣,入仕三十年者不在少数。而今陛下在,有陛下压制这些人。一旦陛下不在了,大人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人。官场之上,从来论资排辈。大人这一点家底,虽然看上去不少,但是真与这些人相比,不过十一之数。而勋贵之中,老将凋零,而今不过魏国公,宋国公,颍国公三人而已,其他人都镇不住场子。至于,他们的子嗣,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即便这三位都支持大人。但是在这三位走过,我也不觉得大人可以支撑局面。」
「天下形势如此,非战之罪。」
何夕揉着眉头,细细思索姚广孝的话。
其中现代中国的印象与古代中国是完全相反的,如果用政治图谱来分辨,古代中国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右派,保守的。这也是老大中国的特色,因为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维系一个庞大的帝国,就已经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耗费了无数人的聪明才智。再加上儒家思想,崇尚复古,固然让绝大多数士绅,其实都处于保守派,对于变法什么的,都是抗拒的。他们最支持的乃是祖宗家法。
这一点,是非常现实的。
朱元璋用自己的权威给何夕背书,也不可能改变这么多人的思想,甚至在很多人看来,
这还是真理。就好像变法而今就引起了很多社会问题。
对于变法的坏处难以接受,对于其中的好处,视而不见。
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再大的好处,也比不上稳定的太平盛世,大一统的朝廷格局。
去掉朱元璋的背书之后,何夕面对的敌人是非常强大的。
但是即便如此,何夕面对的敌人也不是最强大的时代。毕竟,元代对是士大夫的摧残,也是相当大的。真正有骨气的士大夫,其实都死在宋末了。对于中华文明,乃至儒家一脉,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所以,士林的实力,比起宋代,乃至明中后期,差太大了。
只是,双方在朝廷上的力量对比依然悬殊。
王安石,张居正这些人都是当世人杰,在政治上,比何夕厉害多了。但是他们是什么下场?而之所以有这样的下场,并不是他们不够强大,而是敌人太过强大了。
而今何夕也面对一样的问题。
何夕沉闷的说道:「如此一来,我只有束手待毙了。」
姚广孝罕见有些犹豫,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被何夕看在眼中。
何夕说道:「姚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要吞吞吐吐了。」
姚广孝说道:「我虽然有一愚计,但是我怕大人您不敢采纳。」
何夕说道:「你说。用不用在我。」
姚广孝说道:「用兵之道,无非以长击短,避实击虚。以我之长攻敌之短,如果在朝廷之上,我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即便将来的新君是皇长孙,但是一方面是变法,一方面是自己的地位,大人觉得皇长孙会怎么选?」
何夕烦躁的说道:「说正题。」
何夕不想面对这个话题,但也知道,朱雄英一定会选自己的皇位的。
在政治中打滚时间长的人,都不相信人性。朱元璋是这样的,何夕也是这样的。他也不愿意用现实去考验朱雄英的心性到底是怎么样的。
皇帝这东西,很难说靠得住。
王安石与宋神宗之间的合作,已经算不错了。但是王安石最后还是被罢相了。
姚广孝说道:「如果说战场不在朝廷之上,就未必没有胜算了。」
何夕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
姚广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知道,天下为什么重农轻商?」不等何夕说话,就自问自答起来说道:「乃是因为周秦之教训,周为商之农官,商人其实并不是善于耕种,更精于贸易,否则后世也不会有商人之名。但是周却可以破商,而且与六国相比,秦未免太乏味了,只有耕战而已。但是,秦却一扫天下。从此之后,天下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重耕战者得天下。这个规律一直到现在。都是适用的。隋唐之际,关中农业发动,固然唐有关中,遂有天下,而今当今陛下起兵之后,以屯粮积谷,为天下第一要事,又有广积粮之国策。」
「粮足,兵自然精,粮足,则民自然安,粮足,则天下自然太平。民以食为天。」
「有这样一连串的教训,你觉得为什么天下人觉得,你做的事情是不务正业,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实际上,是花架子的。」
「大人,要真正让天下人扭转观念,需要的不是朝廷上争论,不是著书立传,引用古代先贤之话。毕竟这些都是虚的,刘项原来不读书,在朝廷之上的大臣,如果方孝孺和大人一般,才是少数的。大多少人只是承认现实,而不是画出来的大饼。」
何夕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姚广孝要说什么了。他有些兴奋,有些恐惧的说道:「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