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来到岁辰界的第一餐,吃的是从地上捡起来的鱼。
沈落来到岁辰界的第一个夜晚,是在一个小屋里与噩梦为伴。
梦境世界。
一望无际的岩浆池里竖着七根百米多高的青色石柱,石柱上站了好些穿着白衣的人和穿着铠甲的人,沈落离得太远,看不透彻。
沈落注意到石柱上摆了许多黑色武器,离他最近的那根青石柱上放的是黑色的剪刀,稍远一些的貌似是黑色的火钳?之后还有勺子、筷子、杯子、菜刀、锅铲。
无论是勺子还是菜刀,都远比正常厨房里用到的勺子、菜刀要大得多。
菜刀几乎有一人多高,其刀刃之长,便是当做铡刀来用也绰绰有余。
沈落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更加用心地去看。
他见到一个人拿起黑色菜刀,有人夺走菜刀,把那个人带到石柱边缘,一脚踹出。
惊悚的自由落体运动开始了,它的起点是石柱边缘,终点是岩浆表面。
人体落在岩浆里,只冒了几个泡、腾起几缕烟。没有任何挣扎和惨叫,生命在触碰到高温岩浆的那一刻便被终结,成为一团毫无意义的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有多少人掉入岩浆,沈落终于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黑色菜刀一到那人手中就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那人拿到菜刀后,立刻杀向看守者。
只在一瞬之间。血液从伤口喷出,恍如一场倾盆大雨,青色石柱,黑色武器,白衣,铠甲,无一不被染红。
正当沈落以为那位“英雄”能逃出生天之时,英雄竟毫无迹象地坠入岩浆。
金色菜刀也落入岩浆,爆发出更炽热的光芒,像是被点燃的镁条一般耀眼。所谓的亮如白昼、亮瞎双眼,大概就是这样的。
沈落听见了窃窃私语声。
“虽然是圣器的仿制品,但要激活也很难,等了这么久才出现一个适应圣器的人。”
“这些人都是千里挑一的适能者,按理说早就该出现完全适应圣器的人了。可能是我们的挑选标准有误吧。”
“圣器在普通人手中就是一块木棍,一折就断。但是有了合适的主人,它们就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能。刚才那人用的是七罪之贪婪,对吧?”
“是。按照计划,我们只需投入十套圣器的仿制品,并献上祭礼,就能唤醒那位大人,获取堪比二十阶能力者的终极圣器。”
“有了终极圣器,尧地之主就能彻底掌管岁辰州,在二十六州里大显身手。”
二十阶能力者能做一州之主,统辖十亿民众,这条消息,沈落一直是知道的。但在今天他才确定这条消息是真的,而非传言。
流光落在积雪上,给万物染色,此处只有雪,但一眼望去,竟能感到风花雪月的诗情画意。
“我还以为纸世界是古代呢,但看这高楼大厦,跟现代也没什么区别。”
沧澜城里的生活方式和物质条件确实很像是古代。
城市不大,街道上最畅销的是是从海岛里采来的纸花,以及各式各样形态怪异的鱼。
这些鱼买回来吃着也索然无味,但若是养在“水”里,看它们跳跃游动,则有趣得多。
“怪事,我怎么开始念旧了?这可不是一个旅行者该做的事。”
沈浣打消了脑子里的那些回顾往事的想法,专心琢磨如何通过诺言城离开纸世界。
城里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有人来过这里,他要么是走了,要么是把人形丢了。
沈浣注意到有一座大楼接近圆柱形,约有千米多高,勉强算得上是一根天柱,他决定到天柱的顶端看看。
纸人的关节不会磨损,在接连爬了几千级阶梯之后,沈浣几乎还保持着全力。
又是几千级阶梯。
这时沈浣已经心生犹豫:在螺旋状的阶梯上狂奔,既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起点,幸亏我是纸人,倘若我是人类,估计会饿死在塔里。即便不饿死,心态也会崩。
沈浣抬头看去,只能看见一个发光的圆点。圆点永远都是那么大、永远都是那么亮,在一万级台阶之前,它是这样的,现在,它还是这样的,那么,在一万级台阶之后呢?
一万级、两万级……在恍惚、无尽的征途中,沈浣感到了久违的疲惫,这让他萌生了一丝退意。
对人类来说,疲惫并不致命。但对纸人来说,“疲惫”意味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纸人没有感知疲惫的器官,走到这里,能感知疲惫,再往下走,是不是能感到饥饿?甚至饿死?这里的每一级阶梯,是不是都曾埋葬着纸人的余灰?
沈浣不敢再想了。只要结果还没发生,那就努力去做,做到一半退出来,那算什么事?
让他重新鼓舞获得勇气之时,螺旋状的阶梯并未欢送他前进,相反,这些纸质的阶梯似乎变得比黄金还要厚重。
虽然沈浣刚看到阶梯时,有想过这阶梯怎么这么像黄金呢?但他并不认为这个世界有真正的金属存在。
然而,此时他再往上走,他清晰的体察到金属对他的反作用力。
这种力不仅仅作用于脚底,沈浣有一种更茫然的错觉:这座塔是倒立的,他每往上走一步,被他踏过的所有阶梯都会对他产生一定的压力,这让他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前行。
不知又走了多久,沈浣终于发现塔顶的圆点在慢慢变大。这是一件好事,但与好事一同到来的,还有许多件坏事:饥饿,疼痛,困倦,乏力……
沈浣心悸不安:再走下去,说不定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然后变成一具真正的人类尸体,挂在台阶上。怪不得这座城市只进不出。但为什么所有旅客都选择进塔,而不是留在城里呢?
在高塔的顶端,到底有什么?这座高塔有顶端吗?都走了这么久了,应该远远超过高塔本身的高度了吧?
浣茫然的前进,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有不属于他的重力放在他身上。
纸人身轻如燕,这话可不是瞎吹嘘的,而是事实。人类的躯体很重,重到几乎会在水里下沉,这也是真的。
每走一步,不仅有台阶赋予他的重量,还有他本身的自重,两者都在增加。
事已至此,沈浣自认为没有退路,便义无反顾地又往上走了。
只是,他的速度慢了很多。
当他慢下来时,光点在迅速增大,当他快时,光点增大得不那么快。这所有的反常因素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高塔顶端藏着非比寻常的伟大真相。
沈浣扶着墙壁,又走了一段路,但最后一段路,他不是走上去的,而是爬上去的。
在爬楼梯的时候,他听到许多从心底里产生的疑问:外面世界的人多以呼朋唤友为乐,但纸人不需要朋友,也没有朋友,不会被朋友伤害,你真的要离开纸世界去到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