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羽一怔,他感觉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块沾上就甩不脱的牛皮糖。
自己应着他的话说吧,又怕说多了自己没法交代,可要是不说吧,万一陈阳出去就跟人说市经研办瞧不起人,那他就更没法交代了。
毛羽觉得以陈阳的节操,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来,甚至都不用隔夜,下午估计他就会跟方书记提起这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市经研办目前主要的职责就是调研各县区的经济发展,以此对来向市政府给出方向上的建议,配合市政府做出统筹,平衡各县区的经济发展。”
毛羽是绞尽脑汁才说出了这段话,他自认为还是比较满意的,不深不浅,正好合适!
陈阳闻言,不禁眉头一凝,看来市经研办和县经研办的工作方向,的确是有明显的差异的。
市里面终究是要统顾全局发展,重要的是协调陈安市这个整体,但陈阳主导下的平山县经研办,更像是先锋部队,只管向前进攻,只需要顾着平山县的经济发展,甚至都不需要去考虑平山县下属乡镇的经济问题。
见陈阳脸色不对,毛羽以为他又从自己的话里发现了什么纰漏,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陈主任,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陈阳回了回神:“没有,你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示。”
“不过,你说经济真的可能平衡发展吗?”
毛羽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资源分配不均,怎么可能会平衡发展,这也就体现了政府协调的必要性,不然的话,陈安下面的一些乡村里,估计到现在都用不上电。”
陈阳点点头:“那你觉得那个平衡的点在哪儿呢?”
“什么意思?”毛羽不解道。
“就是……”陈阳认真地想了下措辞,“如何平衡城市发展和乡村发展之间的矛盾?”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毛羽能解决的,毕竟只要城市在向前发展,就只会压缩并掠夺周边乡村的各种资源,最重要的就是人口,青壮劳动力进入城市务工,给乡村的人口结构的破坏性几乎是不可逆的。
“没办法协调,更没办法平衡。”毛羽的表情很是凝重,“目前陈安的策略就是在保证陈安市发展的同时,兼顾乡村百姓的基本生活保障。”
“再多的,就给不了了。或者说,政府不会主动地去给予。至于精神层面的需求,矛盾就更加地尖锐了。”
陈阳笑了笑:“你们都开始想精神需求的事儿了,平山的农村居民,还在为了生存的物质条件而发愁,你知道平山县政府这两年一个重要的发展目标吗?”
“那就是要保证到明年年底,最起码要让每一个农村居民家里,要顿顿有肉。”
毛羽看了眼餐盘里被自己扒拉到一边的肥肉,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愧疚之意,默默地将肥肉又扒拉进餐盘里。
人家都还吃不上肉呢,自己就如此地浪费,简直愧对自己党员的身份。
陈阳没有管他这些小动作,将身体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还是蛮希望县经研办由市经研办领导的。”
“像我们平山,经研办就是由县政府直接领导的,但如果县长对经济一窍不通的话,那对于经研办来说,就是一个灾难。”
“可能我们提交个议案上去,他觉得我们是在无事生非,而我们又觉得是在对牛弹琴,久而久之,就必然会存在矛盾。”
“不可能的。”毛羽艰难地吃了一块肥肉,“如果你们是由市里面领导的话,那市里面就可以通过经研办,来对你们县的经济发展政策指手画脚,到时候,经研办就成了两边都不讨好的单位,最终就只有被裁撤,或者是被闲置这么两条路。”
“除非……”
说到这儿,毛羽心里突然警铃大作,不由得悚然一惊。
“除非什么?”
陈阳摆出一副你说得很有道理,为什么不继续说了的渴望的表情。
毛羽顿了顿,强行转换了话题:“先吃饭吧,食堂都快没人了,到时候我们影响阿姨下班了。”
此刻,毛羽想的是,草,差点就上当了。
而陈阳却想的是,草,就差一点就能让他把话说出来了!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要想经研办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机构,最好的办法就是独立出来,接受党委的领导,而并非是接受某个办公室的领导。
就像现在平山的经研办,就像是依附在县长办公室下面讨饭吃的一条随时可以被拍死的虫子。
在这种环境下,县长个人的喜好,就能直接影响到经研办的工作。
要是县长看重,那经研办可能会鸡犬升天,如果县长觉得经研办是个鸡肋单位,那经研办就只能是夹着尾巴做人。不然县长一个不高兴,很可能就直接把它并入到其他的单位里去了,最多留一两个闲散人员,撑着经研办的牌子。
这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让陈阳觉得很是不爽!
所以他一直在谋划着给经研办扩充更大的权力,不用一直仰人鼻息过活。
可惜啊,要是今天毛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陈阳就可以借着毛羽的话去正式地找市领导,或者是回到平山之后,找秦学明或者是蒋晴说一说此事。
但毛羽这个狗贼,话都到嘴边了,硬是被他给咽回去了。
毛羽之后便真就是一声不吭地扒着饭,一句话也没和陈阳说。
他现在算是知道钱喜民是为什么倒霉了,陈阳这人,浑身都像是透着邪性。
和他碰上的人,都或多或少地会变得有点不太正常。
譬如说毛羽现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这个名字。
“喂,张主任。”毛羽和张春来毕竟存在着上下级关系,而且以他的身份,叫张主任显然要比叫张秘书长要显得更加亲近一些。
“对,还在吃。”
陈阳突然插嘴道:“我吃完了,先走啦!”
“等会儿!”毛羽突然叫住了他,然后匆忙地挂了电话,“那个,张主任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