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的语气又柔和下来:“况且你说你喜欢风投,可你进远水那么久,连twins一个团队到现在都不能做到让人人信服你……”也就我说出来不嫌自个儿寒碜,还理不直气也敢壮。
他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委婉,最后只以一句话作结:“热爱又不能当饭吃,所以你能不能选择相信我一回?”
相信……多陌生又讽刺的字眼呵。
灰姑娘的水晶鞋失效太快,我像一下被摔回了现实中,摔得猛了难免晕头转向,却又突然发现,如果不是仗着楚庭的偏爱和袒护,我根本走不到今日。
这才是最让我难过的地方。
我在我口口声声说擅长与热爱的领域里,原来也没干出多大的成绩。
顾大局弃小我,楚庭已经为我铺好了“坦途”,是我多不识抬举。
我兀自笑了笑,发自内心的笑容。一直悬挂于我脖颈间的工作牌,也被我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我又摸到那条蓝钻石项链,委屈开始往上翻涌,反反复复,混搅着我的心情。
抱着箱子走出远水的大门时,我脚步飞快,程浔声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喘吁吁。
“娇娇姐,等等。”他扒住了我的手臂弯,被我瞪一眼又即刻收回。
一个鼓囊囊的信封被交到了我手上:“员工辞职,公司都会结好三个月的工资。娇娇姐你刚才走得太匆忙了,连工资都没有来得及拿。”
他大概是想缓和气氛,但觑着我的神色,只能讪讪的:“娇娇姐,其实今天这事,你也不能完全怪楚总的……楚总那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没办法的,所有人都在逼着他,他有求于人家季小姐,那事事不得顺着季小姐的心情来?”
“但你也要相信楚总肯定不会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的,毕竟他对你的情意,你用心去感受,什么都一清二楚,对不对?”
爱与不爱都藏在细节中,往里瞧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老一辈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其实什么事情、什么门道,当局者能不清楚?只是看一个人的清醒程度罢了。
程浔声斟酌着措辞:“而且事到如今,如果连娇娇姐你都不相信楚总,那就真的没有人相信他了。”
我手飞快擦拭过眼角,反问程浔声:“别人的信任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你们楚总不一直都是一个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人?”
“我累了。如果今天这番话你是代表楚庭和我说的,那你让他自己下来和我说个清楚。如果你仅是代表你个人,那我权当没听到过。”
箱子沉甸甸的,我已经不想和程浔声废话,转身要走。
程浔声往前踏出一步:“那娇娇姐,你之前答应过我的约定,也不作数了吗?”
他所说的约定,是我和楚庭刚确定关系下来,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请求。
那时候程浔声告诉我:“楚总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身上背负着太多……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谁能让他开心了。陈娇小姐,今天的事情当作是我冒昧,但我还是恳请你一直留在楚总身边,陪着他,相信他,好不好?”
在车里,没想太多的我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对我和楚庭前途信誓旦旦。
可我不知道,原来人间枝头,各自乘流。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践行我的诺言?
稍微狠下了心,我扬起手,打了出租车回到秋山别墅。
程浔声的身影、远水集团巨大的灯牌都在我的视线里渐渐缩小。我闭上了眼睛。
刚回到秋山别墅,沈姨也迎了上来,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笑出眼尾的褶子:“陈小姐那么快就回来啦?刚好我锅里还煮着红豆薏米粥,陈小姐在饭桌前坐着等一会儿就可以了。”
她像是才看到我手上抱着的大箱子和我满脸疲惫的神色,谨慎地问道:“陈小姐,你没有出什么事吧?”为什么瞧着怪吓人的?
我把手上的箱子递过去,摇了摇头,又在饭桌旁坐下。
餐厅里的石英钟报响了“十点”的时刻,厨房里溢出食物的香味,温暖而治愈。
沈姨忙前忙后,一碗红豆薏米粥也端上了桌面,碗边多了青莲碧叶的装饰,色泽饱满,令人胃口大开。
我也像感觉到了饥肠辘辘,正准备拿起勺子,却突然一愣。
我上大学时选过有关中医学的选修课,我怎么记得孕妇妊娠期间多吃薏米,可能会增发流产的可能性?
沈姨仍是笑眯眯的,一脸和蔼:“陈小姐怎么不吃了?这碗粥都晾凉了,现在吃最好。我家那闺女,平时也最喜欢喝这种粥了,说多喝有什么美白养颜的功能。反正还是养生那一套嘛,我瞧小姐最近都饿瘦了,身体确实该补补的。”
从我入住秋山别墅到现在,也有了大半年的时间。
我突然朝沈姨跪下。
“陈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可万万使不得啊……”沈姨惊慌失措,连忙想把我扶起来。
我的头重重磕在了冰凉的地上:“沈姨,今天算我求你一件事,如果你不肯答应,我就不起来……”
沈蒙的背景我早调查得一清二楚,当然还是借了万宜钧的手。她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妇女,没来到秋山别墅给我当保姆之前一直在一家月子中心当差。
为人清白,身世清白。
但之前一直受别墅主人的吩咐,负责监督着我。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对我的提防与监视倒是没有了,又因为我与她女儿年纪相仿,在心里也相当于把我当半个女儿看待了。
此刻,沈蒙无奈,也只能先松了口答应,再稳稳把我搀扶起来。
“我想打掉这个孩子……”但肯定不能做得太明显,如果想去医院做中期妊娠引产手术,肯定一早就会被楚庭的人知道,所以我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做些小动作。
我的手放在小腹上,自己也下了好大的决心,我想不明白,如果一个孩子生来都不被父母所祝福,那他来到这世上,真的会幸福么?
沈蒙嘴巴张大得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神情明显有了几分慌乱:“陈小姐,这件事可不兴乱下主意啊。而且孩子都已经将近六个月了,这个时候都快成型了……打掉他先不说你自个儿心不心疼,那对你身体伤害也多大呀。”
我总不能为自己的身体都不负责任吧。
可我的态度却强硬,更是一旦拿定主意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强性格:“沈姨,这件事情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如果沈姨不帮我,我还有其他办法能自然流产,从楼道上滚落下来、捶打腹部……各种行径我都能做得出。
但这个孩子,我坚决不会留下。
沈蒙叹了口气,一脸的为难,双手搓着围裙的边:“那陈小姐想让我帮忙做些什么?”
“第一,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被谁聘请过来照顾我的、又是拿了谁的工资为谁办事,这些都与我无关,但我要沈蒙做到守口如瓶。
她勉强答应了下来。
“第二,你是从乡下来的,你们那边肯定有很多流产的土方子……从今天起,你给我制定的食谱全都换了,哪种食材容易流产就把那道菜换上去。”
沈蒙大惊失色:“可是陈小姐,这些食谱都是有人会定期检查的呀。”
我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脊背挺得笔直:“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做得好我可以给你涨工资,钱是你现在的两倍。”
威逼和利诱,软硬兼施,我也算暂时过了沈蒙一关。
把自己整个人扔在大床上时,由内而外的疲惫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脑海里走马观花般倒叙着今早的片段,楚庭对我所说过的一字一句又开始在我的耳边重复回响。
房间里的大屏液晶电视没关,闹腾的声音充斥,也算给这个房间驱除了几分冷清与寂静。
睡意翻涌上来,正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电视的画面却切换掉,出现了楚庭和季佳芮今日下午接受的采访。
“楚总,有关你骚扰女下属的传闻是否属实?为什么从录音开始爆出那一天,你就再没在公众视线中现过身?是心虚了还是害怕了?”
如果楚庭真的是正人君子,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就澄清?
犀利的发问一句接着一句,叽叽喳喳如春日枝头闹嚣的麻雀。
我抬眸只浅浅地掠过一眼屏幕,接受采访的季佳芮紧紧搭着楚庭的臂弯,两人外貌出色,站在一块儿确实十分养眼。
既是郎才女貌,又是门当户对。
怪不得在我和季佳芮中,楚庭那么快就做出了决定,放弃了我。
而我闭上眼,认真回想着我待在楚庭身边的这几个月。好像从没听到有人夸赞过我们一句般配。
也怪不得我成为不了楚庭炫耀的资本。
我无意去听楚庭的澄清,可有来有往的采访回合却像不断蠕动的虫子般,拼命往我的耳里钻。
楚庭脸上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解释与说话,从来不在他擅长的领域中。
反而是站在他身旁的季佳芮笑意盈盈、温柔可人:“要是楚总真是那样的人,估计你们今天等来的也不是我们的澄清,而是公关部门已经通报了。”
这种女人,双商都高,长袖善舞,最是能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季佳芮清了清嗓子,接过话筒,笑容明艳而大方:“有关网传关于我未婚夫的不实谣言,我们都会一一揪出那些诽谤、造谣生事的。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