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像是睡了很长的时间,头脑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也全无力气。我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蜷起自己的小手指。
等我能真正睁开眼睛时,坐在我床边的人几乎是一瞬间同时惊醒了。
“娇娇姐,你醒了?!”是惊喜而开心的语气。
靳野把我扶起来,又给我按揉头部。
我问他:“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手摸上小腹时仍是熟悉的感觉。
其实我知道自己这次大出血的原因是什么,我只是想赌一回。
上次只是传达的信息有误,让那个男人以为我不想要腹中的孩子,他就主动找上了我。
那这次呢?说不定我能有机会看清他的脸呢?
靳野眼眸深邃,突然间涌入了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医生说要是送来的再晚一些,孩子估计就保不住了。”他欲言又止,开口时只是说,“娇娇姐,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怀孕五个月流产对身体的危害有多大。”
“为了找到那个男人,何必把自己的身体健康也搭上?”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一直想找那个男人的?
其实我没想起来,或许是前期去找私家侦探,又或许是去寺庙比对佛珠,太过大张旗鼓。又或许是朱芊芊那次流产,他在外面守候时,也多的是方法去了解事情的脉络。
我没答话,头脑中阵阵剧痛向我袭来。
靳野又换了个问题:“那娇娇姐,你想找到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你知道那个人身居高位,非富即贵,那找到他之后你又能做什么?让他给你抚养费还是……”
尖锐出声,我中止了靳野的话语:“我想找他,只是为了还我和孩子一个安宁的日子。”
从怀孕开始,从秦朗到靳野、侯翰、楚庭,我像是走入了一个闭环,我每天都在被卷入巨大的漩涡中,连睡觉也不得安宁!
楚庭的让我琢磨不透、侯翰的不怀好意,甚至连靳野似真非真的告白,都让我感觉到自己生活的一团乱麻。
和楚庭参加钟绒婚礼的那一次,我想说我很害怕。
我不想喝酒,不想玩那些饮食男女间的暧昧游戏,可是那些目光从未怀过善意。
朱芊芊、唐听露的针对也让我感到身心俱疲。朱芊芊的流产让我开始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安全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所有的事情都是催化剂。而我以为找到了源头,就可以顺利跳出这个闭环,让自己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好,那娇娇姐,我陪着你。”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靳野握住了我的手,干燥的掌心透来几分温暖。
我这次出血是因为前置胎盘过低,医生和我商量着要做保胎手术,并提醒我要卧床休息。
说这话的时候,楚庭正从外面进来。他的身上沾染了很重的烟草味,刺鼻不好闻。
我微微咳嗽起来,他很快又出去一趟,再进来时已经换了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身上传来清冽的薄荷香。
夏夜总是多雨。
我望向窗外,昏黄的路灯下雨丝斜斜飘散下来,像是白发的一夜疯长。
楚庭温润出声:“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
我摇了摇头,手上还捧着一本书,是张岱的《夜航船》。
其实仔细看,可以发现楚庭眉心是拧着冷意的。他好像才发过一通很大的火,故意放软了语气也依旧凶巴巴的。
他今晚很奇怪,问我的择偶标准。
我认真想了一下,发现我已经没有想谈恋爱想结婚的打算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庭微微叹了口气,我却想不明白他为何叹气。我还记得唐听露说过他对叶倾榄情深似海,那现在楚庭对我的这些全部的好,不应该都只是把我当替身吗?
也怪不得,当初在楚庭家里,我看到那幅油画时,楚庭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我揪上他的领带,是得寸进尺的姿态:“楚庭,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高高在上、不近女色的远水集团总裁,喜欢上一个毫无过人之处的小职员。
更遑论,楚庭还有未婚妻。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破窗而入。
我望进他的眸里,淡然的等着他的回应。
他低声地笑了:“如果我说,我不想要恋人只想要床伴呢?”
“那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接上他的话茬,松开他的领带时轻轻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内心多少仍是有些失望,我本以为能借这次的住院,把一直身处黑暗中的那个男人诈出来。
哪怕只透露出一丁点线索给我都行。
可是来来往往,到医院探视过我的人都是熟面孔。
等等……都是熟面孔!
那会不会其实那个男人根本就是我认识的人中的某一个?!
这个可能被无限放大……一条一条线索整合盘叠起来,我脑海中缓缓确定一个名字。
我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如果真的是他的话,我又该怎么求证呢?
放来给我解闷的广播电台播放着每日财经,正巧播到唐家最近的股价走势。
“意汀曾被誉为2021年最大的化妆界黑马公司,最近的股价走势却不容乐观。大幅度下跌的股价,直逼跌停。截至7月11日,已经有五位大股东质押爆仓……”
唐家?
唐家自从和楚家确定联姻关系后,像是乘坐上顺风道,发展势头尤为猛烈。
现在又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把电台的声音调大,继续听着解说。
“7月8日,意汀股票的价格还存在可观的涨幅,有经济学家甚至预测这样的势头一直发展下去,意汀绝对会成为一支潜力股。可就在9日的傍晚,明明跑赢了大盘指数的意汀股票出现了断崖式下跌。”
“10日意汀的股票已经跌到两元一股,一直到今日下午,意汀股价仍将继续飘绿……”
按键被我摁下,电台没了声音。
而不知为何,意乱情烦充斥了我心间,我总觉得唐家股价走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如此大的波动,肯定和某一件事情有关联。
可究竟是和什么有关联?
我打开电脑的网页,发现近期意汀也没被爆出什么不好的新闻。
从八号到十号,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雨帘。
九号!对,就是九号!
那一天晚上我大出血,央求唐听露把我送来医院!
这一回针对唐家的人,说不定就是那只手遮天的男人!
雨势变大,冲刷着尘土的污垢。可如此猛烈的雨声,依然掩盖不了我的心跳。
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我心中所猜的那个人,我好像也有眉目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了。
等我能出院时,天气大晴。目及之处,都是绿草如茵、鲜花盎然、白云意趣。
靳野来接我出院,从前骚包的红色敞篷车变成了黑色低调的宾利。
在他的车上,也多了一个小摆件。我坐在副驾驶上,拿过来仔细瞧了瞧,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地藏菩萨是专消业障的吧?”
靳野开着车,随意和我搭着话:“嗯。”
我笑了笑,像靳野这样能算得上朗月清风的一个人,哪里有什么业障要消呢?
“娇娇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
“去桂安海吧。散散心。”桂安海就在A市的东南隅,从市中心驱车过去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而我最近总有几分心慌,梦里经常会翻涌出一片海,梦的尽头都是以我在深海里的沉溺为结束。
虽然我一度觉得这个梦境荒唐也毫无道理,但它给我的窒息感确确实实太过强烈。像是要昭示我些什么。
车子缓缓停下,靳野怕我冷又给我披了一件外套。
来到桂安海时已是傍晚时分,这片海域没有我想象中的蔚蓝,反而是陈词滥调般的墨黑。天与海相连,汇接成一条白线。
偶有几只海鸟掠过海面,发出啁啾的鸣声。
靳野不无遗憾:“要是我们来早一点,还能看到日落。A市的人都说,桂安海的日落景色乃是一绝。”
“总有机会的。”
不知为何,靳野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囫囵着话语:“总感觉做了一件让娇娇姐再也不会原谅我的事情。”
海边风大,我没听清楚他刚才的话音:“你说什么?”
这回靳野只是摇了摇头。
我同靳野说,我有些口渴。他让我好好待在这边,他给我买完水很快就回来。
我乖巧地点头同意了,找了一块礁石坐下,任由白色的浪花泡沫一次次冲上我的脚背,又退去。
靳野的身影小跑着淡出我视野,我穿着白色雏菊小长裙,正准备挽起长发时,头却被人用力地禁锢住,整个人连拖带拽被带去海边。
“你这个臭娘们,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今天能让你活着离开这里,都对不起我在牢里被关的那一个月!”
是秦朗的声音!
无数的片段在我脑海中一一浮现——
在滇南时我见到的那双阴鸷的眼睛,回别墅被人莫名其妙的跟踪……原来都是他!秦朗也出狱了!
惊恐像灌进我嘴里的海水,连同我的呼吸都剥离干净。
我的双手被他禁锢着,头被秦朗猛地扎进水里。
我一开口,就是咸湿的海水一直往口腔里闷去,各种味道相互杂糅,闭塞我的脑海。
我只能勉勉强强听到秦朗在我耳边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