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不远处,大红轿子的窗帘被轻轻撩起。
“老罗,他们在干什么,怎么不作诗了?”一道略带懊恼的年轻女声从中传出。
一直跟在轿子旁的黑服老头凑上前来,躬着身子调笑道,“有个年轻人好像引起了公愤,大家伙儿好像正准备着一起讨伐呢……”
轿子里的女子轻笑一声,“看来这人人缘不太好,太后寿诞都能整这么一出。”
说着,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掌从轿窗探出,两根如笋芽儿般的手指中间夹着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
“递过去,让他们开开眼。”
“是,郡主殿下。”
原先还热闹非凡的人群,只是片刻便往西移了两丈,将温陈父女围在当中,崔小宝躲在爷爷后面,朝着如意不断扮着鬼脸。
“干爹,那大花猫挑衅我!”如意气得直跺脚。
温陈无奈笑笑,“那你上去再给他两拳。”
“那他要是还手怎么办?”
“那干爹只能大义灭亲,以扰乱太后寿诞的罪名把你俩一同抓回镇国司了。”
如意嘿嘿一笑,“那感情好,太后奶奶这么喜欢我,肯定不会怪罪我的!”
见这父女两个竟旁若无人的打起哈哈,背手站在温陈身前的崔韦不由皱起眉头,下意识将孙子往身后藏了藏。
“温公公,你先是挑衅与诸位,如今惹得众人情绪激愤,却又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执刀剑的怕了我们这拿书本的文人不成?”
温陈看了眼不远处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于谦,见他似乎并没有上来替自己解围的意思,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不仗义”。
“咱家读诗如同诸公品菜,只知做得好吃与否,要真让本人下厨,却是做不出来的。”
“哼,笑话!”崔韦扬起脑袋睥睨温陈,“既然会吃,那说明对菜品颇有研究,做好做坏起码露一手才是,要不何来资格对我等品头论足?”
“崔公说得在理!”那赵有志跟着附和道,“温公公如此推脱,莫不是自视清高,觉得我等不配与你探讨此道?”
温陈挑了挑眉,你这拱火的本事可以呀!
下次镇国司再缺人手,老子定把你先阉了再送进去,让你那美腿娇娘独守空房!
见温陈面色不善,赵有志有些畏缩的往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就被崔韦托住后腰。
“赵大人莫慌,众目睽睽之下,老夫不信他敢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儿来!”
一众国子监学子也跟着起哄,他们大多都是朝中重臣之子弟,平日在家中耳濡目染,自然对这个新晋厂公没什么好感。
“温公公果然是怕了,瞧他话都不敢说!”
“呦呦呦,瞧他那看我们的小眼神,不会晚上派人来抓我们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还真说不准,陈公子不就被此人污蔑陷害,做了冤死鬼,我们可得小心着点,别着了此人的道!”
如意一旁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干爹拦着,早提着小拳头和他们理论去了。
温陈倒是一脸淡然,这些冷嘲暗讽的话语比起什么网络暴力可是差远了,太后寿诞大喜的日子,本想给他们留点面子,既然避不过,那就怪不得老子了!
“崔大人,看各位兴致颇高,你我若是干比,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添个彩头如何?”
崔韦闻言,顿时警惕起来,东厂这帮太监的花花肠子可是多的很,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们的圈套,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什么彩头?”
温陈微微一笑,“简单,咱家也不整那些弯弯绕绕的玩意儿,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情,且对方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必须做到,如何?”
崔韦闻言,皱着眉头分析了半天,确定温陈没跟他玩文字游戏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老夫应下了!”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拍手叫好。
“崔公,快教训教训他!”
“一会儿让他爬到地上学狗叫!”
“不妥!这等宝贵的机会,自然是要用来替陈太傅父子平反!”
他们想法早已被家里的长辈所影响,认死了温陈是通过肮脏手段陷害陈冲之父子,最可气的是陛下还相信他,甚至让这个阉人还在尚京城万千百姓面前博取了一波好感!
陈冲之作为太傅,在朝中威望极高,门下学生更是遍布朝野,加上东厂在魏成手中时便作风蛮横,引得朝廷百官怨声载道,此时接手的温陈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新账旧账一股脑算在了他的身上!
温陈扫了一眼这帮情绪激昂的年轻人,内心哼笑一声,你们就庆幸现在的东厂是老子当家做主吧,要还是魏成管事儿,就凭你们刚才那几句话,诏狱能热闹到明年开春!
“于祭酒,既然不想帮忙,就由你来出题吧。”温陈朝着不远处一脸幸灾乐祸的于谦招了招手。
也不知道老子受委屈,你在那傻乐什么?
于谦听到召唤,马上收敛脸上的笑容,整了整长衫,一本正经走到二人身前拱了拱手。
“既然二位大人由此需求,那在下便以“告学子”为题,请二位大人各自作诗一首!”
告学子?
众人听到这个题目,脸上纷纷都升起喜悦的表情,这不就是当先生的教训学生嘛!
崔大人虽为户部尚书,但年轻时也在国子监呆过一段时间,论教书育人的本事,岂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太监可以比的?
于谦于大人不愧是我国子监的祭酒,连出题都帮着自己人!
“咳咳,二位大人可有意见?”于谦看了看身前二人。
“老夫随意!”崔韦背手道。
温陈和善笑笑,“咱家也是一样。”
“好!”于谦一拍手掌,“那二位大人谁先答题?”
“崔大人是前辈,他先来吧。”温陈看向崔韦。
崔韦也不含糊,袖袍一甩,“正有此意!”
接着便跨入人群当中,三步一句,出口成章!
“拒狼进虎亦何忙,奔走十年此下场。
岂独桑田能变海,似怜蓬鬓已添霜。
死如嫉恶当为厉,生不逢时甘做殇。
偶倚明窗一凝睇,水光山色剧凄凉!”
一诗作罢,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这拒虎进狼指的就是刚死了魏成,又来了温陈,把二人比作残害大盛的穷狼恶虎,愤恨自己奔走大半辈子却不能为朝廷除此祸害。
但却依旧告诫众学子们,要坚定信念,一定要与恶势力作斗争,即便如今生活在阴影之下,也要相信有一天光明终会来临!
“陈公可以沉冤得雪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更有好事者,将崔韦所做诗句用纸笔抄写下来,挂在文笔架的最高处供人瞻仰。
于谦轻轻叹了口气,崔韦这招可是够狠的呀,直接把温陈和魏成归于一谈打为了反派,和所有人都拉了对立面,而且用词立意也恰如其当,一点没有跑题,温陈这回可是难了呀……
所有人都认为如今胜负已分,就连如意都一脸可惜的望向温陈,“干爹,今天不该带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