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里从前也有赌场,但江长公子来了之后,俨然要砸所有人的饭碗。三福赌场的场地、人数、赔率和流水当之无愧地冠绝帝都,以绝对的优势搅黄了所有赌场的生意,叫人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又碰他不得。
楚识夏拎着挣扎不休的邓勉大步走进赌场,敏锐的小厮立刻将这个消息送到了江长公子府上。江长公子忙碌得嘴上起了两个泡,刚刚在家里坐下喝了口茶,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搅得一肚子火。
“楚识夏?她来干什么?”江长公子脑门上的筋突突跳,恨不得马上晕过去。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赌钱。”
江长公子表示绝对不可能。
自从上次吃了个哑巴亏,江长公子到现在还没补上赔款的缺,便打定主意要绕着姓楚的走,并在心里狠狠地给她记了一笔,誓要云中楚氏血债血偿。没想到他不找楚识夏算青眼蛇胆的账,楚识夏反而得寸进尺踩他脸上找麻烦来了。
“公子,这位大小姐不好招惹,而且她还带着大理寺卿的儿子。要是博头出千的手法被她看出来了,搞不好……”
江长公子心烦地摆摆手,道:“罢了,也不缺这一两天的。让人盯着她,凡是她插手的赌局都别动手脚。”
“是。”
小厮连忙往外跑,但江长公子越想越不放心,又把人叫住了。
“叫上府上最好的护卫,我们去赌场楼上坐着。”江长公子道。
?——
赌场里充斥着呼喊声,好像声音越大运气越好。
赌桌边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高矮胖瘦都有,分明长相各不相同,但他们用力将钱拍在桌上、捶着桌面大吼时面红耳赤、青筋暴跳的模样让他们看起来像是长着同一张脸。
楚识夏零星几次在赌场里的经历,不是蹲人就是查抄,没有当赌棍的经验。她逛街似的,溜溜达达地在每张桌子前都看一眼,被热血上头的赌徒推搡了也不生气,看得邓勉心惊胆战。
碎银、铜板甚至银锭蒙上一层油腻的热汗,砸在桌上砰砰作响。楚识夏和邓勉在赌场里晃悠了好几圈,跟踪他们的人都累出一身汗。
“三福赌场现在是帝都最大、赌博种类最多的赌场,大小、单双、双陆、叶子牌,什么都有。”邓勉近乎贴在楚识夏耳边说话,稍有不慎就会被浪潮般的人声淹没,“在这之前,几家赌场都是互不干涉、各自为营的。”
邓勉怀揣着最后一丝期待问:“你不是真的想赌对吧?”
“为什么不赌?”楚识夏反问。
“赌博这种事很可怕的!”邓勉无力道,“你输一次,就一定会想着赢回来,你赢了一次,就想一直赢下去,永无止境。赚钱的只有赌场老板!”
楚识夏神秘地冲他笑笑,勾着他的脖子,指着面前赌桌前的一个人。那人是个瘦弱苍白的年轻人,像是只有一副骨头架子扎在地上,风吹就倒。他佝偻着身子,虾米一样蜷缩在赌桌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被划分开的金银。
“看见这个人了吗?”楚识夏问。
“我没瞎。”邓勉如实道,“但是多的我也看不出来。”
“从刚刚进门我就在注意他。”楚识夏说,“你看他的手上的动作,他的拇指和食指一直在不停地搓,这是打叶子牌的人的习惯。可是一个打叶子牌的人,为什么要来赌骰子呢?”
“也许他只是想换个口味?”
“可是他一直在输啊,”楚识夏反驳道,“而且他一点也不着急。你发现没有,他押的一直是赔率高的那一边,所以他一直输。但是他下一次仍然会押那一边,好像他知道他一定会翻盘。”
他在等某个时间,或者说,某个节点。
而这张赌桌上的赔率已经来到了可怕的一比十七,也就是说,如果下一把他赢了,他可以拿走桌上所有的钱。
邓勉还有点迷茫,“他是输傻了么?”
“不,傻了的是桌上的这些人。”楚识夏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个人是赌场的托。”
赌桌上的这些人,有的是用自己的血汗钱来赌,有的是用家里人的救命钱来赌,还有的人去偷、去抢也要赌这一把,期待走出赌场便一步登天,过上神仙日子。却不知道从他们站到赌桌边的第一刻起,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走,我们也去赌一把。”
“你疯了?你知道他们出老千,还去跟他们赌?”邓勉赶紧拉住她,“你哥哥的封赏被扣了你不知道吗?你们镇北王府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充什么大头?”
楚识夏挑起一边眉毛看他。
邓勉憋屈道:“我来。”
“你出钱,我来赌。放心,不会让你输的。”楚识夏欣慰地摸摸他的头,说,“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出千,我让羽林卫抄了他的场子。”
她说的这句话刚好被沸腾的人声盖了过去,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监视她的赌场伙计耳朵里。伙计听到“羽林卫”立刻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给江长公子通风报信去了。
楚识夏回头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邓勉不明所以,楚识夏虽然带着他招摇过市地闯祸,但从没害过他。他咬咬牙,还是挤开了赌桌边的人群,让楚识夏站进来。
“新客啊,”博头微笑着说,“懂赌场的规矩么?”
“不管什么地方,有钱不就是规矩?”楚识夏笑笑,有股子混不吝的气质。
邓勉头一次觉得自己是飞鹰走狗的那个鹰和狗、帮少爷强抢民女或民男的恶仆、一言不合就上前给人两个大嘴巴子的老嬷嬷,随时会指着人的鼻子骂“知道我们家主子是谁吗”。但他忍住了抬手的冲动,非常纨绔地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拉开抽绳把里头的东西慢慢地倒在桌上。
表情一定要讨打,眼神一定要愚蠢。邓勉羞耻地回忆自己以前的样子。
从绣玉钱袋里倒出来的不是铜板,也不是碎银,甚至不是银锭,而是一粒粒的金豆子。
楚识夏也愣住了,她勉强端住冷漠嚣张的表情,贴着邓勉的耳朵问:“你怎么带这么多钱?”眼神却凶狠得像是在吩咐邓勉把博头的脑袋砍下来摇骰子。
邓勉微微一笑,同样小声回答:“你说要来赌场,我就带了这么多。你要是早说是江家的赌场,我光着腚过来。”
楚识夏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还有一章。不是家人们谁懂啊,被淋成了狗,所以今天又要比前两天晚一点了,报一丝啊报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