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兄,喝茶。”
常武把手里的茶壶放下,他看着盘膝坐在床榻上的男子,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多谢。”
夏知蝉睁开双眼,他简单活动了一下长时间打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直接跳下床榻,脚步别扭地走到桌边。
他虽然走路姿势奇怪,但是看样子并没有大碍。
“夏兄,我真是服了你了……那天的伤势真是触目惊心,大夫看了都说根本不用救,救也救不活的。”
常武不由得叹息着说道,他听从老店主的话,着急忙慌的把夏知蝉二人救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只有一口气了。
当时医生看了直摇头,说是根本救不活的。
可是夏知蝉的恢复速度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大夫断言他三天就死,夏知蝉很快就打破了大夫的判断。他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能自己下地走路了。
大夫直接甘拜下风的离开,甚至怀疑自己这半辈子的病是不是都白看了。当然除了夏知蝉之外,还有一个一直昏迷不醒的少年。
“南山怎么样了?”
夏知蝉知道少年受的伤可能比自己重,而且对方没有自己这种恢复力,虽然因为真气保住了性命,但是短时间内没有外力加持是不可能恢复的。
“还是老样子,一直都没醒。夏兄,他这个样子到底要持续多久呀,时间长了能活生生地把自己饿死。”
提起南山的状态,常武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毕竟对方可不是想夏知蝉一样很快就苏醒并下地了,南山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只能希望他自己能挺过来吧。”
夏知蝉也只能表示无奈,如果他还有真气傍身的话,就可以替少年驱逐妖气,进而唤醒对方的意识。
“大夫没办法,夏兄你也没办法……那就只能等着了。”
男子倒出两杯茶水,其中一杯推到夏知蝉的面前。他把茶杯在自己面前转了好几下,嘴巴里面好像有话要说,但是思索了半天又把话咽了回去。
“有话就说……是不是镇子里最近几天死的人更多了,而且模样极惨。”
夏知蝉一语道破了对方的小心。
常武面露惊讶,他根本不知道夏知蝉到底是如何猜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而是对方即使能够下地走路也很少出门,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信息。
“夏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端着茶杯,一口水咕噜了半天才咽下去。
“死者应该大半都是男子,而且都八成是被活生生掐死的,脖子上的手印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夏知蝉没有拒绝解释,反而是根据信息开始推测那些死者的死状,而是每当他说一句,常武就忍不住点点头。
“唉……种恶因得恶果,冷眼旁观者就是帮凶。”
他长出一口气,然后才跟常武这件事情娓娓道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到底是谁在作祟,但是这件事情很难说到底是谁对谁错。
“夏兄……”
“杀人的是一只火鬼,就是被遭逢巨大羞辱之后烧死的刘妻,她一口极致的怨恨气不消,借此变化成了一只实力可怕的火鬼。”
夏知蝉喝了口茶水,他望着茶杯里面上下漂浮的茶叶,亦如今现在动荡的刘家庄。
“她会把那天折磨过她的人,冷眼旁观的人,幸灾乐祸的人都通通杀死,一个不留。”
“咳咳咳……”常武被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他实在是被夏知蝉所说的话吓到了,如果说之前听说村子里死的人多了只是感到害怕,那么现在就是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手里的茶杯都哆哆嗦嗦地发生摇晃,茶水被摇晃出来,打湿了他的前襟和衣服下摆。
“要是我没受伤,也许还能够阻止她一下……至于现在,我也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夏知蝉虽然嘴上说无能为力,可实际上是因为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愿意插手处理这件事情。
“而且如果任由她这么杀人的话,火鬼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强,万一再将那些死尸的血肉精魄吸食,那就会诞生出一只鬼王……到时候整个刘家庄的人都不会留有活口。”
常武手里的茶杯直接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夏兄,咱们现在马上就走的话,能不能逃一条命?”
常武现在一心就是能够把自己手下的这帮兄弟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别说挣钱,只要不把命赔上就行。
“不可能的……刘宅里作祟的是只狐妖,她用迷幻之法把村子遮起来了,普通人走出去就会直接落进她的陷阱,十成会被吃掉的。”
夏知蝉的话把常武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掐灭了,他们现在就像是被困在笼中待宰的牛羊,眼睁睁地看着屠刀高悬,自己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该怎么办呐……”
常武一个久经江湖的铁汉子,此时也面露畏惧。人没有不畏惧死亡的,更何况他手下还有一堆兄弟,人家就是因为信任自己,才选择跟着自己闯江湖的,如今却把所有人都带进了死路。
他内心的愧疚和纠结可见一斑。
“静观其变吧……”
夏知蝉刚说完,忽然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向自己靠近,而是不是从前后左右而来,是从天上来的。
砰砰,有人胡乱地砸门。
“大哥,有个……有个神仙从天上飞下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呀。”
常武原本死寂的内心忽然又燃起一丝希望,因为他还记得南山之前曾经向道门写过求援的信,很可能道门的人会前来支援。
那样的话就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就往门外冲去。
夏知蝉慢慢地跟在后面,不是他不想快点走,只是因为双腿的伤势还没有愈合完全,当初狐妖的妖气将他撞飞,双腿的骨骼都受到了一定的创伤,并没有那么容易恢复。
“你们不用害怕,贫道乃是道门修士,法号赤云,是来……”
常武的兄弟们把落在庭院里的道士团团围住,但是他们都没有拿武器,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
“让开,让开。”
常武作为老大,自然是推开众人走了进来,他一听对方自报家门,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松一些了。
“赤云道长,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原本飘飘出尘但面带伤疤的道士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并且很客气地点了点头。
“夏兄,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赤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夏知蝉其实还没有走进来的时候,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就大概猜到是谁来了。如果南山送到道门的信里提及了自己的话,那么大概率来的人就是自己的熟人。
二人对视一笑,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龙虎山上,对决之后坐在一起饮酒交谈,虽然时间并没有相隔很久,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常武明显感觉到这位新来的赤云道长跟夏知蝉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南山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所以在待人接物方面几乎是一窍不通,说白了跟自己街头不懂事的熊孩子也差不多。
但是眼前的道长虽然面容可怕,但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即使人家站在人群之中,也能让你一眼注意到不凡之处。
那跟这种人都能随意攀谈的夏知蝉,又会是什么身份呢?
“自从龙虎山上一别,夏兄好像变化不少。”
赤云很随意地走到夏知蝉面前,打量着眼前这个遭逢大难的人。说实话,如果把夏知蝉的遭遇丢给赤云的话,他自认为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挺过来的。
就算不是被挫折彻底击垮,也是恐怕只能浑浑噩噩的过后半生。
可眼前的夏知蝉却没有这两种气质。
赤云道人凭借现在登堂境的修为,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夏知蝉身上因为和妖怪搏斗而残留下来的各种伤痕。
但是对方的意志就如同一块凿不穿劈不开的钢铁一般,无论经历多么巨大的打击都能顽强地再次站起来。
这一点让赤云对其更加钦佩。
“你倒是很不错……突破登堂境了?”
夏知蝉能够感知到赤云的不凡,正是因为对方刚刚突破不久,还无法完美的控制自己周身的真气,所以才会被夏知蝉如此容易的感觉到。
“夏兄神目如电。”赤云反夸了一句,也承认了夏知蝉所说的话。
“咳咳……那个……南山道长还在昏迷之中呢。”
常武也不想打断二人叙旧,但是南山的情况恐怕更加危急一些,所以只好硬着头皮打断。
“走吧,去把南山唤醒。”
夏知蝉领路,赤云就在后面跟着。
“夏兄,南山他是怎么了?”
“真气耗损过度,邪气入体侵蚀经络……总之你用真气先帮他驱一下妖气再说吧……”
赤云点点头,他还是很相信夏知蝉的判断。
屋子里的少年南山一直处于平躺的状态,原本白净的脸颊上笼罩着一团说不清楚的黑气,任何人看了都会说是一副重病在身的样子。
赤云也不废话,直接并指成剑,一下子点中对方的各个穴位,将自己纯正的真气灌输进去,想要帮南山驱逐邪气,恢复意识。
夏知蝉站在一旁观看,忽然看到少年眼皮一动,好像有要睁开的趋势。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神经敏感,他总觉得有事情即将发生。
忽然少年的双眼圆睁,但是整个瞳孔都瞬间被血染红,在光照不足的屋子里面闪烁着诡异的光。
“吼!”
南山嘴里发出一声不似人音的吼叫,他从床榻上坐起了就想要攻击屋子里的众人。幸好距离他最近的人是修为最强的赤云,对方直接用真气禁锢着了南山的身体。
“夏兄,这是怎么回事?”
夏知蝉则是凝眸看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
“南山,他有没有可能……是个蛮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