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宵光明正大一句壮胆,让对面的贺伍行一瞬间有些啼笑皆非,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不是提剑杀人,而是背剑壮胆,所以此时看着这个少年人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剑修的看家本事的确都在剑上,可像你这样一出场就背一堆剑的倒是确实不太多。”
贺伍行看着楚元宵背在身后那一大堆来历不同的名剑,突然有些嘲讽般笑了笑,“剑修背剑理所应当,可你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剑道雏鸟,背这么大一堆名剑在身,也不知道使不使得动?”
江湖皆知,天下剑修的佩剑也是法宝之一,尤其是某些成名已久的名剑,想要让其重新认主,大多都需要剑修经过剑不离身的常年温养之后,才能有机会让这些法宝成为剑修真正的佩剑,之后也才能用得得心应手。
那些刚刚铸就的无主新剑,或是普通的凡铁铸剑当然无所谓,但各位剑修手中的佩剑,则都是唯有剑修自己才能如臂使指。
养剑是个艰难事,也是剑修难当的原因之一,一名剑修想要遇上一把遂心应手的佩剑,得看天赋,也看缘分。如李玉瑶这样家世显赫,又有剑道天赋在身的年轻人,练剑选剑都不算太难,但是普通人且不说能不能修出剑气、剑意或是剑罡三者其一,就算是想要寻得一把品秩不差,又能顺利认主的法宝佩剑,都是一件难上加难的糟心事。
先前在云海一战时,李乘仙曾将佩剑青莲给了楚元宵,但最后的结果也还是名剑青莲自行织就剑网斩妖御敌,而楚元宵则只能在一隅独自提刀守关,这里面当然有楚元宵的境界不够,不足以驾驭青莲的原因,但同样也有这一人一剑并不相熟的原因在。提剑斩妖却不会剑道,无异于直接捆住了名剑青莲的手脚,硬生生拿着宝贝当石头疙瘩的话,其实就是大材小用得有些太过分了。
可反观楚元宵今日此举,就跟李乘仙先前亲自帮徒弟留后路一样,也是个不合常理的举动,也难怪那个贺伍行会一脸嘲讽,此时说不定还在心里暗笑这一对剑修师徒怕是都脑子有坑。
楚元宵借了一大堆名剑背在身后看似气势极大,但一旦他用这些名剑来切磋,用得不好还则罢了,万一要是用得极好,就又要摆脱不掉被人扶着走路的名声了,这甚至比切磋输了还要更加丢人,毕竟对方最开始目的就是坐实他一身功劳全是造假。
校场边的高台之上,儒门圣人钟淮安提着李乘仙递过来的酒壶却并未饮酒,此刻同样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刚刚入场的少年人,随后转头看了眼身旁李乘仙,不解道:“你们师徒这又是哪一出?你连佩剑青莲都能借给他,为何还要在这里说什么他不扛揍,要请对方手下留情的废话?”
李乘仙耸了耸肩,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无奈道:“当师父的要给徒弟找退路,但也不能直接盼着徒弟输不是?该帮还得帮,该出力也得出力嘛。”
钟圣人一脸不信的表情,斜瞥着这个半点不像剑修的青莲剑仙,就差直接说你看老子信不信你这种屁话了。
“你这是帮忙?他这个把自己弄得像是一座小剑山一样的架势,怕不是你给出的主意吧?是生怕那些混账手里端着的屎盆子扣不到你徒弟头上,所以你很着急?”
李乘仙笑眯眯拍了拍钟淮安的肩膀,像极了假装一副高深莫测做派的江湖骗子,笑道:“莫急莫急,山人自有妙计。”
钟淮安看着这家伙的反应,心下稍安,但想了想之后又突然抬手一挥隔绝天地,让两人的对话不可被第三人旁听,这才好奇道:“计将安出,说来听听?”
钟圣人并未料到,即便是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那位白衣大剑仙却依旧只字不提,只是又似是而非捏了个拈花指,假装佛门高真一样笑道:“佛曰不可说。”
钟淮安面色一滞,抬手直接撤掉了两人身周小天地,懒得再搭理这个像是喝醉了一样的家伙,自称山人也就罢了,世人皆知李乘仙曾是道门门下,可转手再来一出拈花一笑就有些过分了,装疯卖傻,拿腔作势,忒也可恶!
……
楚元宵对于贺伍行的嘲讽言辞并未显露太多的愤慨,甚至还笑呵呵点了点头,不甚在意道:“都说了我是背着剑来壮胆的,毕竟就算是打人不疼,至少吓一吓人还是可以的嘛,你们不是觉得我当不起各位大神仙的倾心栽培,理该从哪里来的就滚回到哪里去,不该出来丢人现眼?”
少年人说话一半,突然就抬起双手准备开始掰着指头数数了。
“我其实也觉得帮忙的大神仙太多了,现在之所以背这么多剑在身后,其实也是想告诉你们,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身后靠山有一大堆,四大剑宗我借了三家剑,还有剩下的那个元嘉剑宗,我也有个叫乔浩然的朋友是亲传弟子,当然除了剑修之外,我还有另外两位先生都是中土诸子门下,读书多、修为高、来头也大,我还真就是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你说气人不?”
贺伍行眯眼看着这个突然一改先前温和,言谈随意嚣张跋扈的家伙,心底里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解,按理来说眼前这个家伙不应该是这种反应才对,从他为圣人谢楼扶灵,以及后来很长时间里对城中流言不做任何反驳辩解,以及无论见到谁都彬彬有礼的温润做派来看,就绝不应该像今日这样一上来就光明正大搬家底,刻意给人种下一种他是个纨绔子弟的印象。
校场边上距离远一些的看客们并未听见两人的对话,但近处还是有人听得见的,等到楚元宵那些嚣张言辞一出口,再经过有心人的一传十,十传百,几乎不需要太久,整个校场之中就开始一片哗然。
原本有些人并未觉得楚元宵如何,只是奔着看好戏的心态来这里凑热闹的,对于某些人埋伏在桌面下的包藏祸心也一无所知,可在等到此刻楚元宵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又被某些人添油加醋四面传开之后,顿时就有人皱起眉头来,不赞同地看着场上那个言辞跋扈的少年人。
楚元宵对于四周的变化恍若未觉,只是仰起头来鼻孔看人一样看着对面的贺伍行,再次笑道:“你们这些人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到底是真觉得我不堪大任连累旁人,还是因为嫉妒心作祟,或是还有其他心思在其中,你不如也像我一样摊开来说一说?”
贺伍行闻言脸色骤沉,冷笑着看了眼楚元宵,冷冷道:“急公好义事出公心,贺某心怀坦荡无事不可对人言,有何不敢说的?”
他抬起头看了眼校场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各方看客,随后开口说话时还有意无意抬高了几分声量,直接道:“高阳城本是海上边地,为天下戍边的地方,却要因为你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破境,就调动全城修士去与海妖拼命,甚至还要让兵家圣人谢楼为了救你的命去搭上他的命,你凭什么?”
贺伍行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满面嘲讽道:“那么多大神仙为你保驾护航,甚至处心积虑为你的破境设局铺路,不惜拿天下之争的大事来开这种玩笑,若我不知道你不过是个从礼官洲的偏远乡下来的孤儿,我甚至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谁家大人物在外养起来的私生子了!”
这话说得可谓是毫无遮掩,讲理不止还要再夹杂几句看似揭人老底的所谓理由,先说是个孤儿,再暗指一句私生子,言辞误导引人遐想,甚至还又刻意提高了几分声量,意在让尽可能多的人亲耳听到少年人的来历,杀人诛心,落井下石。
楚元宵一瞬间脸色晦暗,像是被对方戳中了某个痛处一样,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冷冷看着对方道:“如此言辞无忌造谣生事,你确定你能为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吗?”
贺伍行看着少年人的反应,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对方的痛脚,于是笑眯眯挑眉道:“在下不过是几句合理的猜测而已,需要负什么责?清者自清,你若心中无愧又何惧人言?天下之大,你难道还不准旁人说话了?”
楚元宵看起来像是被这话给堵得有些词穷还不上嘴,脸色阴沉,冷冷盯着贺伍行许久都没有说话。
姓贺的年轻人看着楚元宵无可辩驳之后的气急败坏,一脸笑意站在那里,眼神中也不免带上了几分轻蔑,先前还以为这会是块多难啃的骨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有一位大剑仙当师父却不知道要好好利用,竟然搬来给他提前留后路,先前还以为他是在示敌以弱,如今看来怕不是真弱!
脸色难看的楚元宵恶狠狠看了贺伍行许久,直到身后某一柄长剑轻轻发出一声低沉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剑鸣时,少年人才恍然回神,转过头看了眼高台上,那里有个白衣大剑仙正在笑眯眯看着他。
贺伍行因为那一身剑鸣,心下猛地一凛,他当然也看到了楚元宵的这个动作跟眼神,再次冷笑了一声,心道果然。
楚元宵这一刻转回头来时,好像又多了几分底气,再次看向贺伍行时还多了几分残虐的味道,呲着牙冷笑道:“你现在牙尖嘴利,希望你过一会儿还能如此舌灿莲花!”
贺伍行嗤笑一声,“我这个人以前打架从来不爱说废话,今日要不是看你有个好师父,本公子还真未必愿意站在这里跟你多费口舌,要是真的只论打架,你一个区区刚入四境的低阶修士,练剑也没多久,能打得过我这个五境巅峰?”
他此刻说着话,突然又想起刚才那一声剑鸣,冷笑了一声道:“莫不是想了什么旁人帮忙的下三滥手段来蒙混过关吧?”
楚元宵面色微变,但眼神只是微微偏转了一下之后,看起来就像是想到了身后那几把长剑一样,所以一瞬间再次恢复了几分底气,还真就如他先前所说,背剑多是用来壮胆的。
楚元宵冷冷看着对面那个姓贺的年轻人,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打过了再说,我是不是作弊你会看到的,我倒是也想想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能不能撑住你这一番口气比天大的叫嚣!”
说罢,他也不等那贺伍行再多说什么,一脚跺后直接从校场一侧直奔对面那个一脸不屑的年轻修士,竟是连切磋前的通名致意之类的礼仪都不管了,直接不宣而战。
贺伍行此刻只觉得这个家伙无礼且无脑,比自己还像是个来故意寻衅的挑事之人,但他到底还是没忘记自己先前说过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那句话,眼见对方直接动手,便也不再客气,微微后撤一步,抬起手来双指并拢在身前画出一个一尺左右的圆环。
灵气缓缓流转,随着贺伍行画圆结束,在起点与终点合二为一的那一刻,这一圈以灵力连通的灵气圆环瞬间成型,年轻人微微拧转手腕,再朝着迅速靠近的楚元宵轻轻一推,那圆环便瞬间放大,如同一块巨大的镜面立在场中,将身处其后的贺伍行与奔跑而来的楚元宵隔绝开来。
楚元宵身背六七把长剑在背后,远远看去恰似孔雀开屏,此刻看到贺伍行这一手仙家术法,他脚下不停,抬起一只手伸到肩头抓在了那柄处于最右侧的桃木剑柄上,拔剑出鞘,提剑前行,一气呵成,在即将撞上那片镜面的一瞬间,一剑斜斩!
一声爆响瞬间响起,坚如金石的桃木剑如同刀切豆腐一样直接将那片竖起的镜面一分为二!
贺伍行站在镜面背后,在看到楚元宵拔剑的那一瞬间就毫不迟疑直接抽身后退,他在先前看到楚元宵背着小剑山而来的那一刻,就猜测到他会用剑招切磋,此刻也并不怀疑他能破开那道拦路的镜面,这是一手探路之举,试探楚元宵真正的手段。
楚元宵在将那块镜面一分为二的那一瞬间,脸上闪过一丝自得之色,挑衅一样看了眼那个飞身后退的五境年轻人,随后脚步不停直接朝着对方暴退的方向冲了过去,依旧是先前那一手提剑式。
贺伍行看着对方这个眼熟至极的动作,不由冷哼一声,嘲讽道:“难道你练剑练了这么久,就只学会了这一剑?仙家中人与人对阵,最忌招式用老,也忌招式用旧,同样的招数你竟然敢连着用两遍,当真是草包一个!”
说着,年轻人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样再次摆出一个嘲讽神色,看着楚元宵道:“难怪之前在云海斩妖,你只是一刀左一刀右,来回挥刀不用其他招式,怕不是学艺不精没记住几手套路吧?”
战场之上双方对敌,言辞嘲讽扰人心神同样是手段的一种,贺伍行此时虽然并未出招太多,但言语不停就是在意图扰乱少年人的心绪。
楚元宵自先前一击不中之后就继续朝着对方冲去,前行途中对于对方的言语嘲讽不闻不问,面无表情更无反应,提在手中的桃木剑斜指地面,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残影。
贺伍行见自己的言语并未起到太大的作用,却也并未直接放弃这种出招方式,但在继续出言嘲讽的同时又突然从自己的须弥物内抽出了一杆长枪,通体黝黑,流光四溢,一眼可知是一柄品秩不低的法宝。
楚元宵眨眼间已到了贺伍行身前,双方之间一人提剑斜斩,一人提枪上撩,枪剑相撞的瞬间火花四溅,金铁爆鸣声响彻整个校场!
贺伍行此刻有些意外于这个少年人手中这把桃木剑竟然有这样的能耐,与一件法宝正面硬刚还能不落下风,更有铁剑之声!
李乘仙曾在云头提着这把木剑对阵那位如今已然身死道消的东海龙王,但当时的双方旁观修士大多都以为那是李乘仙作为十一境大剑仙的能耐,青莲剑宗祖师爷拈花作剑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已,并不算出奇,但此刻看来,这把木剑至少在品秩上来说已经是到了法宝的程度了,即便只是最低阶的法宝也同样是法宝。
贺伍行不由冷嘲道:“果然有几个好师父就是好,这样精巧的法宝都能随手给你,家底确实深厚!”
楚元宵依旧不曾言语,一剑斜斩被那柄长枪格挡,他毫不犹豫一个后空翻,刚刚好让过了贺伍行的举枪横扫,随后又是如先前一样再次斜斩,这也是今日第三次招式用久!
其实说起来,楚元宵的这一剑并不是学自李乘仙,也不是来自《青莲剑经》,而是他在过去这些天里跟着欧阳城头练剑时,从那个龙泉门下弟子那里学来的。
欧阳从当初刚进高阳城开始,就一直在城头练剑,用的也是木剑,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同一招自上而下的剑斩,每一剑力求轨迹如一,落剑于一点,循环往复,当初兵家圣人韩兵仙与崔觉在城头闲谈时,这个少年人就在练这一招,到了如今他还是在练这一招,不厌其烦。
楚元宵跟着欧阳城头练剑时,觉得他这一招很有意思,所以就跟着一起练,不过今日在出剑时他有意做了些变化,这才让对面的贺伍行没能直接分辨出来。
对面的贺伍行此刻又多确定了几分,眼前这个家伙会的剑招不多,不然也不至于在与人切磋且不能输的情况下,直接一手剑招连用三遍,招式用旧是江湖大忌,隔开来用尚且都容易被人抓住破绽,更何况是连用三遍。
他先前一枪横扫被楚元宵躲过,此刻直接抬起另一只手在枪身上一掌横拍,长枪瞬间原路返回,与楚元宵的剑招是同一个方向横扫回去,且跟在剑身轨迹之后。
一寸长一寸强,双方都没到六境,无法做到灵力外放的情况下,手中兵器每长一寸都会是一个巨大的优势,楚元宵的剑被贺伍行一个侧身让过,但他的长枪却很容易就能砸到楚元宵的头上。
楚元宵此刻再想后翻躲避明显已然是来不及了,贺伍行在边城修炼多年,与血腥残暴的海妖打架也不是一两场,故而对阵经验极为丰富,楚元宵连续三招用旧已经被他彻底抓住了破绽。
被逼无奈之下,楚元宵在这一瞬间,就如当初在盐官镇东那座蛰龙背山脚下对敌柯玉贽时一样,干脆直接放低身形,原地一个驴打滚让过了对方的长枪,接着一手撑地,第四次一招用旧,却是奔着对方的下三路去了。
贺伍行来不及多想,再次抽身后退让过了这一剑,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江湖人与人切磋,历来要求出招华丽,风姿飘逸,既要赢还要赢得好看漂亮,尤其是像此刻一样,半城修士众目睽睽之下,原地驴打滚这样的流氓招式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可这个提剑的少年人竟然毫不顾忌脸面说用就用,还真就是不怕丢人一样。
高台之上的看客们都在看着两人之间见招拆招,某一刻看到楚元宵用出那一招时,大半看客都开始嘘声起哄,一大串嘲讽言辞脱口而出,说他好歹也是剑修门下,怎么还能如此像是个狗崽子一样满地打滚?
龙泉剑宗门下一堆剑修也在看台上,此刻倒是没人跟着其他人一样起哄,不过大家的脸色同样有些古怪。
老祖宗欧剑甲以前倒是说过,剑修练剑不是求好看,杀人技就是杀人技,不管是什么招式,只要是能杀人的就都能用,可龙泉门下弟子们这许多年来,多多少少还是会秉持一下身为大宗弟子的风范,也没人真的去用这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手段来出剑,没想到今天可好,青莲剑宗门下先出了一个…
楚元宵此刻就像是封闭了五感一样,对外界的反应置若罔闻,只管不择手段什么招式都用,反正手中一把桃木剑被他耍得虎虎生风,看起来还真就有了些密不透风的架势。
高台上坐在一起的儒门圣人与青莲剑仙两个人面色各异,钟淮安挑眉看着身旁的大剑仙,古怪道:“你教徒弟都是这么教的?你们青莲剑宗以前也没这么生冷不忌吧?”
李乘仙不置可否,反而似笑非笑看了眼钟圣人,挑眉道:“我怎么记得,他好像也是你们儒门弟子?说不定这一手驴打滚是学自你们那位儒门四生之一,或者干脆就是学自仲先生?”
白衣大剑仙摩挲着下巴,煞有介事般调侃道:“这一手撒泼打滚的手段,可是很像仲先生的风格嘞!”
钟淮安闻言嘴角直抽抽,瞬间想起了某个走到哪里都拄着一根雀头拐杖的儒门大圣人,那位老人家还真就是在祖师爷面前都敢打滚的人物…
校场中间,贺伍行被楚元宵这一手不要脸剑法给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楚元宵本身是有修为在身的,说他是假把式又不完全是,可说他有套路,他偏偏又奇峰突起…打架的确要讲套路,双方有来有回见招拆招是常事,可境界不足以碾压对方的情况下,这种不要脸的打法有时候容易起到奇效,毕竟再高明的招式也怕对牛弹琴,更怕疯狗乱咬人不是?
双方说好了的校场切磋,可被楚元宵这样一顿胡乱出剑给硬生生打成了野狗打架,好看就别想了,贺伍行只觉得不丢人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跟疯狗打架的人,即便打赢了也脸上无光。
某一刻,被逼急了的贺伍行干脆从两人乱战处直接抽身而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到十丈以上,这才咬牙切齿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宗弟子的脸皮了,如此不要脸的打法,就不怕丢你师父的人?”
楚元宵此时倒也没有追人,好整以暇站在原地,闻言笑眯眯道:“丢人怕什么,这不正是你们喜闻乐见的吗?我成全你还不好?”
贺伍行被这话堵得心口一闷,面色更难看了一些,“老子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值得被优待的本事,不是要在这里跟你狗咬狗一嘴毛!”
楚元宵闻言恍然大悟,略带歉意般笑道:“哦,原来你是想要输赢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只是看会不会打架来着。”
说罢,少年人突然微微躬身,再次朝着贺伍行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暴喝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一招定胜负吧,小贼看剑!”
这个“剑”字还未落下,楚元宵已经在前冲路上,光明正大抬起手中桃木剑直接朝着对面扔了出去,这一手正是出自当初小河边那座枣林的少年自创扔剑术!
双手已空的楚元宵仍不罢休,瞬间双手合拢开始在身前掐诀。
对面的贺伍行见状脸色微变,楚元宵那一手掐诀术法,正是剑修出飞剑的标准招数,像李乘仙这样的大剑仙当然早已不需如此,可像楚元宵这样的新手剑修,掐诀出飞剑乃是必由之路。
这一刻来不及多想的贺伍行拉开弓步,长枪在前准备应对那把风驰电掣而来的桃木飞剑。
楚元宵脚下步幅很快,几乎在木剑近身贺伍行时他就已经到了跟前,等到对面那个年轻人一枪横挡木剑时,他则刚好站在了长枪横扫的轨迹之后。
贺伍行手提长枪,在枪身接触到桃木剑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因为那柄看起来像是直刺而来的飞剑根本没有任何力道,看似莹莹泛光的灵气附着在木剑上,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看起来煊赫而已。
一枪横扫的招式此时已然用老,再想提枪回扫已然来不及了,而楚元宵此时有些嘲讽的言辞也已经传到了他耳边,“你看我背着剑,就只记得我是个初入门径的剑修?难道忘了我其实还是神气双修?”
楚元宵先前一路狂奔而来蓄势已久,此刻直接拉开拳架,说话的同时一拳朝着贺伍行的面门砸了过去!直到出拳以前,他都还在故布疑阵,只说了神气双修,却没提他还是个武夫的事情。
贺伍行所有的应对全在这一刻被这紧急而来的一句话误导,只来得及微微侧了侧头就被直接砸中,双眼一黑直接倒飞了出去。
楚元宵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一把拽住对方脚踝,自己则脚下立桩,立从地起,主宰于腰,一声爆喝之后直接抡圆了将之砸在校场内由砖石铺就的坚硬地面上。
这一摔势大力沉,已是四境武夫的楚元宵几乎毫无留手,所以整个后背砸在地上的贺伍行几乎瞬间就落得一身重伤,一口鲜血直接脱口喷涌而出。
楚元宵眯眼看着直接失去战力的贺伍行,确定他不会再跳起来之后才放开拽住他脚踝的那只手,然后随意拍了拍双手间的尘土,同时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校场四周看台。
校场看台上此刻所有人都有些发愣,贺伍行被这家伙一连串的举动给骗得吃了大亏,校场看台上这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开始楚元宵背着小剑山进门时,所有人都被他的这身装扮给迷惑误导了,那位白衣大剑仙先前也早早说过他这个徒弟连剑气都放不出来,恐怕只有挨揍的份,所以所有人在那一刻都以为他是要持剑与人对阵…结果没想到,这家伙不仅不要脸皮满地打滚不说,竟然还不讲武德掏出来一门武夫家底,这岂不是说他不仅是神气双修,更是三径同修?!
看台上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喃喃自语,“这家伙怕不是真的狗…”
儒门圣人钟淮安此刻同样满脸的一言难尽,他是知道少年人三径同修的,小孩子之间的打架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过家家而已,但是这对大聪明师徒的所作所为也着实是太过阴险了一些,让这位作为自己人的儒门圣人都有些脸庞发热。
当师父的先来一波示敌以弱,当徒弟的再背着小剑山进来瞒天过海,然后又是假装纨绔子一样来一出假痴不癫,最后再来一手假装飞剑术的声东击西,兵家那点子兵法是当真被这对师徒玩了个大明白!
那个贺伍行也是真可怜,刚开始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呢,结果莫名其妙被人一顿装疯卖傻骗了个十成十,活该被人摔成个傻子!
楚元宵笑眯眯蹲在地上,就在躺着起不来身的贺伍行身侧,一脸笑意看着这个被骗惨了的五境修士,笑问道:“现在还觉得我本事太差,配不上那些让你们嫉妒的圣人照拂吗?”
两眼一阵阵发黑的贺伍行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但闻言还是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不是君子所为!”
楚元宵闻言挑了挑眉,“君子所为?你们做的事就够君子了?”
贺伍行顿了顿,继续嘴硬道:“我们只是觉得你配不上各位大人物们专门为你设局铺路,这种事难道还不能质疑吗?”
楚元宵长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后才学着贺伍行先前一样加大声量,坦然道:“质疑当然没有问题,无论是什么事,只要理由正当就都可以说,你们认为我配不上各位前辈的照拂我也能理解。”
少年人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校场四周的高台,视线在某几个脸色格外难看的年轻人脸上一一划过,随后才朗声道:“但是请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在来到高阳城之前,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来自礼官洲盐官镇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还是个孤儿的?”
说着话,他重新低下头来看了眼那个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接着又跟了一句,“据我所知,海妖一族撤围之后,还没有其他人来过高阳城吧?况且关于盐官镇的事情,儒门亚圣还曾亲自下过封口令,你们一个个在高阳城中呆了四五年之久,比我出盐官镇的时间还早,又是怎么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