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毓诚“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含糊说道:“对!对!对!”
“你傻子吗?什么对对对的?”章毓谦不满的骂道,“我跟大姐姐都那么聪明,怎么就你笨成这样!”
章毓诚满脸涨红不吭声了。
章毓莹目光盯住了一直不出声的章毓舒,“你呢?”
众人都看向了章毓舒。
章毓舒紧张的手脚都在颤抖,她知道章毓莹和章毓谦是什么样的人。
那两个人都是自己过的不如意,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的人,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对着比他们厉害的,恨不得跪在地上当狗,但要是比他们弱的,那就是蛮横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作为一个卑微的庶女,命运都捏在他们手上的人,她应该附和章毓莹和章毓谦,跟着他们一起大骂陆惟和章毓卿,讨好他们。
但章毓舒不想,她内心厌恶章家,憎恨自己的命运,她不想当章毓莹姐弟的狗腿子,太下贱了。
“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说话啊!你哑巴了!”章毓谦指着章毓舒喝道,“小丫头片子蹬鼻子上脸了!”
章毓诚惶恐的说道:“大哥大姐,毓舒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你们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啊!”
“她不懂国家大事,难道连跟着骂人都不会?”章毓谦悻悻然冷哼了一声,看章毓舒低着头缩成一团的怯懦样子,又觉得跟这种面团一样的丫头计较没什么意思,又坐下了。
章毓舒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低着头,细如蚊讷的说道:“我为什么要骂陆大人和毓卿姐姐?”
“你说什么?”章毓谦没听清楚。
章毓舒鼓足勇气,抬起了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为什么要骂他们?陆大人和毓卿姐姐又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你这叫什么话!”章毓谦没好气的叫道,“他们对不起皇后娘娘,对不起我!你是我们家的人,合该跟我们同仇敌忾!”
章毓舒没忍住,硬邦邦的说道:“我没觉得他们对不起你和皇后娘娘。”
分明就是章毓莹要攀龙附凤,先前让她得意的婚事一夕之间成了甩不掉的牛皮膏药,章家人便不讲信用,桃代李僵,硬架着章毓卿嫁给了陆惟。
若不是章家强行囚禁了章毓卿,只怕章毓卿早就跟她表哥成亲去了富庶平安的吴郡,何至于要去宝川那等凶险的地方?
章毓莹姐弟却是一副章毓卿和陆惟做了多么对不起他们事的模样,简直就跟疯了一样不可理喻。
“毓舒还小……当年的事她都不知道!”章毓诚赶忙小声说道,“皇后娘娘,大哥,你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章毓舒说道:“我不小了,我懂是非好歹。”
“你懂什么!”章毓莹恼火的骂道,“那两个人你当是什么好东西?一个狼子野心,一个沽名钓誉!”
章毓舒知道自己应该住嘴了,不说了,但她实在忍不住,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我只知道凉州现在被他们治理的很好,老百姓都想去凉州,陆大人还打败了胡人,收复了失地,是大英雄!毓卿姐姐研究出了治理虫灾的法子,功不可没!”
这么好的两个人都要被骂,那只有一种可能——骂人的人不是好东西!
章毓谦怒了,仗着酒劲伸手一耳光打到了章毓舒脸上,跳脚骂道:“反了天了!满口胡言乱语!我非得好好修理修理你不可!”
众人都被这清脆的一巴掌给惊住了。
章毓莹迅速看了眼左右,好在宫女太监都被她支出去了,只有章家姐弟们在。不然传出来皇后的亲弟弟在宫里打了亲妹妹,只怕要被满朝文武笑死。
“随你的便吧!”章毓舒捂住脸,眼睛通红,“我姨娘都被你母亲修理死了,大不了我也跟着我姨娘去了!”
“大哥,你好好说话,别打人啊!”章毓诚把章毓舒拉到了身后,小心翼翼的劝道。
章毓莹皱眉训斥道:“你姨娘福薄去了,怎么能怪到母亲头上!再说胡话,别怪我当姐姐的不客气!再说,一个姨娘去了就去了,这皇宫里头住的都是贵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章毓舒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的酸苦强咽了下去,圆圆的大眼睛泛着粼粼水光,一闭眼,两滴眼泪就落到了裙子上。
看章毓舒低头不吭声,章毓莹缓和了语气,“行了,叫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老大不小的人了,亲事也定下了,怎么还能跟孩子一样不懂事?”
“就该好好教训一顿!不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章毓谦喝的醉醺醺的,脸红脖子粗,不屑的瞪了眼章毓舒,坐下来伸手拈了肉吃。
章毓舒坐在那里低头不吭声,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章毓诚默默的看着她,心里也不好受。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章毓莹说道,“这女人还是要靠娘家帮衬的!等你嫁了人,就知道娘家的重要性了!”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当皇帝的小姨子!还不是靠了她,章家的鸡犬都升了天。
章毓舒低着头,眼睛鼻子通红,心中暗道毓卿姐姐没靠娘家不也过的很好,不对,人家压根没有娘家……
“你想想你能摊上这泼天的好亲事是靠了谁!”章毓谦酒气冲天的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那么多,要不是皇后娘娘,金永修他能正眼瞧你这个庶出的丫头?”
章毓舒头低的更很了,瞧不见表情。
看章毓谦还要骂,章毓莹制止了他,表情不悦,“够了!”
金永修是二品大员,朝廷靠着他打江夏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门亲事章家能攀上着实不易,全靠皇上的恩宠。就像章毓谦说的那样,京城里名门闺秀多了去,章毓舒一个庶女真是走了大运了!
适当敲打震慑一下章毓舒,让章毓舒知道谁是她的恩人主子,敲打太猛的话,适得其反,让章毓舒记恨他们不坏菜了!
又过了两天,章毓诚从书院读书回家时,问小厮这几天章毓舒怎么样了。
小厮挠着脑袋说道:“毓舒小姐天天在屋里不出门,我也不知道毓舒小姐的情况。”
章毓诚叹了口气,转身从牛车里拿出一个长长的纸包,去了章毓舒的院子。
章毓舒头上戴了一朵小白花,正在屋里做针线,针脚细细密密的。
袁姨娘死在端午节前几天,章夫人嫌晦气,连丧事都没办,命人抬出去埋了,还不能入章家的祖坟。章毓舒只能在自己屋里给姨娘戴孝,出门便要摘下来,免得惹章夫人生气。
章毓诚看着她头上的白花,心里十分难受,问道:“你在做什么?”
“上次你说装书的袋子破了,我给你重新缝一个。”章毓舒说道。
章毓诚憨憨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从身后拿出纸包,“给你的。”
“这是什么?”章毓舒接过纸包,撕开一看,竟然是一串红红的糖葫芦,天气炎热,上面的糖稀好多都化掉了,黏黏腻腻的沾在纸上。
章毓诚没想到这糖葫芦掉链子,挠着头十分不好意思,“我下次再给你买个好的!”
“这个就挺好的!”章毓舒细声细气的说道,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情不自禁的绽开了笑容。
章毓诚也笑了,过了一会儿说道:“我打听到姨娘埋在哪了,过几天得了机会,我带你去拜祭一下。”
“算了。”章毓舒眼泪怔怔的落了下来。
章毓诚急了,“怎么能算了?我,我也是姨娘生的……”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章毓舒急忙去捂他的嘴,“让夫人知道你知道你的身世,她会怎么对你!”
章毓诚耷拉着脑袋,“她本来对我也不怎么样!母亲对大哥事事挂心,事必躬亲,对小弟疼爱有加,走到哪抱到哪,唯独对我放任自流。以前我傻,以为母亲对我宽容,不怎么管束我是疼我……”
章毓舒摸了摸他的脑袋,心疼的看着他。
章毓诚沉默着坐在那里。
要不是他悄悄听到家里上了年纪的管事说漏了嘴,再结合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的细节,才拼凑出一个颠覆了他整个世界的真相。
他其实跟章毓舒一样是袁姨娘生的,两个孩子是双生子。
当年他们出生的时候,章作贞已经和章夫人决裂交恶,章夫人很是惶恐自己再没机会生育,怕一个儿子章毓谦不保险,便把章毓诚抱了过来,充当嫡子,还改了章毓诚的生辰,叫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章毓诚实际上跟章毓舒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章家人乐见其成,并未阻拦,章毓诚是章家的儿子,嫡子怎么都比庶子好听。
后来章夫人老蚌得珠,又生下了章毓谨,便不把他当回事了。
“你放心,将来金永修要敢欺负你,我教训他!”章毓诚笑道。
袁姨娘是他亲生母亲,活着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亲娘,死了,他连哀悼的资格都没有。但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还有机会可以好好看护着她。
章毓舒收回了手,淡淡的说道:“他是公然劫掠百姓,杀人如麻的总兵,你这样的人想教训他,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