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孜平时都坐地铁上班,春意越来越浓的时候她有些心动,尝试着骑了一次公共自行车,发现除了需要带双高跟鞋外,意外地惬意和便捷。
从她住的地方到公司有一条贯穿千米的洋槐大道,现在还没到开花的季节,但树叶已经星星点点开始绽出碧玉般的嫩芽,清晨空气微凉,阳光温柔,缓缓骑行,实在是一种享受。
有次田孜出门早,一边慢悠悠地骑车一边欣赏这个逐渐复苏的城市,槐影蔽日,阳光斑驳,胡同悠长,像极了文人笔下细碎的悲欢。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叫她。
她身体一晃,赶快用脚搭地,回头。
是罗小虎。
他骑的车可就酷炫多了,一看就非常专业,他笑着把头盔取下来,阳光的碎片好像跳进他含笑的眼睛里,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说:“田姐,我远远看着像你,怎么,你现在也骑车上班啊?”
田孜有点不好意思,说:“刚骑了两天,看着空气挺清新的,就当锻炼了。咳,我这就是个交通工具,和你们比不了。”
罗小虎说:“春天骑骑车挺好的,还能捎带改善下心情啥的。”
田孜脸上的笑一僵,心想:嘛意思?我的坏心情是有多明显啊?
罗小虎马上发现自己说话造次了,换了话题,说:“你要喜欢骑车的话,不如买一辆轻便的,现在有很多折叠的钛合金自行车非常方便,你可以放在电梯里带回家的。”
田孜有点心动:“贵不贵?”
“不贵。”罗小虎笑:“我有认识的老板,保准给你个最低折扣。”
田孜点头:“那敢情好,我考虑考虑。”
“咳,就田姐你这实力,买个自行车还考虑啥啊,就这么定了,下班后我等你啊!”
罗小虎难得独断专行一次,说完就骑上自行车,说:“我先行一步了!”
他像条鱼一样,车尾一摆,汇入了人群的海洋里。
田孜在后面吭哧吭哧地蹬着笨重的公共自行车,心想:买就买,老娘上不需要赡养老人,下不需要抚养孩子,为啥不能任性一点?
下班后罗小虎带她去了一家很专业的自行车专卖店,店面并不大,开在一家巷子口,里面却琳琅满目,有些自行车直接挂在了墙上了,各种头盔,尾灯,刹车等配件摆得满满当当的。
田孜觉得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店老板也是个年轻小伙,穿得很潮的样子。
他看到罗小虎非常高兴,招呼他:“小虎,有时间没来了,昨天刚到了新货,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罗小虎摆摆手,说:“这次来是帮朋友选个轻巧点的车,日常骑的,不用太高端的,你推荐个性价比好点的。”
“那还用说,包在我身上。”
年轻的老板拍着胸脯。
他招呼一个伙计过来,带着田孜去看车了。
罗小虎被他拦在这里,只好目送他们先过去了。
店老板看他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用胳膊亲密地捣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怎么?又换人了?”
“别瞎说,让人家听了多不好!”
罗小虎赶紧捂他的嘴。
“蓉蓉呢?有日子没见她了。”
对方问。
“她呀,”
罗小虎淡淡地说:“年前就去法国了,去学设计了。”
“你们分了?”
对方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关你屁事!”
罗小虎忍不住用手巴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随后幽幽地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的。”
他语气沧桑,像个看尽人间炎凉的老人。
“你呀,现在跟转了个性子一样,伯父最近的身体....”
“嘘~”
罗小虎没有让他说完,因为田孜已经和店员转过来了。
她看中一辆小巧的银色折叠自行车,刚才试了试,非常省力。
店老板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拿起计算器鼓捣了几下,让田孜看价格。
田孜小小地抽了一口凉气,3888,一个自行车而已。
罗小虎马上看出来了,他说:“这个牌子是贵一点,不过大刘已经给了最低折扣了,田姐不用着急做决定,可以先上网查查了解一下行情。”
正说着,一个穿着自行车骑士服装的人冲了进来,满脸兴奋,说:“大刘,门口那辆车是谁的,我靠,全是最顶级的装备啊,有些配件都没在你家店见过!”
店老板大刘朝罗小虎努努嘴,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来人紧紧握住罗小虎的手,亲热地说:“兄弟啊,你真有门道!钛制框架、碳纤维车轮、皮革包制的把手和车鞍,Rohloff14速轮毂变速系统,这一套下来咋也得十来万吧?”
啊?田孜听傻了眼、
罗小虎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淡淡地说:“您才是专家啊,这是我一有钱哥们闲置的,我都不懂这些。”
“是吗?”
来人一脸可惜,大有明珠暗投的遗憾。
罗小虎回身对田孜说:“田姐,要不咱们回头再来?”
“不用!”
田孜说:“今天就买下吧!”
被来人这么一刺激,田孜觉得三千多也不算个啥,像样点的名牌包都买不到,上次买件大衣都花了3800......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好一阵不自在,搬家收拾的时候她特意把那件衣服塞到了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一看到它就会想到何川拿这件衣服打趣她的样子,嬉皮笑脸,让人心烦。
田孜谢过罗小虎,兴冲冲地蹬着新买的自行车回家了,感觉身轻如燕,钱真是个好东西,她想,随时能给自己带来安慰和快乐,比男人可靠多了。
这个月公司的业务开始忙起来了,田孜负责的这个新项目有了些眉目,新来的几个助手都是公司的老人了,看准了这块肥肉,明里暗里地各种争夺,别的不说,告到田孜这里的官司就有好几宗,弄得她一阵头疼,不仅要跟进业务,还要调解人事纠纷。
这日郭志强找她开会,说德国贸易展的入场名额公司已经搞定了,除了他们这一摊,还有另外两个产品也要去参展,让那个她把这组要去的骨干人员定一下。
田孜毫不犹疑地把姜璐,罗小虎还有那个最踏实能干的张辉报了上去,郭志强沉吟了一下,说:“两个新人都去,会不会...?”
田孜明白,这是嫌弃他们资历浅,立刻护短,说:“姜璐专业扎实,人外向爽朗,最适合这种展会;罗小虎踏实能干,是我们这组除了我之外订单最多的,我觉得他们完全可以胜任这次的工作。”
郭志强镜片后面的眼里精光一闪,到底给了她面子,说:“那就暂时这么定了吧!”
姜璐不知道在哪里听了风声,说同组新来的王飞虹找郭志强去闹,说田孜处事不公,偏心自己人,气得小脸涨红,恨恨道:“她不就仗着自己早来公司几年吗?卷舌音都说不清楚,闹了多少笑话了?要不是大老板宽厚,她早就被开除了,现在竟然和我抢!”
她咬牙切齿,一阵风地刮到郭志强的办公室,田孜拉都拉不住,只能扶额长叹。
这些办公室战争啊!要是大家匀出些勾心斗角的劲头放到业务上,多少的提成拿不了啊?
姜璐在郭志强办公室待了半晌,颇是豁得出去,使出十八般武艺,最后哭得梨花春带雨。
年轻女孩泪珠满面的样子自然是楚楚动人的,郭志强招架不住,本来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并不想因为这个得罪田孜的,当下就顺手推舟定了姜璐。
于是他们开始风风火火地忙签证的事,又得亲自去工厂选参展的产品,形状,重量,透明度,都得优中挑优,一丝不能马虎,田孜忙得热火朝天,一晃半个多月又过去了。
她喜欢这样脚不沾地的生活,可以忘记很多琐碎的烦恼,可再忙碌也有安静的时刻,每当那个时候,熟悉的忧伤就又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田孜觉得自己大概年纪大了,变得有些婆婆妈妈,那些扰人心绪的情绪怎么总是挥之不去?
或许姜璐说得是对的:忘记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这句话何川也说过类似的版本,只不过比较污,说“和别的男人睡一觉就会好了!”
田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拐了个弯又想到了他,他已经如断了线的风筝再无音讯,想一想,他就贪玩的孩子,突然闯进她的生活,搅皱一池春水,然后拍拍衣襟就走,不带走一点尘埃。
这种万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的功夫,田孜永远都学不会。
这天下班后,田孜发现罗小虎骑在自行车上,长腿搭地,在必经之路等她,非常诧异。
他们虽然都骑车上下班,但并不能天天都碰到,毕竟各有各自固定的生活作息,偶尔碰到面了,也不过“嗨”一声,然后各走各路。
罗小虎是专业骑手,田孜不想拖累人家,罗小虎也不愿意让她觉得有负担,说到底,君子之交更长久。
那是个晚晴天,红彤彤的晚霞铺满了半个天空,罗小虎看着田孜从微红的霞光中缓缓走来,心里有种宁静的满足。
田孜好像心情不错,笑盈盈地说:“什么事?怎么不在公司里说?”
罗小虎踌躇了一下,说:“还记得我有个有钱的朋友吧?”
“怎么了?”
田孜一脸雾水。
罗小虎咬咬牙:“他说周律师要订婚了,和那个陈宝珠,这个周末办订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