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忍辱负重
“知道了又如何?我爹都做不到的,我又能改变什么?”
月华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我也杀不了狗皇帝。哪怕我拼了这条命,我也做不到。而且我还有我爹,我死了,我爹怎么办?我想,我爹也是这么想的……”
人活着,太多屈辱,太多无能为力。
哪怕他们都知道,她娘是因为屈辱而无法苟且偷生,是狗皇帝害死了她。
又能如何?
爹不肯罢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可是即便如此,胜算又能有几分?
“爹留下那些人,其实也是自我安慰,是活下去的动力。单凭那点人,想要撼动狗皇帝的江山,如蚍蜉撼大树。”
鱼晚棠这才发现,月华看着万事不走心,实则内心澄澈清明,什么都看得透彻。
看清楚无能为力之后,选择深藏甚至忘记……
但是实际上,痛不会消失。
“我爹大概也明白,所以把那些人交给了世子。大概心里还自我安慰,那些人在世子手中,有更大的用处。”
“我爹对自己,其实有些自卑。”
鱼晚棠想象不出来,扬名天下的战神,会自卑。
自卑什么?
“我爹觉得,他是将才,但是是武将的英武和直爽,没有文臣那些弯弯绕绕,也没有治理天下之才。他很佩服刘大学士那样的人。”
刘大学士,是多年前推动改革,却失败惨死之人,也是一个悲壮的传说。
“我爹还有仁心。他见过太多杀戮,他从杀戮中走出来,偏偏生得一颗仁心,不想百姓颠沛流离……”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明明还可能选择殊死一搏,大不了全家给狗皇帝陪葬,最后却最终克制的原因。
马革裹尸,为国为民。
可是无论如何深爱,无论如何被羞辱,因为一己之私,挑起战乱,程老将军的良心,不允许他那么做。
“……我爹想报复狗皇帝,却不想搭上其他人的命。晚棠,你看,这个世界多不公平。坏人有恃无恐,无恶不作;好人却瞻前顾后,只能含羞忍辱。”
鱼晚棠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她擦拭眼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种痛,她感同身受。
因为她真的经历过。
不过她在想别的事情。
虽然李晟不能和皇上的权势相比,但是前世,她一个流放的孤女,想要向李晟寻仇,最初凭借的是一腔仇恨和孤勇,之后呢?
之后凭借的是霍时渊对她的宠爱。
虽然前世,她从来没有意识到。
她甚至不知道,即使她后来拿到了那些证据,即使去了京城,依然没有什么胜算。
她自己一直以为的“功亏一篑”,其实还不知道差了多远。
而且那些东西,是霍时渊得到的。
她自以为自己忍辱负重,做了很多,但是距离扳倒一个亲王,差的岂止一星半点?
是霍时渊默默宠着她,纵容她,才让她离梦想越来越近。
只是可笑的是,她被仇恨蒙蔽,竟然还真的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忍耐和付出,就做到了那一切。
骠骑大将军,夺妻之恨,十几年未报,只能含羞忍辱。
她几年就觉得自己悲壮了?
她是自负,是站在霍时渊肩膀上,被他托举而不自知!
她自诩的坚韧顽强,多少是霍时渊的成全?
因为月华的诉说,鱼晚棠“幡然醒悟”。
她知道自己前世亏欠了霍时渊,但是没想到,亏欠了那么多。
她还自以为人间清醒,其实一直都是糊涂蛋。
她不得不承认,欠霍时渊的,很难还清了……
“我爹不知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能告诉他,否则他那些隐瞒,又算什么?他反过来还得为我担心。”
顿了顿,月华继续道:“晚棠,我谁都没告诉,只告诉了银芒,我已经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连银芒都没告诉,我感到羞耻……”
鱼晚棠抱住了她。
月华下巴抵在她肩头,轻声道,“其实,我很羞愧,我对我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对于她被狗皇帝玷污,我生气,我却没有那种豁出去一切为她报仇的心。我心疼的,是我爹,是我爹余生都要活在内疚痛苦之中。我想到我爹就哭,想到我娘却……”
娘当年为她忍辱负重,她却不能为娘豁出去所有。
想到报仇的时候,她还会瞻前顾后,她太不孝了。
这是月华内心深处认识到的自己“不堪”的一面,甚至不敢对银芒讲。
她怕银芒嫌弃她,觉得她生性凉薄。
“月华姐姐,你怎么那么傻?”鱼晚棠道,“人和人之间,哪怕母女,没有相处,你没有得到过母爱,你对母爱没有记忆,没有感受,又如何能生出回馈之心?”
母女阴阳两隔是人间悲剧。
可是很难说,究竟死去的人更痛苦,还是活着的人更痛苦。
毫无疑问的是,她们都难受。
“你不要自责,你娘不会怪你,只能更怜惜你,希望来世还可以做母女。”
“这次,换我做她的娘吧。”月华哭出声来。
这些事情,她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
她不知道该跟谁说,有些事,甚至最爱的人面前也无法畅所欲言。
月华现在觉得,她日后要生两个女儿。
因为有些细腻的感情,只有女孩子们才能懂,才能相互理解。
“月华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问那么多,勾起你的伤心记忆。”鱼晚棠道。
月华摇头,“是我该谢谢你,我总算能说出来了。我没有我爹那么伟大,我真的很想有人,能把狗皇帝宰了,哪怕要死人。”
不杀了狗皇帝,她爹永远都不会得到内心的宁静。
“月华姐姐,你要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前世皇上之后几年,缠绵病榻,生不如死,皇子争权夺势,他开始疑神疑鬼,每日活在痛苦之中。
那都是上天对他的报复。
“嗯,不信又能如何?”月华吸了吸鼻子,深吸几口气,慢慢冷静下来,从鱼晚棠肩上抬起头来,退后两步,“对了,不说那些。你今日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嗯。世子呢?”鱼晚棠问道,“他这两日,有没有发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