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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绸缎

第一卿色 懒橘 4188 2024-05-24 19:42

  许澄宁未来的章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顺王对读书不尽心,哪里是缺伴读,这次相中她,也不过是图新鲜罢了。

  就因这么个不着调的念头,便断送了她就此隐居一年半载之后以病弱为由永绝仕途的打算。

  事已至此,她也顺其自然了,李少威要准备庶吉士的考试,她独自准备归乡的事宜。

  搜遍了行囊,许澄宁发现碎银已经全部用完,只剩下暗袋里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这是她特意存下来的,准备把一家人从村里接出来,在府城买宅子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

  她皱眉想了想,去找了燕竹生。

  许澄宁之前跟他说好了科考过后替他整理笔译一批外文的藏书,没想到被顺王横插一脚,燕竹生这会儿满口怨念。

  “别人教书,好歹有束脩,我呢?束脩没有,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学生还替别人干活去喽!”

  许澄宁讨好地帮他捏肩膀:“顺王也不是时时都读书的,学生一定不会懈怠了先生的译书,再不济,过个几个月顺王新鲜劲也该过去了,先生就去把我要出来。”

  燕竹生斜着眼看她:“为师教你读书,考了状元,名是你的,为师却还要处处为你出头是吧?”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许澄宁哄道,“儿子有事了,当爹的自然得为儿子出头嘛。”

  “再说,名也不都是我的,先生一生只教一个徒儿,这个徒儿是史无前例的最年轻的状元,那他的先生得多厉害呀。”

  燕竹生被哄舒坦了,哈哈地笑:“少耍贫嘴。不是说明日要回乡,怎么不去准备?”

  许澄宁抿着嘴,跪坐下来:“学生,想跟您借钱。”

  燕竹生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不是快把郑家给掏空了,怎么,还是个穷光蛋?”

  许澄宁现在最听不得人提这个,一听就炸了毛。

  “先生!”

  燕竹生哈哈地笑,把她炸起的毛摁下去。

  许澄宁抱怨道:“来京城前,我在府衙领了六两盘费,加上我自己的本也够用,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就都花费完了,一文没剩。我想买点东西回家,您借我二十两,等中试的奖赏发下来了,我还您二十一两。”

  燕竹生不做声,只是戏谑地看她。

  许澄宁有些羞赧,小声道:“先生借不借嘛?”

  “我借。”燕竹生道,“就为这一两利钱,我一定借!”

  许澄宁拿到钱便去了绸缎庄。

  乡下人们穿的衣服都是灰扑扑的,要么就是大红大绿,一年到头也不见能穿一身好衣裳,许澄宁知道自己娘和姐姐都是爱美的,便精心挑选花色,最后定了一匹杏红地山茶花纹,一匹玉色地芙蓉花纹,一匹蜜合色水仙纹,并一匹藕荷色素绫。

  两个姐姐从小爱抢东西,她特意把几匹布都买得差不多,只看各自喜好如何。

  绸缎庄的老板娘见她肤色玉雪莹白,指如葱段,柔白的小手放在丝滑柔软的绸缎上,十分赏心悦目。

  “公子好眼光,这几匹花色都是极好的!”

  看左右无人,老板娘前倾着身子,半掩口低声道:“我这还有一匹上好的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纱,乍一看,就跟最名贵的软烟罗似的,穿在身上,像烟雾一般,肤色若隐若现,那叫一个飘逸如仙。”

  “姑娘长得漂亮,又生得白嫩,穿这个最好看!”

  许澄宁扫过那几匹绸缎,淡笑:“多谢掌柜的,我这几匹就够了。”

  美丽没有活着重要,女子的物什再美,也永远不可能是她的。

  出了绸缎庄,她又去玩物摊子上给弟弟挑了两个的彩塑,刚要付钱,突然想起母亲前年刚生了个妹妹,于是又拿了一对布偶,八两银子买下了一对小巧精致的银镯。

  得知许澄宁要走了,这天晚食马氏夫妇准备得很丰盛。小满不好好吃饭,小小的身子歪在她身上,许澄宁时不时地回答她几个孩子气的问题。

  妇人不停地给丈夫使眼色,马叔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许公子这次回乡,几时回来?”

  许澄宁摸着小满肉乎乎的脸道:“顺王不急,故给了我一个半月的假。”

  马叔看一眼乐呵呵的女儿,又说:“郎君从此要在京城住下,人生地不熟的,我看让小满到您身边,帮忙做些洒扫的活计吧。”

  这话意图就很明显了,但许澄宁并未对此感到戏谑,生活在尘埃里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便努力往上爬并不可耻,于是颇真心地说道:

  “马叔家虽不富裕,却也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又何必让小满去为奴为婢?我如今不是官身,便是有,京城高于我的勋贵比比皆是,我不一定能护得小满周全。

  “为奴卖身,那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这么做。虽说靠着主家飞黄腾达者有之,哪有自由身来得安稳呢?若能平安无忧度日,也不必强求有什么大出息。

  “马叔若是想让小满日后有所傍身,可以教她识些字,读书开智,多少让她能明辨是非,不叫人糊弄了去;再让她学门技艺,日后无论富贵潦倒,都有所傍身。靠山山倒,不如靠自己来得可靠。”

  妇人迟疑道:“可这……手艺人,总是要轻贱些……”

  许澄宁笑道:“很不必在意这些。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上总有人比自己高一等。真要计较,日子过得如何安生?”

  “天下乃是读书人治理的天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也是读书人自己说的,自我标榜,糊弄人罢了。

  “世间贤者覆露万民,可这露却是从为农为工者手中而来,但凡是正经的营生,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养活一家人,清清白白过下去,有何可自轻自贱的?”

  马氏夫妇听她言辞恳切,也不摆什么倨傲的架子,心里便信了几分。

  小满搂着许澄宁的胳膊仰头道:“状元哥哥,你为什么读书那么好啊?”

  许澄宁捏捏她的脸,笑道:“那小满为什么抓羊拐那么好呀?”

  小满捧脸咯咯笑起来。

  许澄宁看着她无忧无虑的天真笑容,心里生出几分艳羡。

  她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既因为喜欢读书,也因为迫切需要一个有力量的身份,为父报仇。

  若她是一个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孩儿,每日赏玩儿似的读几页书,哪怕愚钝无知,她也是愿意的呀。

  次日,许澄宁便踏上了归乡的路,她漫不经心望着车窗外退去的景色,指节一点一点地敲着窗沿。

  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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