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和血腥气同时灌进了耳膜和鼻腔中,祝新年敢发誓,任何人见了这种场面,都一定会留下终生难忘的记忆,哪怕是在天牢中当差的这些人,等他们老了之后午夜梦回,也一定会想起这可怖的场面。
修真者可以屏气很长时间,按道理来说在屏气的时候祝新年应该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但他依然感觉那股血味从自己的皮肤和毛发中渗了进来,令他喉头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么激烈的反应是祝新年自己都没想到的,他自认为见过很多惨烈的场景,当初在烟瘴之地连活人血祭的场面都见识过了,却没想到咸阳城的天牢中竟会有比烟瘴之地血祭台更可怕的地方存在。
他强忍着恶心朝天牢牢房中看去,那里面的人除了狱卒之外,其他所有人的肢体全都是不健全的。
有人的双腿被剔了肉,只剩两根骨头挂在躯干上,有人的胳膊被砍断了,但并没有完全从身体上掉下来,而是剩着一点皮肉连着,晃荡着吊在身体两侧。
这还只是最轻的刑罚,比这更残忍的比比皆是,此时牢房中正在用刑,惨叫声直穿人的天灵盖,但就是这样激烈的叫喊声,刚才他们站在铁门外面竟然一点都没听见。
人间地狱就与他们一门之隔,任何人都有可能一步不稳坠落进这里面来,这就是朝廷给所有人的震慑,让那些高官门阀明白他们可以在咸阳城中享受人间最好的东西,但就在与他们一门之隔的地方就是人间最恐怖的地方。
如果他们不想进到这里面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话,那就不要在秦王眼皮子底下搞任何动作,忠诚就是拦在人间与地狱之间的那道铁门,一旦他们不忠诚了,人间地狱的大门就会向他们敞开。
“二位大人请进吧,赵迁身份特殊,关在最里面,需要您二位去验明正身确认无误了,我们才能为文书盖印,开狱提人。”
祝新年点了点头,他侧目看了裴少桥一眼,只见裴少桥面色铁青,侧颈上青筋暴起,明显是在强忍,祝新年担心他进去之后吐出来,便让他在门外等,没想到被裴少桥拒绝了,坚持跟着他进了天牢。
其实他们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无论是妖魔侵袭还是战场厮杀,各种惨烈的死亡状态或千奇百怪的伤势他们都见过,即使现在当着他们的面给活人放血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此时天牢中如此大量且密集的残肢与肆意流淌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给他们的视觉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受过刑的犯人们以扭曲的姿态趴在地上,正在受刑的犯人正在撕心裂肺地惨叫,在这种充斥着强烈痛苦的场景中却有人的笑声穿插其中。
不用仔细去听,在祝新年他们眼前就是一个正在给犯人用刑的狱卒,他正用一把锋利的小刀给活人片肉,从四肢开始往胸口片,同时要保证人是活的,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身亡,这就需要这个狱卒拥有极高的下刀水平。
这狱卒每割下一片肉都会放到冰水中过一过,再拿起来摆到盘子里,每一片肉都厚薄均匀,泛着水光,看起来像极了祝新年没穿越之前在烤鸭店见到的现片烤鸭肉。
连练了这么多年刀法的祝新年都感觉自己没有这个技术,可见这狱卒这么多年在天牢中给人片肉的活是真没少干,方才祝新年他们听见的笑声就是这人嘴里发出来的。
他一边片着肉一边满足地发笑,好像在他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养的膘肥体胖等着宰杀分肉的大肥猪,而这狱卒就是屠夫,正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大笑。
那受刑的犯人半条胳膊都已经成了骷髅,人已经痛得叫不出声了,但血却没流太多,旁边还有人正在给他胸口扎针,大概是怕人被活活痛死了,所以保着胸口的一口气,让他能撑过这场酷刑。
看见有人在看自己,那狱卒停了下来,用白布巾将特制的尖刀擦了擦,一边擦一边朝祝新年他们看了过来。
跟在祝新年他们身边的狱卒立刻朝那人行礼道:“禀狱使大人,这二位是奉王命前来提人的。”
“原来是典狱使大人,久仰了。”
祝新年朝那恶名昭着的“城北屠夫”、天牢典狱使拱手,虽然这天牢典狱使官职不高,远在祝新年之下,甚至都轮不到他上朝,在高官层出的咸阳城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官而已。
但偏偏他掌管着天牢这样重要的地方,在天牢里他就是绝对的权威,城中那些高门显贵们谁都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被抓进天牢中受刑,所以每个人无论官职高低都对典狱使敬重有加,就怕自己哪天真的不幸进来了,还望典狱使大人能手下留情。
不过众人虽然都对典狱使毕恭毕敬,但谁也不知道进了天牢之后他会不会真的手下留情,因为进来的人都没有活着出去的机会了,外面的人也很难得知里面的消息。
祝新年在拱手的时候用余光看了一眼那受刑的犯人,人蓬头垢面、满身血迹,已经瘦脱相了,祝新年没能认出来这是谁,但能被关进天牢中的人身份地位都不低,显然这受刑的人以前肯定也给典狱使行过礼,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没有什么用处。
“原来是右将军和副都尉大人,未曾远迎,失礼了。”
典狱使顺便用手中那块沾了血的布巾擦了擦手,不过他技术高超,割了这么多刀,手上竟然一点血都没沾到。
“二位这是来天牢提赵迁的?”典狱使问道。
祝新年也不知道这典狱使是什么时候认识自己和裴少桥的,或许他认识这咸阳城中所有官员,无论谁被关进来了,不用认脸就可以动刑。
“是,王上有令,以赵迁之命为莒相祭灵,我二人今日需要将赵迁带到莒相灵前去做准备。”
活人祭灵是有讲究的,需要进行一套相当繁琐的仪式,这大概需要耗时三天,以免被献祭者死亡之后怨气不散,化为怨灵妖魔为祸世间,为了赶上莒相下葬的时间,所以祝新年他们今天就得把人带走。
“既有王令和文书,我们自然是要放人的,只是那赵迁前两日受了刑,今天一直没醒过来,我们的狱医治不好,一个时辰前派人去兵甲部请医修了,这会儿估计快到了吧。”
典狱使从刑台上走下来,人还没靠近,浑身散发的那种血腥味就先飘了过来。
和天牢外面那种发臭的血味不同,进了天牢最外层那座大铁门之后,里面的空气虽然也有血腥味,但却是新鲜的血味,像极了把一根生满锈的铁棒放到鼻子下闻的那种味道,是一种很独特的活血的味道。
典狱使身上也是这种味道,不难闻,但会让人联想到尸山血海,自带一种令人反胃的效应。
“连狱医都治不好?这么严重吗?”
祝新年有些紧张,他是要在莒相灵前杀了赵迁祭灵的,人要是死在了天牢中,或者在莒相下葬之前死了,都不算祭灵。
“右将军不必紧张,我们的人下手用刑都是有分寸的,人肯定死不了,只是一直没有醒罢了,将军可能不知道,有些人在极度紧张或遭受过巨大的痛苦之后会陷入这种昏迷状态,这其实是好事,能保证犯人不因为痛苦而发疯,只需要医修过来用灵力为他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就能醒。”
祝新年不懂这些给人用刑但又要保证犯人不死的门道和技巧,但既然典狱使说了赵迁不会死,那应该就是真的不会死,他在天牢中干了快二十年了,要是连这点事都拿捏不了的话,也就坐不稳这天牢的第一把交椅了。
“二位大人可以把赵迁带回去再治,也可以治好了再带回去,不过下官建议还是先治,因为人在天牢内我可以保证他不死,一旦出了天牢的大门下官可就保证不了了。”
典狱使亲自带着他们走向天牢深处,这是一条非常非常长的路,两边是大小不一的牢房,粗略一数不下百间,祝新年从头走到尾,发现这里几乎没有空牢房,而赵王一家就占了七十多间。
这些皮娇肉嫩的王室贵族哪里受得了天牢的折磨,看起来典狱使还没有对他们用刑,但那些胆子小的妃嫔和王姬都已经面带死灰色,看样子全都命不久矣了。
而前些时日还要求朝廷提供歌舞乐伎的赵王儿子们也瑟缩在牢房角落中,听见脚步声甚至害怕到大叫起来,将头埋到了肮脏的稻草下面,生怕狱卒来拉自己出去受刑。
看到曾经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们变成了如今这模样,裴少桥不禁有些感慨,不由多看了那人几眼,小声道:“这是吓疯了?”
典狱使勾了勾唇角,道:“今早看见他兄弟受刑,可能太害怕了吧,不过没事,疯不了多久,马上就轮到他了。”
裴少桥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刑台上被五花大绑受刑的人只能看见一个人影了,但他似乎还能听见从那人身上血滴落的声音。
“典狱使大人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受刑的人……”
典狱使点头道:“就是之前藏在泔水桶中想要逃出咸阳,被西营将士当场按下的那个赵国公子,前些时候朝廷没说要如何处置他,我们也一直没有动刑,今早来人说不用留他们性命了,这不就开始动刀子了吗?”
想到一口气要处理七十多个人,典狱使的神情还有些苦恼,毕竟要像这样一刀一刀把人片成骷髅工作量可是相当大的。
“王上说不留他们的性命,狱使大人其实也不用辛苦,直接灌了毒酒,或者推出去砍头不是快些吗?”
裴少桥唇角抽搐,赵王一家虽然是秦国的政敌,也曾经加害过祝新年,但除了赵王和他几个儿子之外,其他的妃嫔王姬们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用凌迟这种极端的处死方式对待她们未免过于残忍,而且费时费力,一整天也杀不完一个人。
“那怎么能行呢?好不容易王上给这么多人我们随意处置,当然要让手下们好好练练技术了,副都尉大人不用担心,我们天牢有很多种杀人的方法,凌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我们肯定用不重样的方式来处理这赵王一家。”
这杀人的技术也是分高低的,技术不好的狱卒割几刀犯人就死了,而技术好的狱卒可以把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一遍,也能保证犯人求死不能。
裴少桥闻言浑身恶寒,不禁在心中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这些狱卒,万一自己哪天倒霉真的进到天牢里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侥幸不被片成骷髅架子。
“二位大人请挪步这边吧。”
典狱使指着顶头的那间牢房,道:“赵迁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