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柳医生也确实受过辛苦之人,在这浮沉的乱世之中,又有多少人没有受过颠沛流离之苦呢?
“轰!”忽而之间,要问得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啊!”白婉瓷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猛烈地瑟缩了一下。
“婉瓷!”景明轩下意识地护在了白婉瓷的身前。
那一声炮火声响渐渐消没,便也没有再听到其他的声音,周围的建筑也没见得有哪一处遭到了破坏,想必是那炮弹距离此处并不近。
没有再听得什么声响,景明轩这才松开了白婉瓷,却仍然未肯放下警惕之心。
他谨慎地朝着窗外看了一看,“是不是又有东国人在这里作乱了?”
“这里时常会有东国人来做乱,已经算不得什么怪事了。”柳医生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已经有很多东国人埋伏到了这条街上,前几天刚发生了一场爆炸案,有好多人死在了其中,也不知我们这里能够保全到什么时候。”
“唉!”景明轩叹了一口气,不觉更添了几分烦忧,“现如今这时局,怕是到了哪里都安平不得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白婉瓷那虚弱的脸庞上,那担忧之色更浓了几分,“可是婉瓷你该怎么办啊,你身上的伤本来就没有痊愈,若是在这个时候才遭到了东国人的什么伏击,那岂不是……”
柳医生细思了一下,对他两人提议道:“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那就搬来我家这边住吧,哪里能够相对安全一些。”
“啊?”闻言,景明轩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有些踟蹰,“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打扰到您的休息?”
“没事,这都不妨事的。”柳医生摇了摇头,只是轻声说道:“我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家也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本来这边就是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家里多来几个人,也正好能够多一些照应。就是我家那边比较偏僻,风水也不是很好,住在那边会有些艰苦而已。”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此,景明轩便也应了下来,“万般感谢柳医生的收留,给我们两个无家可归之人一方安身的处所。”
“艰苦一些,倒也算不得什么,我们并不怕艰苦。”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到了白婉瓷的身上,深刻之中也含着几分浓情,“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婉瓷的身子,只要能够将她保全,不论叫我做什么我都做得的。”
柳医生大致地打量了一下景明轩与白婉瓷,见得他二人相互意味着眸光之中都流转着一场若隐若现的情愫,似乎不必多言语,便能够感受得到他二人之间那厚重的情意。
他又开口而道:“你们是在这战火纷飞之中逃难到这里来的一双年轻夫妻吧?”
殊不知,他的这一句话问出了口,景明轩与白婉瓷双双却都滞了住,并陷入到了一阵沉默之中。
夫妻?这似是而非的这一生关系,却也不知该如何去定义。
景明轩的眸光轻轻闪动了一下,望了一眼白婉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是道:“是的,我们原本是做生意的,后来我们的家和公司都被东国人毁掉了,亲朋好友也都相继不在了,所留下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白婉瓷也点了点头,她的眸色淡若那浅澈的斜阳,轻轻转过了头,将目光落在了景明轩那,消瘦却也清俊的面庞之上。
她将自己那带着冰凉温度的小手覆在了景明轩那宽大的手掌之上,声音深深,“我们只希望在这乱世之中,还能够守在彼此身边,永远永远,都不要被这狼烟烽冲散。”
两个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织了上,凝结着一抹宛若月光一般的清辉,流传着炽热的温度,缓和了彼此眼眸之中的温情。
与白婉瓷这般对望着,景明轩某地的那一层涟漪淡淡化合了开,化作了如清风一般浅浅的温柔。
他亦将另外一只手覆在了白婉瓷的手背之上,眼眸之中的那一缕星光,恰如月色温和,“会的,这一次,再也不会走散了。”
傍晚。
月明星稀,一轮下弦月笼罩着一层浅浅的光昏,暗沉的夜幕之中不见得半点星辰,唯有那冷风在不停的吹拂着没有叶子的树干。
白婉瓷身着一件带着补丁的大衣,坐在了那杂草边的溪流旁,望着这半轮残缺不全的下玄月,暗暗出着神。
柳医生所住的这一处算是野外的郊区,方圆几里之内也不过三户人家,单调而又简陋。
因为这里不是城区,便也不是东国人所要攻打的地带,因而这一篇一直没有遭受到炮火的攻击,倒也算得上安全。
柳医生的家中已经没有旁人了,景明轩与白婉瓷分别住在了那平房之中的各一间房里,虽然地方狭小,条件艰苦,但得以有一处安身之所,也算得上是有幸了。
柳医生不收取任何费用为白婉瓷诊疗开药,白婉瓷的身子也渐渐恢复了一些,整个人的气色也比从前好上了些许。
可即便是这样,心中的那一抹郁郁,终究还是难能消散得去。
家破人亡,寄人篱下,所有的梦想都已幻灭,在这样的时节里,她又怎么能够开心的起来?
在这静谧的幽夜之中,望着这地上的厚厚一层泥土,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曾经在玉蘅春里用高岭土制造白瓷时候的场景。
那个时候是何等自得,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时光也终究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可是有些凝固在心中的梦想,始终就不可能幻灭的,就像他立志要用一生弘扬中华传统陶艺制瓷文化的那一颗心。
她轻轻低下了眼眸,用那纤纤素手掬起了一捧黄土,借着溪边流经的水流,将那泥土捏造成了容器的形状。
有水有泥土,虽然没有恰当的材料和工具,但也勉强能够捏得成型,不过略显几分粗糙,也少了几分有序的形状。
她那纤细的手指之上,混杂着变斑点点的淤泥,然她却不甚在意,仍然在认真地捏造着。
暗淡的月光笼罩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在那清浅的溪流边,竟有如一种如孤清一般的一世独立之感。
约摸着十几分钟过后,她徒手用泥土和溪水捏造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碗罐形状。没有利胚,也没有雕刻,模样是粗糙而无不均匀的,只是勉勉强强算作一个容器。
她轻轻将其捧起,如同捧着一件无价之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了那高高凸起的一块土包之上。
她轻轻托着腮,默默的凝望着,那双长驻忧伤的眼眸之中,终于泛起了丝丝缕缕的光亮。
这小小的摆设太过于单调普通,便是有一丝月光落下,却也映不出这其中的一缕光芒,这样粗浅的制造,是绝对不能够被称之为陶瓷的。
河边的都是没有经过过筛选的黄土,也没有制瓷陶艺的工具与适宜的环境,自然是捏造不出真正的陶瓷模样,能够捏造出一个有模样的形状,便已经实属不易。
白婉瓷也知晓自己现在没有办法打造出真正的陶瓷,用着并不干净的细腻捏造出来的容器形状,也不会真的有什么用处。
可是如今这般情境,或许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弥补一丝丝心里的那一份怅惘与空虚之感。现如今,在这样的时候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当是自己在百无聊赖时候的一种消遣罢了。
“婉瓷。”景明轩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只见他轻轻走上了前来,为白婉瓷拢了拢身上的那一件衣衫,声音之中含满了关切,“夜里风大,你身子还没有好全,你呆在这里,小心着风寒啊。”
“我没事,明轩。”白婉瓷将头转了过来,面向了景明轩,微风荡漾撩起了她边边的发丝,那张面孔在瘦削之中却也带着澄净,“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都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景明轩抬起头来,轻轻地吸了一口这寂寂清夜之中的气息,上前了一步,轻轻坐到了白婉瓷的身旁,侧过了头,凝望着她那一抹清丽的侧颜,轻声而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你看啊,明轩。”他又将目光落到了刚刚用黄土捏造出来的容器形状的物什,眼眸之中的那一抹光亮若隐若现,“这像不像我们从前在公司里的时候所制造出来的陶瓷样品?”
景明轩的目光也落到了那物什之上,那材质虽然简陋而又粗糙,但却错落有序,虽说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陶瓷品,但很显然是有技术融在其中的。
他又将目光收了回来,并落到了白婉瓷的身上,“这是你刚刚做出来的?”
“是的啊。”白婉瓷拄着腮,轻轻点了点头,那一双长睫轻轻地颤动着,声音和婉如清风,“从前在玉蘅春,在华兴的时候,我们时常就是这样制造陶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