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明火诀」,无愧为明尊传承,很好很强大。
其法理玄妙,虽是剑走偏锋,却绝不逊色于仙门正教的道统传承。
南奕只要愿意,哪怕只是临时修持「永恒明火诀」,都能凭空多得二十年道行。
换作寻常散修,此时恐怕早已心动不已。
但南奕只是心中一喜,单纯感叹于「永恒明火诀」的神异与玄妙,旋即便心生警惕。
觉醒「天子剑」、创出《奕经》后,南奕已经意识到,此世大能,人均钓鱼佬。
自己都能割奕武者的韭菜,明尊身为仙神,没道理不在「永恒明火诀」中留有后门。
而作为明尊传承,南奕若顺着传承真意直接修持「永恒明火诀」,将接引永恒明火之源炁,于体内缔结相应火种。
南奕觉得,他若是贪图白嫖二十年道行的一时之便利,真要想着临时修持「永恒明火诀」,只怕是羊入虎口,主动送上门。
毕竟,南奕忘不了顾永择托陆少煌带的话,说:他才是明尊所求之火种。
对于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南奕一直抱着吃瓜群众之心态,只想于战场边缘看热闹。
就算他趁乱来找马良了却心结,竟意外堵了顾永择逃跑之退路,不得不以「无相纸」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暴露内功,逆斩筑基,南奕也只当是倒霉:
自个倒霉,没法继续藏底牌,暴露于郡城诸多修士神识之下;顾永择亦倒霉,退路被堵不说,还被养气修士跨两重境界反杀。
但现在看来,最倒霉的却是,他暴露在了顾永择面前。
听了顾永择临终之言,南奕先是一惊,未曾想到永恒明火教袭扰南天城,源头竟是冲着自己而来;
接着他满心疑惑,不解自己咋成了永恒明火教目标、明尊所求之火种。
他不过是反杀了许洛而已,不至于啊。
就算杀了小的来老的,也犯不着直接惊动明尊才对。
连疑似许洛不知什么身份的亲戚许贤,也或是因仙魔有别,或是因另有恩怨,并不在意许洛之死。
南奕当时陡然见到许贤,都已经做好了无奈身死之心理准备。不成想许贤只对许洛感兴趣,根本不在意南奕究竟是如何反杀的许洛。
此后,南奕便当这事早已了结,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顾永择居然说,他竟是明尊所求的什么新火种。
须知,这可不是玩笑话语一般的寻常小事。
不单是因为顾永择死前把话传出去,可能会让剩下的魔修直接盯上南奕,更在于这意味着:明尊也盯上了南奕。
明尊乃是天阶的仙神,高居太虚之上,俯瞰凡间。
若是被明尊盯上,南奕只要稍一回忆近日经历,便知他原本以为的巧合或倒霉之事,肯定是受到明尊影响,被拨弄了命数。
不然,他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养气小修士,入道修行刚刚一月,怎可能会入永恒明火教一众玄阶魔修的法眼?
唯有明尊拨弄命数,暗加引导,顾永择才会在死前意识到明尊所求火种实乃南奕,并且恰好将消息传给了陆少煌,就此令南奕暴露于魔修眼中。
万幸,南奕乃无相仙门弟子,并非普通散修。
有着这重身份,再加上仙神离凡世太远太远,明尊就算盯上了南奕,也只能引导南奕巧合入局,争出生死胜负,而不至于在无声无息间直接将南奕算计到死。
当然,这也可能有南奕身上的永恒明火印记残缺不全,使明尊无法彻底锁定并注视南奕的缘故。
南奕「洞真」内视,看着自己身上的永恒明火诀(残),恍有所悟。
他一开始还很疑惑,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被高居太虚之上的明尊一眼相中?
但他想了又想,突然意识到好像并非不可能。
明尊即熵尊,永恒明火即熵增之火。
明尊之道、之法、之术,在南奕看来,基本都围绕着“秩序再分配”这一概念。
既是与“秩序”有关,南奕身为穿越者,代表着新的秩序,于明尊眼中,自然可以看作是新的火种。
或者,并非是因为穿越者身份,而是因为内功武道作为新辟之道,影响深远?
南奕不敢断言。
但自觉心中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南奕默然无语,感到一阵压力落在了肩头。
从顾永择临终之言中,南奕轻易猜出,因「龙气法禁」之故,永恒明火教玄阶魔修大都并未入城,只是在城外压阵,让顾永择尝试于南天城中谋夺火种。
虽说顾永择误以为所谓火种指的是瀛州岛至宝,不仅自身被陶知命教做人,还叫南奕看了好一阵热闹。
但在明尊暗中引导之下,顾永择终究还是碰到了南奕,进而明悟南奕才是明尊所求之火种,并将消息传给了陆少煌。
等陆少煌再将这一消息传出去,城外一众玄阶魔修,自会盯上南奕。
毕竟,相较于强闯无相书院,收拾一个养气修士,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南奕颇感压力巨大。
他目光闪烁,暗自思道:陆少煌会否瞒下消息,尝试独自找他麻烦?
不过此念刚起,南奕便自否了:就算陆少煌忙于闭关,或者当真想试着独自找他麻烦,暂且瞒下了消息,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毕竟,他逆斩筑基,必然引得旁人皆惊。内功武道的存在,也根本没法遮掩。
城外魔修又不是傻子,就算陆少煌没有及时传出消息,也很可能会因内功武道一说,产生联想。
所以,继续平平无奇地低调行事,已是奢望。
南奕绝了侥幸心思,轻轻叹气。
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也不会改变什么。
南奕收回忧心,继续盘点收获。
「永恒明火诀」,他不敢修,也不会直接修。
但并不意味着「永恒明火诀」无用。
他可以参悟其法理,尝试化用。
并非是尝试以无相源炁化用出永恒明火之效,而是以「全愈」天赋为基,补全「全愈」法种,如同将「无相小解」融入「洞真」一般。
「全愈」天赋之觉醒,既源自南奕前世癌症之特质,亦多少受着永恒明火几分影响,讲究损不足以奉有余,夺造化以全自身。
相较永恒明火,异曲同工是谈不上,但两者法理,确有几分相似,或可参考补全。
只要能成功补全法种,或许不像多得二十年道行那般有着立竿见影的好处,但这才是增强底蕴的长久之计。
心中有了计较,南奕接着看向顾永择化为火光后,于原地留下的衣物——永恒明火,只烧人,不烧衣。
或许是提前处理过身上物什,除去十四枚银元外,顾永择只随身带着两物。
一块南奕暂时无法解析的奇特血晶,以及一个「诡马牌」。
南奕看了一下,「诡马牌」相当于一次性诡器,可在灵境召唤一匹诡灵宝马。再许以某些特殊货币,便可乘坐宝马穿越不同灵境,包括从诡灵境,穿越到其他地界的元灵境,进而回返现世。
由此来看,血晶应该便是可在灵境使用的某种货币。
而血晶加上「诡马牌」,即便顾永择随机传送到一个棘手灵境,没法以筑基修为轻易破之,亦能强行脱身,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可以说,顾永择的准备工作,绝对不差。
只身入城强闯书院,能以天赋「火独燃」借得魔修火力加持,不惧「龙气法禁」消磨道行。
纵有变故,依靠提前备下的「圆愿笔」作为退路,也不用担心楚狂生利用郡守法印颁发封城令。
结果,顾永择万万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在退至退路门口时,栽倒在南奕手上。
只能说,时也命也。
南奕唏嘘不已,并不为自己逆斩筑基感到高兴,而是惆怅于接下来该怎样向郡府交代,以及交代多少。
单纯以「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并不足以向郡府交代。
因为「无相纸」并不算稀奇,摹拓“万法禁行”之效,之前也只需去南天塔附近转一圈就行。
可别说养气借此逆斩筑基,便是蜕凡修士依葫芦画瓢,也很难逆斩筑基。
只因“万法禁行”,并不能阻止修士展开蜕凡真身。
而筑基修士,不仅真身肯定强于蜕凡修士,其武功这块只要保持兼修,靠着年岁优势,也多半强上一截。
再者,“万法禁行”,本质是将「龙气法禁」压制之力百倍增幅。须先有「龙气法禁」,其次才能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
换言之,只要离了凡人聚居之城,即便是用「无相纸」摹拓相应神效,也无法在城外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
而正常来说,筑基修士本就不会轻易跑到「龙气法禁」范围内。
是以,筑基修士,几乎不可能被养气修士逆斩。
更别说顾永择来自东原的大震王朝,乃体修修士,武技更是了得。
正常养气修士,即便同样展开“万法禁行”之法域,在顾永择面前,也照样是不堪一击。
所以,南奕逆斩顾永择,肯定要将内功武道和盘托出。
换作之前,南奕或许会想着,只向楚狂生给个交代就好,尽量不叫楚郡世家知晓内功武道。
倒也不是南奕害怕世家修士会如何如何,只是他嫌麻烦,不想与世家修士有太多牵扯,便欲低调行事。
届时,便是看在陶知命的面上,楚狂生应也不至于太过声张,不会故意对外泄南奕的底。
纵使最后仍是难逃世家修士深挖,但起码能多拖一段时间。
但是,一想着还有不知多少玄阶魔修虎视眈眈,南奕就觉得,自己没法继续安心苟了。
与其低调行事,不如稍微高调些,正式暴露内功武道,并借郡府之力宣扬开,快速成名起势。
南奕倒是不太在乎聚众加持的内力。除非与其他天赋结合成功,让内力带上更多的神异特效,否则正常修士斗法期间,也就能让内力冲抵「全愈」之消耗。
可成名起势,于冥冥中吸纳信者日常散逸之灵性,就有点像是前世所谓的香火,借以养气修行,能快速增进道行。
此乃康庄大道。
南奕一阵思索,盘算着利弊。
不过没一会儿,便有一队武安卒姗姗来迟地赶至,却是之前守在南天塔的贾维丰等人。
南天塔破后,除去赶去收拾百诡日行烂摊子的部分武安卒,贾维丰领着剩余人马,欲追上缉拿陆少煌。
但不论陆少煌还是顾永择,皆遁术了得,速度远在寻常武安卒之上。这两人撞见南奕,或死或逃后,贾维丰等人才姗姗来迟。
贾维丰看着南奕,神色复杂。
他神识一直遥遥锁着顾永择,正见了顾永择与南奕交手的全过程。
刚开始,贾维丰还在替南奕可惜,觉得南奕天赋了得,却遭天妒英才,竟意外撞上了筑基魔修,必将就此夭折。
结果南奕非但没有夭折,还反过来逆斩筑基,逼得顾永择以身殉教、自我献祭传火。
一时间,贾维丰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忍不住在想:究竟谁才是暴打养气的筑基修士啊?
他缓下惊叹之意,由衷贺道:“恭喜南小哥,逆斩筑基,必将名扬楚郡,时人皆赞天骄。”
南奕微微一笑。
既然决定接下来要快速成名起势,南奕也就不再遮掩。
他一边顺手激活诡器「莫测戒」,一边坦然说道:“幸曾以「无相纸」摹拓‘万法禁行’之效,方不至于在意外遭遇筑基魔修时乱了阵脚。”
“至于逆斩之说,却是过重了。不过是他奈何不得我,又逃跑无望,自知必死下,竟自我献祭罢了。”
南奕说得很是诚恳。
但他悄悄激活了「莫测戒」“邀名于世”之效,却是能让自身言行,于他人眼中更为深刻。
他愈是诚恳谦逊、轻描淡写,贾维丰便愈是感慨:人言否?
虽然南奕说的是魔修最后自我献祭,可其以养气之身,能将筑基魔修逼到这般地步,已与亲手打杀魔修无异。因此,说南奕是在逆斩筑基,并不为过。
反正,贾维丰并不觉得自己能在筑基魔修手上保住性命,更别说是反过来逼死魔修了。
“具体如何与魔修斗法,事涉在下隐秘,暂时不便告知诸位。不过稍后我就会去请见郡守,向郡守交代具体情况。”
南奕给出承诺。
随后,他去扶起之前被顾永择打晕丢一旁的郭来,以「全愈」天赋将其唤醒——顾永择打伤郭来时,身处“万法禁行”之法域,只以肉身之力打晕郭来,不涉及玄阶法力,恰属于「全愈」可轻松解决的范畴。
南奕唤醒郭来,示意其先默声,然后便带着郭来离去。
而贾维丰等人,则是眼睁睁看着南奕远去。
按理说,顾永择死于南奕之手,贾维丰他们就算不当场问个清楚明白,也该立即护着南奕去向武安监监主,或郡守,亲自交代。
但南奕此前在武安监出手救下郭来与裴清采,这事大部分武安卒都有印象,知道南奕兼职行走之身份。
眼瞅着南奕连筑基都能逆斩,他们只当南奕是妥妥的自己人,无心为难。
只要领队贾维丰不发话,他们绝不多事。
而贾维丰,则知道南奕引路之人正是陶知命。
既然南奕已经明确说了,稍后便会去请见郡守交代情况,同样不欲多事的贾维丰,也不想硬要护着南奕立马去见郡守。
不过,目送南奕远去后,贾维丰还是立即取出一张传音符,将此地情况及时向监主汉青做汇报——
这传音符,法禁繁复,易受天地源炁影响干扰,只能维持数日效力,是郡府特意于最近炼制,用来及时指挥联系的符箓,效能颇强,能一次性传音交代不少话。
贾维丰汇报后,很快,消息便一路传到了楚狂生处。
身为郡守,满心疑惑的楚狂生,当然不会耐心等着南奕来给出一套或许有隐藏的说辞。
他习惯主动,习惯掌控。
楚狂生当即掐指,准备推算看看,南奕到底是凭何逆斩筑基魔修,又与筑基魔修交谈过哪些内容。
结果刚一掐指,正待细算,楚狂生指甲,突然裂开。
这下,楚狂生直接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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