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年只觉浑身凉透。
他没想到这场影响面积如此之广、受灾人数如此之多的特大雪灾竟然是妖魔们为了提升自己修炼速度而故意为之的。
灰雪是正常雨雪受邪障之气侵染所化,妖魔们喜欢在这种天气中出没,但灰雪本身对它们来说是没有多少裨益的,它们的修炼并不需要依靠灰雪辅助。
但灰雪可以伤人、可以造成雪灾、可以致使大量百姓死亡,而死者与将死之人的怨气和元阳精魂都是对妖魔修炼大有助益的东西。
被打回原形的那台魔甲想要在短时间内再度修炼到高阶,就需要大量吸收这些东西来提升自己的品阶,对于它来说,一场战争造成的伤亡都远远不够。
它需要更大的伤亡、更多的死人。
于是这场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雪灾发生了,除了丰谷镇之外,还有周围几个郡县一样伤亡惨重。
枉死者怨气最重,这滔天的怨念成功让魔甲回到了它原来的品阶——
六阶魔将甲。
作为魔修境仅次于七阶魔王甲的存在,六阶魔将甲与人类的二品尚甲等级相同,而且此时灰雪未停,正是魔甲的主场,庄夫子的三品炎将甲自然抵不住它的偷袭。
祝新年瞬间握紧了刀柄,他再次聚气于双腿之上,“瞬息叶落”再度爆发,他方才站立过的冻土上刚刚腾起白烟,而他已经冲向了庄夫子的炎甲,并为其挡下了魔甲的致命一击!
魔甲速度极快,漆黑的长刀与世隐明光陡然相撞,刀光震荡,致使周围山林树木疯狂震动,险些造成二次雪崩。
“又是你?”
魔甲也认出了祝新年,即使它不记得祝新年的样貌,也不会忘记天工学院有个特别适合做魔主宿体的先天甲魂存在。
“人间应该有几百年没出现先天甲魂了吧?多合适的宿体啊,你就是为了容纳魔主而生的,这句躯体你用了十几年也够本了,是时候让它做它该做的事了。”
因为魔气在面部涌动,致使魔甲的五官看起来如活人一般有着千变万化的神态。
此时对面的六阶魔将甲正朝着祝新年诡笑,它对这具皮囊满意极了,迫不及待想要将其献给魔主。
祝新年嗤笑一声,嘲道:“你们魔主被天道大神打得连肉体都没有了,就算能找到新宿体复活过来,难道就不怕天道再次出手,将它打得连魂都不剩了吗?”
“天道?”
魔甲嗤笑道:“天门都关了上千年了,天道还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呢?也就只有你们愚蠢的凡人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天上。”
它大笑起来,令祝新年蹙眉怒视:“不管天道还在不在,你当我们天工学院是吃素的?封魔井已经被十方唤灵阵加固过了,你再等个几十年,看看你们的魔主能不能从那井里出来再说吧。”
魔甲对祝新年的话不以为意,反而笑声更加猖狂。
“十方唤灵阵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吗?你以为封魔井真的能压制得住魔主吗?”
它环视四周,得意道:“看看这场灰雪吧,你能算得清这一天之内死了多少人吗?你认为魔主能从中吸取多少怨气?而这些怨气又够不够魔主冲破封印呢?”
祝新年闻声骇然,从前有镇山大阵抵挡时还好说,但现在大阵出现裂隙,天地间所有的邪障怨念可全都进入封魔井里面了啊!
他赫然抬头朝天工学院看去,而魔甲却抓住了他分神的一瞬间,再度提刀劈来!
“我们必须要在魔主复苏之前为他寻到宿体,而你就是最合适的那一个,这是你的命,就不要再反抗了!”
“不躲难道等着被你们挖心掏肝,再浑身灌满魔气等着魔主来附体吗?!你当我傻吗?!”
祝新年连挥数刀,挡住了魔将甲的攻击。
虽然七品木铁甲不是六阶魔将甲的对手,但世隐明光却足以与对方一战。
感应到祝新年遭遇危险,世隐明光光芒陡涨,魔将甲无法突破世隐明光的刀光,也无法在这把刀的保护下伤到祝新年半分。
“你区区一个七品,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一把宝刀,看来你也不是寻常学生啊。”
妖魔不懂人间的弯弯绕绕,自然不认得世隐明光,也无意去了解祝新年的身份与身世,对于魔修们来说,它们看上的躯体就一定要弄到手,哪怕对方是人皇也一样。
双方立刻缠斗到了一起,魔甲今天是铁了心要得到祝新年的躯体,所以它招招紧逼,刀刀致命。
祝新年目前的能力确实不是六阶魔将甲的对手,但凭借世隐明光他还是能与对方过上几招的,如果他愿意撇下众人独自逃回天工学院的话,魔将甲甚至都伤不到他。
可祝新年并没有离开,他身后还有庄夫子和一大群无法自保的同学,以及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伤员们,即使他清楚地明白乱世之中当以保全自己为主,但抛弃同伴逃跑终究不是大丈夫行为。
他一直持刀坚持,双方每一次交手都十分惊险,对方的刀风甚至能从木甲那微乎其微的缝隙中渗进来,在祝新年耳边呼呼作响。
祝新年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到了双手上,他紧握双刀奋力御敌,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而其他同学也趁机将庄夫子的炎甲扶了起来。
炎甲作为远程机甲,本身机甲外壳就是五种属相中最薄的,这种机体不适合近身作战,因为它实在太容易被击穿了。
刚才魔将甲的那一刀将炎甲胸口劈开了一个口子,魔气入侵使得庄夫子受了伤,如果不是祝新年反应及时的话,魔将甲肯定已经取了他的性命。
庄夫子看出祝新年正在勉力御敌,虽然暂时还未分出胜负,但双方之间品阶相差悬殊,这可不是祝新年逞能就能获胜的时候。
一道火龙直冲天际,庄夫子强忍胸前伤口的疼痛,坚持用长枪往空中施放了信号,他在向天工学院寻求帮助,只是不知道学院中还有谁能来帮他们。
十大长老和阮夫子为了维持天地熔炉无暇分身,其他夫子要么送学生去了战场,要么带队去了其他郡县抢险救灾,剩下的那几个还得留守学院,保护学生。
庄夫子重重咳了几声,嘴里漫上一股血味,他想不到谁能在这个时候来救他们,于是紧握长枪,打算与祝新年一起联手御敌。
然而学院并没有忽视他们的请求,只见一道淡黄色的光芒从崇圣峰上急速掠来,落地之时群山震动,丰谷镇旁那半座迟迟没垮塌下来的山体终究还是被震塌了。
一时间现场黄雾弥漫,像是被人用黄色的丝绸蒙住了眼睛一般,周遭能见度顿时降到了最低。
祝新年甚至都看不见自己握刀的双手,他警惕地不断环视周围,担心魔将甲趁机偷袭,但直到尘土散去,他担忧的那一刀都没有落下来。
刚才还与他打得难舍难分的魔将甲似乎爆发出了一声怒吼,祝新年赶紧寻声望去,却不由惊在了原地。
一台如高山般巍峨的重型土甲出现在丰谷镇上,周遭群山都不可与它庞大的身躯相提并论。
它手持重盾站在这里,就好像凭空落下一座山峰一般不可思议,它甚至阻挡了对面山涧中吹来的寒风,令胡乱飞舞的灰雪在一瞬间平静下来,慢慢飘落它脚下的魔将甲身上。
没错,它从天而降的时候一脚踏住了魔将甲,那纤细苗条的魔甲在面对如此巨大的体型差异时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被土甲踩在脚下不能动弹。
“一品土皇甲……”
魔甲挣扎吼道:“你们天工学院是没人了吗?连院长都亲自出山了?!”
祝新年心中“嚯”了一声,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院长他老人家,而且院长那满头白发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能操纵一品土皇甲的样子。
不过天工学院上下就没有几个正常人,院长作为鹤云子的师侄,若真只是个成天跟夫子学生置气的正常老头,那才显得不正常呢。
毕竟这天下真的没有几个正常人能跟鹤云子周旋这么久还不被气死的。
一品土皇甲发出一声重哼,它沉重的盾牌猛然砸地,在一声爆响声中入地两丈,将魔将甲掉落的长刀给捶成了一地黑烟。
虽然从理论上只差了一级,但一品土皇甲的体量是六阶魔将甲的几百倍,抛开修为不谈,光是踩也能踩死魔将甲。
方才与祝新年打斗时的嚣张气息登时烟消云散,魔将甲微微发抖,一直努力想从一品土皇甲脚下爬出去。
“就为了这么个小虫子,就放信号要支援?”
院长的声音从土甲中从传出来,带着深深的无奈,道:“或许这家伙说的没错,我们天工学院真的无人可用了。”
祝新年和庄夫子都还没来得及答话,院长却突然话锋一转,对着脚下的魔将甲厉声呵斥。
“无论我天工学院有没有人能用,都轮不到你在这置喙!”
土甲抬脚猛踏,魔将甲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踏成一地黑雾,随风飘散了。
庄夫子捂着胸口,三品炎将甲在一品土皇甲面前也显得十分渺小,他抬着头,暗怒道。
“让新生下山来救人的决定做得太草率了,历年来就没有让新生下山的先例,不能因为我们缺人手,就置这群孩子的性命于不顾!”
学院中敢如此直言批评长老院决策有误的夫子可不多,面对庄夫子的斥责,院长颇为无奈。
“战争和雪灾掏空了我们学院的人手,就算不让新生下山来,放任丰谷村的百姓不管,我们也不一定能保全得住这些新生。”
庄夫子闻声一愣,旋即追问:“您这话什么意思?”
“封魔井动了。”
院长沉声道:“镇山大阵穹顶上的缺口就是外界魔气感应到魔主之力而聚众冲击阵法导致的。”
“怎么可能?!”
庄夫子大惊:“鹤云子三个月前才加固过十方唤灵阵!封魔井怎么可能这么快又……”
“魔主早已经不是刚被天道封印时的魔主了,它的力量已经积蓄够了,冲破封印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的延长封印的时间,为人间修真者博取一个开天门的机会。”
院长摇头道:“我已经派人去瑰云峰藏仙洞外等着了,如果封魔井再出异动,我们就不得不请鹤云子他老人家提前出关了。”
“我师尊他因为封魔灵力耗尽刚闭关三个月,强行出关的话他灵力也不够再次启动十方唤灵阵啊!”祝新年急声道。
土皇甲低头朝他看了过来,良久才道。
“能不能封魔是天命,去不去封魔是人事,为人间镇守封魔井至最后一刻是我们大秦天工学院的职责。”
祝新年好像听见了院长的一声叹息,但一品木皇甲实在太高了,那声音传下来,便已经消散不可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了,学院中缺少能用的人才,一旦出事我们应接不暇。”
院长转向庄夫子,声音低沉道。
“召洪儒回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