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穿好鞋走出了房间,她按了按自行车轮胎,打足气以后出了院门。
“你怎么就那么愿意回娘家呢?”爱民穿着线衣线裤,叼着烟慵懒地从里屋走出来,靠着门框讪笑道。燕子的脸一沉,不悦地说:
“怎么?我不能回娘家?我是父母生父母养的,我想回就回,我卖给你了吗?”燕子每一次回娘家,爱民都是这个样子,凭什么?
爱民狠吸了一口烟,又吐了一口烟圈,好像很明事理的样子说:“你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还总往娘家跑。”
燕子嘴角一撇,有些嘲讽味道地说:“照你的意思结了婚就不能回娘家了呗?你以为你是秦始皇啊?”
燕子穿好鞋走到院子,按了按自行车带,然后推着车子就想往外走,一道欠揍的声音就跟了过来:“你那么喜欢回家,还结婚干嘛?不结婚可以一辈子呆在娘家。你现在结婚了,是我老婆了,也太不把我不当回事了吧?”
燕子气得瞳孔放大了好几倍,不屑地摇了摇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又笑了,当然是被气笑的:“呵呵,我......我......我说刘、爱、民,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你的脸是要和城墙比厚度吗?你的心周游列国去了吗?哦,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老婆了呗?”
燕子嗤笑一声接着说:“咱们结婚到现在差六天就整整六个月了,你觉得我们之间像夫妻吗?你有把我当过你的老婆吗?结婚第三天你妈就骂的我狗血淋头,你有替我说过话吗?呵,刘爱民,你现在想以什么身份管我?”燕子一脸的不高兴,非常生气地说。
看着爱民一脸的无所谓的样子,燕子一边给自行车打气一边说:“不让我回娘家?咱们这是结婚后的第几次吵架了?不是我离不开你,我是在给自己留面子,所以我在等,等你说离婚。因为你是公认的老实人,我厉害,所以咱俩吵架,永远都是我的错,永远都是我先认错,然后你就觉得真的是我错了,是吗。我现在怀疑你的脸是借出去了吗?还是说你的脸是借来的现在还回去了?你哪里来的底气和我叫嚣?”燕子这一番话蹦豆般地炸了出来,让爱民一下子无言以对,面部狰狞地咬牙切齿,紧紧地握着拳头。
“好啊,你可以走。想好了还要不要回来。”爱民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着,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他们家就没有良好的生活习惯,烟灰随便弹、烟蒂随地扔。爱民把这个习惯继承了下来,而且发扬的淋漓尽致。看着他的动作,燕子就想起:从结婚那天燕子就说过,不要把烟灰弹到地上,也不要把烟蒂随便扔。为这燕子也没少和爱民吵,可每一次爱民都摆出一副老大的模样:
“我就这样,你能咋地?”燕子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的邋遢习惯,也实在不想和他吵架了,只好闭嘴。
好。你不让我管我就不管,从此你烟灰爱往哪弹就往哪弹,烟蒂爱扔哪就扔哪。今后我再说一个字我就不进这个门!燕子本来就没有从他不上班这件事走出来,他还这么霸道,凭什么?就这样,烟灰烟蒂成堆,燕子也不打扫,扫了也没用,他一天一包烟,随便扔,她不想做无用功。
想到这,燕子看向爱民不屑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笑:“回不回来是我的事,别忘了,这个房子是分配给我的。是单位分给我的。你明白吗?”燕子强调了两次房子的使用权。
“你,什么都没有。就你家打的那几样家具,油漆和镜子还有玻璃可是我买的。你每天看电视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想法?电视机也是我的。你打开录音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也是我的。你吃饭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电饭煲也是我的,就连你挑水的水桶都是我的。还有你睡的热炕头,那煤也是我的,结婚,你家只给那一堆木头而已。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可是你非要和我分得一清二楚。那我就随了你的意,按你说的做。”
当燕子听见两个小姑子说:爱民说的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以后,燕子就非常委屈。现在爱民居然还这样和她说话,燕子当然也不会客气。说完燕子转身出去,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他追了出来,烟呛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我后天就走了,去工地干活。要十一月末才回来。”
燕子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她没有回头,因为眼睛里涌出泪水,她不想让他看见,不想在他面前哭。燕子停留了足足一分钟,爱民的意思是他后天就走了,希望燕子留下来陪他一天,可是为什么不好好说话?是不会好好说话?还是不想好好说话?燕子什么也没说,骑上自行车走了。
爱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看着燕子没了踪影,这才收回门外的那条腿,然后“砰”地一声关了院门。
下午五点,燕子回来了。车把上挂着一个用旧衣服改制的方便兜,燕子推门进院,随手把自行车往墙头一靠,拎着方便兜进屋去了。爱民正坐在餐桌边吃饭,回头看了一眼:“回来了?”还是那烟呛的声音声音,还是那么冰冷,比东北的三九天还冷。
燕子把方便兜放在餐桌上,所谓的餐桌就是燕子从学校拿回来的学生课桌,因为燕子结婚时爱民家没有给餐桌,婚后生活又十分拮据,所以燕子没有餐桌。搬到新房这里,燕子和校长要了一个淘汰的学生课桌当餐桌。燕子从方便兜里拿出水杯、牙膏、牙刷、香皂、肥皂、洗衣粉,还有一条哈尔滨牌香烟。那时候的哈尔滨烟是中等的。
“我只能为你做这些,我没有钱,这是在我妈那拿的五十块钱,买了这些东西,就剩下这些钱你拿着吧,出门在外有什么事可以应急。我工资本来就不多,早花没有了。”燕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给爱民,说完进了里屋。
爱民放下碗跟着进屋了,燕子没有脱鞋,把脚搭在炕沿外背对着门趴在炕上。爱民坐在炕沿上伸出手想去给燕子按摩腰,燕子有腰疼的毛病,停在半空的手又缩了回来,也许他怕燕子拒绝。然后还是烟呛的声音:“累了?”
燕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不屑和他说话。爱民也许是觉得无趣吧,起身出去继续吃饭。一会儿,可能是吃完了吧,燕子听到洗碗的声音。燕子起来直接走了出去,她到仓房换了双高腰的农田鞋,戴上手套拿了铁锹出了院子。院子前面过道还有一小块地,可以种些蔬菜。校长老婆正好也在挖地,燕子来到地头,两家地的中间没有任何间隔,就像是一家的一样。
燕子一边挖着地一边和校长老婆聊天:“嫂子,怎么自己挖地呢?校长呢?”
校长老婆直了直腰,说:“他在窗下挖后园子呢。”校长老婆一边挖地一边说。
燕子和校长老婆边聊天边挖地:“这个王家原来都种什么了?”
燕子现在房子的原房主是下乡知青,后来返城了。正好赶上了第一个教师节,为了体现尊师重教,领导就把这个房子分配给了燕子,所以燕子捡了个大便宜。
“茄子、辣椒、柿子、黄瓜,边上夹上杖子种豆角,就不用花钱买架条了。”校长老婆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这前面有阳光,种菜还好,后园背荫种什么啊?”燕子佯装不懂地问,其实燕子在家什么活没有干过,出来挖地就是不想和爱民同处。
校长老婆和燕子差不多的身高,比燕子稍胖一点。面相很好看,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仍然有一张娃娃脸,胖嘟嘟的脸粉嫩粉嫩的,和燕子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有一对大大的深深酒窝。就是说话有些翘舌,也许是小时候经常和父母撒娇养成的吧?
燕子没有挖那么快,她要陪校长老婆一边聊天一边干,和校长老婆一起干完。这样燕子陪校长老婆边聊天边挖地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一直到七点才挖完,整整一个半小时,还没有起垄。哦了个去!燕子服了!
回到院子,燕子换了鞋进屋,爱民没有在,正在疑惑爱民挑着水进来了,这是他第几次主动挑水呢?让我想想:第一次是婚后的第一天上班,他主动挑的水;第二次是燕子感冒了他做饭,没有水;第三次实在想不起来了,哦,好像这次就是第三次吧?虽然挑水都是他的任务,但是每次都是被动的,并且每次都要喊几遍才去挑水的,这次......这么主动?燕子真的呵呵了!燕子觉得自己是不是患了妄想症!癔症了。
今天风大,干点地里活,弄的灰头土脸的,燕子点了炉子烧水,准备洗脸洗头。爱民又回来了,因为现在井水不冻了,全天放水,加上天也晚了,所以挑水人也不多不用排队,爱民回来的也就快些。缸水满了,最后一挑水就这么在水桶里放着,爱民把扁担挂在外面墙上回来说:“我明天早上就走,所以今天把水给你挑满。你先用桶里的,以后洗衣服你去邻居家洗,缸里水只做饭用,这样可以多用一段时间。如果缸里没有水了,我让小红过来帮你挑。”小红就是他妹妹,但是论体型比燕子高、比燕子胖。
燕子看也没看爱民一眼,和他的声音一样的冷:“谢了!不过不用了,如果没有水,我会想办法,还不至于离开你我就会死?这几个月吃饭比吃药还难,不是都过来了吗?放心吧,谁离开谁都得活着,秦始皇统一了中国,他走了中国还在。”燕子就是这样,说话从来都是毒舌的那种。
爱民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