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城上这一局棋,下到此刻这一步,某些执棋人的意图才终于露出了真容。
魔尊剑有了另外一个剑灵,虽然本身并非剑灵出身,但当他被封进魔尊剑身的那一刻,剩下的事就是白衣与魔尊剑身之间的事,比一比看谁的能耐更强,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一位天下第四,一位剑道魁首,两人齐心合力封印魔尊剑,却在最后关头留了一道缝隙去等待的某个关键契机,其实就是等楚元宵心湖之中的那一场赌局结束。
东海龙王那一记砸向白衣少女的龙拳拳罡,成功将那个只有心识之躯的白衣送进了魔尊剑身,而那一道横挂长空的剑气则是作为还礼,直接被对面这位四海共主照单全收。
魔尊剑的亡命相抗,加上那白衣同样无所不用其极的亡命反击,全部在那两位大神仙的帮忙之下,尽数化成了那一道剑气,直接送给了东海龙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其实也可以这么用,那鹬蚌可以有三只,而这个渔翁也不是只有人族一家,有些人站在那座东海龙宫前,某些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仿佛就像是某一刻双方之间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样,做成了一局真正的屠龙局。
青帝杨文沐与龙泉祖师欧剑甲,这两位人间绝巅的大神仙,此刻就站在那一对少年少女的左右两侧,刚才那一剑足以送东海龙王归西的剑气,同样也有这二位的功劳。
但是,此刻即便是阵斩了一位东海龙王,可无论是站在城头上,还是站在天幕处的所有人,没有一人的脸上能挂上笑意,为了眼前这一幕,人族同样搭上了一位武庙圣人的性命,所以即便是胜,也只能是惨胜。
原本沙场生死是常事,但没有人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同袍战死眼前,包括武圣人谢楼,也包括那些为了这一局棋而战死疆场的所有普通修士。
青帝杨文沐站在楚元宵身侧,看着少年人一脸的愧疚之色,也不免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有些事注定了遗憾满怀,无可奈何,楚元宵的愧疚来自于他认为自己的动作太慢了,如果早一步将那白衣送进魔尊剑身,也许谢圣人就不用战死阵前,也许就不用连累到那么多普通修士,可问题在于天下间哪里会有那么多刚刚好?
两军对垒,战场棋局,奢望不死人是一句梦话,有些意难平注定了只能长长久久压在心底,就像当初死在凉州的那些与楚元宵有关的人一样,心怀愧疚同样也是少年人自幼就注定了的。
对面,东海龙王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并无什么伤势在身,但其实在场所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一个个心里都清楚,这位东海龙王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时。
龙君大概是在此刻终于明白了整个棋局的前因后果,除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之外,竟然也多了一抹叹服,他深深看了眼站在对面的那一群人,又缓缓回过头看了眼那个站在东海龙宫前的酆都鬼侯,最后有些落寞地摇头轻笑了一声。
果然天下之争就从来没有“一定”之说,某些所谓“盟友”,有时候也可能会与敌合谋,只要有利可图就值得一做,这大概就是纵横术真正的本事了。
龙君此刻自知命不久矣,却并无太多的疯魔或是怨怼,先是看了眼那一对少年少女,随后才将目光转向那两位站在他们身侧的人族高位,缓缓道:“各位果然是下的一手好棋,在这一点上我妖族天生有缺,确实技不如人。”
杨文沐与欧剑甲对视了一眼,随后各自朝那位坦然认输的东海龙君行了一礼,杨文沐轻声道:“天下之争,有些事实属被逼无奈,如此处心积虑算计龙君,还请陛下见谅。”
这些参与过上古事的各族大能者们,在有些事上并不像如今的天下后来人,他们都还保持着当年九洲各族之间互相该有的礼数与气度,不屑做什么嘲讽于人的无聊事,能赢的不觉得自己赢了就能嚣张跋扈,输了的也能坦然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双方之间互相搏命,那是因为各有使命,但战阵之外却也能像极了多年老友一样,沙场有胜负,气度无高低。
大概这才是儒门一脉孜孜以求的那个“克己复礼”的“礼”字所在,后来人理解不了。
东海龙王听着青帝的致歉言辞,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好像对于自己的气数已尽,兵败身死并无太多怨怼,坦然道:“沙场争锋各出手段,输了就是输了,哪里有那么多怨怪可言?本王又不是个江湖雏儿,这点气度多少还是有的。”
这位四海共主到了这一刻,生机已经在快速流逝,当他答完了青帝那句抱歉,随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看向那个此时也正在看自己的黑衣少年人,最后抬起头看了眼头顶天幕处,突然就笑了笑。
想来无论最后人间各族谁胜谁输,但至少在今日这一局过后,也许将来的天下不至于落得个生灵尽灭的下场了,“希望”二字是人间幸事,值得高兴。
下一刻,一片悲切的龙吟声响彻天地间,四海之内的海龙一族所有高位龙族几乎同时都感应到了某个惊天巨变。
四海共主,东海龙宫之主龙君,今日战死高阳城。
东海麾下眼睁睁看着奇峰突变,只是一剑过后,东海龙宫就彻底成了群龙无首,一片大乱。
三军主帅被阵斩这种大事,历来都是军心崩溃的结局,海妖一族在这一瞬间元气大伤,想要再争雄天下,就得看那仅剩的南海和西海两位龙王手腕够不够硬,或是看看海妖一脉有没有人掀开棺材板了。
一场大战至此落幕,东海大军草草撤围高阳城,全军后撤数千里之地,慌慌张张一溃千里。
那位在乱军之中依旧不疾不徐,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酆都鬼侯,在慌忙撤退的溃军之中如同一道柱石,任凭万军如潮水向后败退,他只静静站在群妖之间,面无表情凝视着对面那座雄城。
今日过后,鬼族与妖族之间的盟友位置也会有所变化,那位已死的东海龙王不知为何并没有揭穿墨千秋藏在桌面底下的某些算计,只是坦然赴死,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鬼族与海妖一族依旧还会是盟友,但是以如今四大龙王已失其二的形势来看,极大可能双方之间的位置也将易形,如果都不掏压箱底的话,鬼族将顺理成章占到上风头。
今日这一场大戏,墨千秋虽然不是主谋,至多算是站在场外敲了敲边鼓,但这个结果则是他乐见其成的结局。
当然,不如意的地方也同样显而易见,人族一面下了一手好棋,这一枚棋局落子在此刻看来至少是一举三得,而结果也正如墨千秋当初猜测的一样,鬼族找了一把魔尊剑身的替代品,而人族则找了个剑灵的替代品,双方如出一辙的鸠占鹊巢之举都不尽如人意,但却歪打正着又让他们重新回到了同一条线上。
青帝杨文沐站在虚空之中,遥遥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酆都鬼侯,某一刻突然一笑,拱手抱拳朗声道:“鬼侯今日助力,杨某在此先行谢过,至于其他后来事,容我等有机会再到酆都,向鬼王陛下致谢!”
这话说得毫不遮掩,声传千里,直接听在了无数正在溃败途中的东海妖族耳中,也包括那些负责殿后的妖族十一境妖王们。
所以仅是一句话的功夫,无数海妖瞬间将目光定在了那个雌雄难辨的酆都第一谋主身上,眼神冰冷,杀气四溢。
墨千秋笑看了眼那个当面离间的青帝,对于身周铺天盖地的杀气四溢毫无慌张之色,只是淡淡道:“人族堂堂的天下第四,却要用一手如此低劣的离间计,是不是有些配不上阁下的身份?”
这位心机卓绝的酆都军师祭酒,此刻一脸的坦然之色,好像甚至都懒得看一眼周围那些妖王们满是怀疑的眼神,依旧看着青帝,但出口的言辞其实是给那些傻妖王们听的,“倘若墨某真是与你们人族合谋,龙君陛下为何不当场揭穿,为何驾崩前还在与尔等闲聊,难道他也在拿命与诸位合谋?”
这话说得不可谓没有道理,那位已经被麾下海妖迎回龙宫的东海龙王,在临死前确实什么都没有多说,所以墨千秋这话天生带了一大半的可信之处。
青帝杨文沐对此不置可否,那位龙君是怎么想的,他大概心里清楚,但此刻在万军之中与这位酆都鬼侯强辩没有意义,有些事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将来的某一日就迟早有用到的时候,不必急在这一时。
双方之间的争论就此打住,还站在高空之中的众人开始回返高阳城,青帝杨文沐一手抓在楚元宵肩头,提着他往城中落去,李十三扶着小师姐李竹紧随其后,龙泉剑宗祖师欧剑甲,与挡劫结束的李乘仙,这二位战力彪炳的剑道大能则跟在最后,同样是殿后之举,以防有人乘乱浑水摸鱼。
高阳城今日大胜,阵斩一位海妖共主这么大的战功,足以超过当初北海渡船活捉北海龙王的那一次,九洲天下的那把本勒功账簿,今日之后就又要多出一笔堪称通天的勒功笔迹高挂榜首!
可即便如此,大胜且解围的高阳城中却并无多少喜气,因为曾经负责领军坐镇城头的那位武圣人谢楼,此刻尸身还安放在城东的城头上。
这位惯爱吵吵嚷嚷的武庙圣人,历来都爱念叨一些诸如“为将者当爱兵如子”这类的说法,无数时候去城中各处酒肆喝酒,每每也能笑眯眯与一些只有一二境的低阶修士同坐一桌,推杯换盏毫无身为兵家圣人的气势威严,见到谁都能跟见到文庙圣人钟淮安时一样,没什么差别。
城中大大小小的仙家修士路遇这位武庙圣人,也能笑呵呵打几声招呼,有些胆大的还敢跟这位武神调侃几句玩笑话,他也从不生气,说不准一个高兴还能勾肩搭背拉着你去哪间酒肆里多喝几碗酒。
只可惜,今日之后的高阳城,就不会再见到这个见人永远笑眯眯的兵家圣人了。
……
楚元宵身受重伤,虽然练气与炼神两径都已破境到第四境,但他先前被那个披甲妖修一巴掌拍碎了半边肩膀的伤势,到了此时仍旧还在流血,并未痊愈。
李十三那位小师姐李竹,同样被东海龙王与谢楼之间的一拳对轰四散而来的罡气扫中,两位十一境之间的对阵,正面波及一个练气九境,虽然她是剑仙,有天生加一境的优势在,也还是难免重伤。
好在此刻青帝在场,这位修为高绝的大神仙还有一手替人疗伤的本事在手,所以倒不至于让他们直接重伤不治,亡命当场。
白衣李乘仙先前提剑登天去帮楚元宵挡劫,此刻众人的落脚地,是城中一座空闲的小院,暂时分给这几位从九洲内陆临时来此的外乡人,而这位重新手提酒壶的大剑仙并未进屋,就坐在院中的一张石桌边,面无表情看着四方城头,有一下没一下喝着酒,回想起先前楚元宵在被那位青帝提进屋子之前,回过头看了眼那个小姑娘的眼神时,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在凉州边界的那座江中独山,楚元宵初入修行就遇上了天劫,当时他的三位先生或是师父其实都在场,虽然最后如有默契都没有问少年人破镜时到底遇上了什么,但有些事只看那个不依不饶的雷劫就能猜到很多事。
同样的事情,三位出自不同门下的大神仙其实都遇上过,或早或晚而已,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场强行凑一个魔尊剑灵出来的棋局,牵强附会,恰逢其时,有意无意全都应验在了这个如今看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少年人身上。
有情道与无情道之争由来已久,不是所有人都能遇上,但修行天赋到了一定地步,就多多少少都会在破镜时遇上某个家伙,这样的人确实不会太多,且所有人心照不宣,但也大多都会对其来历有些猜测,到最后也必然绕不过“神族”两个字。
当然,没有进入少年人心湖的外间人,并不知道楚元宵今日就已经碰上了有情与无情之争,但只要他遇上了那个家伙,那么有情与无情的选择就必然绕不过去,同样也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李乘仙之所以叹气,就是因为他看到了楚元宵先前最后看李玉瑶的那个眼神,心底里便有了些猜测,虽然把小姑娘李玉瑶从镇北台换到高阳城来就是为了这一幕准备的,但此刻他依旧在心中多了一份隐忧。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句话被很多人写在诗词中,身处高位之人一旦心中有情,就必然会遇上一个亲疏有别的局面,也就有极大可能摆不正一颗公心,这也是为何有情不长久,最终也打不赢无情的根本原因之一。
楚元宵先前那个眼神,太过于像是一叶孤舟系绳于碇石,这让将之看在眼中的李乘仙有些不太妙的猜测,说不准那个小家伙就是选了一条能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不归路…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一个弄不好,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他就很可能会如那天门之外的神族一样,举世皆敌。
青帝杨文沐帮着楚元宵简单处理了伤势,以保证他不会直接身死之后就又去帮李竹治伤了,那个白衣小姑娘也在李竹房中,所以楚元宵到了此时,就只有一人躺在屋中床榻上,一脸的痛苦之色,龇牙咧嘴,疼得不轻。
李乘仙坐在院中看了眼表情平静的杨文沐穿过院子去了李竹那边,想了想之后就从石桌边起身去见楚元宵。
师徒二人见面,楚元宵这才终于强行忍住了些疼痛,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从榻上起身,看着进门来的剑仙师父,想要起身行礼。
李乘仙淡淡瞥了眼少年人那虽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却又很快被鲜血浸透的凄惨处境,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讲这些虚礼,却又似笑非笑调侃了一句,“就你那点子能耐,也敢学人家那些大英雄们一样做什么一夫当关的事情,这是嫌自己死得太慢了?”
饶是楚元宵此刻都快疼得死去活来,听见这位大剑仙师父这么说话,他还是忍不住连着嘴角眼角一起抽搐,好半天才强忍住骂师父的冲动,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师父您这话有些欺负人了,难道是我想这样的?不是您跟我说的‘天将降大任’吗?”
李乘仙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听?长脑子是做什么的?师父说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这话说得实在是过于光棍了一些,楚元宵直接一口气憋在心头,上不来又下不去,脸色就跟着变得有些扭曲,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到最后就全成了一脸的一言难尽。
李乘仙提着酒壶随意在屋内圆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看起来像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纨绔一样,酒壶放在膝盖上,笑眯眯看着对面表情不太好的少年人,也不说话。
楚元宵大概是此刻伤势有些沉重,故而忍不住一下又一下抽着冷气,又被这位大剑仙师父盯得有些不自在,便问了一句,“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啥话想说的,您直说成不?”
李乘仙笑了笑,突然抬手朝着门口处一挥,整个屋子便瞬间被一道磅礴的剑气包裹起来,成了一处隔绝天地的独立小天地,两人之间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事关重大,不允许被旁人偷听,而这一手剑气囚笼之后,就连咫尺之遥的天下第四也不能再随意听到里间的动静。
李乘仙做完了这些之后,突然一改先前豪放不羁的表情做派,稍稍坐正了身形,一脸严肃看着对面的徒弟,郑重道:“你选了无情道是吧?”
楚元宵闻言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师父,有些震惊也有些意外,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隐瞒,坦诚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看着这位师父的反应。
李乘仙心道果然,在看到徒弟点头的那一瞬间脸色骤沉,本想抬起酒壶喝酒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半晌后竟然又放回了原位,竟是连酒都不喝了。
楚元宵心底惴惴,但对上自家师父那满是审视意味的视线,他倒是硬扛住了胆怯,不闪不躲任凭打量,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可抵赖的,自家师父都已经看出来了,再不承认也没有意义。
李乘仙看着徒弟这个满脸坦然的反应,心底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这个小家伙至少此刻心绪还是光明的,不至于直接走上灭情绝性的那条路。
他长叹了一口气,问了一句类似之前在心湖中那个白衣曾问过的一句话,“你怎么能确定你这样选不会有问题?知不知道你万一要是失败了,会成为天下公敌?”
人间是个大染缸,“出淤泥而不染”这种事,青莲可以,人却不行,即便是封号“青莲剑仙”的李乘仙,也不敢说自己能“遗世而独立”,要不然也不至于有当初他跟承云帝国那座太庙之间的那些旧故事。
人是个合群的物种,能允许别人和自己一样,但如果有人特立独行,就有极大可能被无数人视为眼中钉,“不患寡而患不均”不一定是分钱分物,也有可能是分人品,十个人里有九个人是黑的,唯独你一个人是白的,到最后就可能一个天旋地转变成一个黑九个白,最醒目的那个必须死,这叫出头的椽子先烂。
所以也才会有人说“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这种话,一座王朝如果到了全是庸臣奸臣的时候,清官最难活,这个话放大到整个人间亦是如此。
楚元宵当然知道自家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事甚至都到不了牵扯“神族”的地步,他就可能因为某些选择与人不同,就直接被推到对立面上去,这些事早在心湖之中面对白衣时,他就已经想过了。
不过,楚元宵依旧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道:“师父,如果我没猜错,心湖里的那个家伙应该是‘有情道’吧?”
李乘仙对少年人不答反问的举动并没有说什么,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他具体是什么,这个天下间遇上过他的那些人里,也没有谁敢说‘一定’二字,即便是那三位也没有拍板,但大部分人的猜测应该都差不多,你猜得跟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来即便不中,亦不远矣。”
楚元宵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又像是有些嫌弃般撇嘴道:“那家伙可一点都不像是个正派!”
李乘仙没有反驳,因为这也是没有人敢直接说他就是有情道的原因,一来能称“道”者不该如此小,二来他也确实不像是“有情”,反而更像是个疯疯癫癫的疯汉,还带着些古怪邪异。
楚元宵见对面的师父不说话,想了想之后才道:“弟子只是觉得,如果没有人选无情,人间就永远逃不过那道天门,有些路没有人试过,或者没有人成功过,不一定是代表那条路不对,也可能是我们试得太少了。”
李乘仙抬起手中酒壶喝了一口酒,自始至终都微垂眼眸,像是在思考少年人所说的那句话,有些话说到这种时候其实就已经足够了,徒弟选的路,当师父的不一定全都支持,但李乘仙此刻倒是觉得,好像做一回独夫这种事也挺有意思。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郑重了许多的少年人,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件事你最好从今天开始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包括你那另外两位先生,为师只能保证我不会一剑砍死你,但不能保证你那两位先生里不会有人一个没忍住直接一巴掌拍死你。”
“这话不是离间而是事实,当先生的清理门户收了徒弟性命的事不是没有,你那两位先生可不是像我一样修得逍遥道。”
楚元宵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最后还笑着点了点头,但下一刻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郑重看着自家师父,轻声道:“师父,弟子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乘仙挑眉看了眼少年人,未卜先知般笑道:“有些事能不说就不说,也不要告诉你那个心上人小姑娘?现在终于肯承认你小子当初在盐官镇时,就已经心怀不轨了?”
少年被师父这句调侃说得有些脸红,而且“心怀不轨”这个词,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好词汇。
李乘仙哈哈一乐,似笑非笑看着徒弟,调侃道:“你小子倒是挺会为姑娘家着想,看来为师也不必愁你小子以后找不到媳妇了。”
楚元宵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诚恳道:“我怎么选是我的事,不能因为这个去为难别人,她有她的路要走,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一定要怎么样,就像您之前说的一样,这件事烂在我肚子里就好了,不必让她知道。”
李乘仙闻言也摇了摇头,似乎是有些感叹,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反而看了眼自己的酒壶,抬起头笑眯眯看着少年人,道:“看你伤得这么重,要不要再喝为师壶中一口酒?”
楚元宵有些意外看了眼自家这位师父,不确定道:“您不是说这酒的酒气太重,不能多喝?怎么现在我又能喝了?”
白衣大剑仙笑着点了点头,道:“这酒确实酒气重,李璟那小家伙没有修为不宜多喝,你修为不高也不宜多喝。”
说着话,他抬起手拿了身侧圆桌上一只茶杯,满满倒了一杯酒,随后手腕轻轻一挥,那只茶杯作酒杯就一瞬间飘飘荡荡到了少年人面前。
白衣大剑仙饶有深意看着少年人,笑道:“我说过这酒是从元脩那家伙手里抢来的,他给这酒取了个好名字,叫做‘两全法’,拿来给现在的你多喝一口,说不定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好用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