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里还在炎热的40度高温,许知意结束了两年的留学生活,从巴拉哈斯机场飞往国内的宜庆市。
19个小时航班,经停多哈。
凌晨,在宜庆国际机场下了飞机,6月中旬的宜庆市没有马德里那么热,23摄氏度,处在多雨季节,来接她的车沾染了湿润气息。
她短而薄的背心顶不住外头的湿冷,于是从行李里拿出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穿上,脸上透着长时间飞行的疲惫,垂着眸,在凌晨里缓慢行驶的车里倦倦不太想说话。
“许小姐,我们是回雅汇湾,还是去云峰馆?”
雅汇湾是许知意从小生活到大的老宅子,在城东,而云峰馆则是许家爷爷在世的时候,给她买的大平层,作为婚前的独立嫁妆,在城北。
去哪里......
许知意刚从马德里大学本科毕业,还没来得及等到临时毕业证下发,也还没有等到6月末的毕业绶带,就被国内的一通电话通知。
妈妈病重,要她立刻回国继承家业。
她马德里租的房子退一半,和房东的押金也还没办理完退款,东西也还没搬清,就全部先交代给了同学,帮忙代理。
前一个月,她还在马德里炎炎的夏日里过着圣·伊西德罗节,探讨留在西班牙的未来。而今天,她匆忙收拾了行李,订了最早的航班,仓促地回来了。
这次她回来,不仅要照顾病重的妈妈,还要回来完成她出国留学前家里定下的婚约,按妈妈话里的紧急,她还得回来处理家里产业被一众叔伯虎视眈眈的问题,许家只有她一个独女,或多或少都有人想吃绝户,就连雅汇湾里还有不速之客......
令人头疼。
“他在忙什么?”
上飞机前,她就用国外的社交账号联系了未婚夫周司珏,到她下飞机,打开了手机,切换了国内信号,还没有收到一条他的回复短信。
雨淅沥沥地打在车窗上,雨刮吱吱转着,将外头宜庆市凌晨依旧热闹的景象纳入了看不清的霓虹里。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语气温和,“许小姐,你说的是顾先生,还是周先生?”
过了一个隧道,许知意等候着手机信号的恢复,抬了头,眼里微蹙了下,“当然是周司珏。”
她问顾北森做什么。
许知意冷嗤了下,仿佛是从司机的嘴里听见了什么大笑话,“我问小叔做什么,我未来老公,周司珏,他在忙什么,今天他为什么没去上班?”
不光没去公司上班,19个小时过去了,还没看到她的留言,也没来接她,她只好临时叫了许家的老司机。
“哦,周先生他今天没去上班,昨晚应酬很晚,才回云峰馆,应该是在家休息着,今天一整天也没叫我的车。至于顾先生,他在雅汇湾,收到你的信息后,吩咐我过来接你,现在在雅汇湾的宅子等着你。”
司机的回答买一送一,许知意不想多说什么,靠在了后座。
“周玉珏竟然休息?”
“许小姐本来说好月末参加完毕业典礼后才回国,周先生提前估计知晓你回来了,抽空收拾云峰馆的家吧。”
许知意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那我先不回别墅。”
她和未婚夫周司珏两个月前闹了一次分手,昨天,她要回国,才联系了他。
也是太临时了,她想。
但周司珏还在她的云峰馆,那证明这人当时说分手也只是气话。
“去云峰馆吧。”
“好。”
*
云峰馆在城北,是政府规划的新区,坐落在一盛开白梅的开放公园里,夏季,园林式小区梅花树只剩枝丫,香樟、椰子树反而抢眼,但夜晚只有黑影,下雨天小区僻静得没有人在走。
平层的电梯直接到户,一开门就是入户的玄关。
许知意许久没有回来了,门口的人脸识别卡了她一会儿,物业见是业主,远程帮忙处理,她才顺利推了行李进18层的玄关。
还没进里门,里头隐隐的音乐声传了出来。
极尽暧昧的《oneofthegirls》,音乐唱到了一半。
-今夜我只想做你身边的女孩之一。
还没睡?
许知意笑了下,是收到信息知道她回来,等着她,想给她惊喜?还是做家务这么好的兴致,开着歌,陶冶情操,调动身体情绪。
而下一秒,手里的行李箱轮子卡壳。
视线往下看。
一件透视的比基尼罩衫,黑纱质地,卡在了万向轮里,再往敞开的入户门看,散落的还有女士外套和男士西装......
推开玄关的门,音乐声更清楚,鼓点缠绵,男声低迷。
沿着客厅到客卧,零散的衣物一件件,刺人眼球的是当中有一件只有前档,后面只有一条细线,都不知道能挡住什么的情趣内裤,孤零零地在沙发扶手上。
这沙发还是白色的。
与那衣裤的红成了鲜明对比,无法装没看见。
许知意冷冷地笑了下,眼眶有点刺疼,又看见了黑色琉璃茶几上放着一瓶醒好的红酒,盆里的冰已经化了水,旁边的两个玻璃杯杯壁上挂着两三滴红色液滴。
显然是喝过的。
客厅里主灯没有开,暧昧又昏黄的灯线在屋内蔓延,大平层四房两厅,客厅格外地空旷,许知意站在客厅里就可以看见其中两间房的情况。
主卧,开着门,没开灯。
客卧,也开着门,里头的白灯蔓延出来,音乐也是从里头出来的。
细细听,在音乐的掩盖下,偶尔有几声女人萎靡溢叫声,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她亲爱的未婚夫周玉珏正不知道和谁在客卧里可能赤条条地在偷欢。
许知意去了西班牙两年,两年的期间,他都没有到访过马德里,同学说过他们的感情比柏拉图爱情还更纯洁和抽象化,成年男女竟然能不追求肉体上占有,主打一个陪伴,各自占一个男朋友、女朋友的名称。
他们这样很是难得。
当时许知意还觉得为了家族利益,许家药企和周家药堂联姻也就这样,她也不要求太多。两人定下婚事时,她就出国留学,各分东西,平时一周或者两周一次电话。
他结尾总会说很想她,希望她快点回来。
现在她回来了。
人却在别人怀里。
被人背叛的感觉是这样啊。
许知意倒是不急着抓房里的那对男女,行李被卡在了门外,卡住了电梯,电梯碰出了机械声,她又走出了玄关,将行李拿了进来。
看过不少电视剧。
这时候照理,她得发狂,她得撕了在她房子里做着肮脏事情的男人,但是此刻,很荒唐的,困倦占据了上风,她将行李箱推到一边后,还打了个哈欠,甚至还能慢条斯理地将帆布鞋换成入室的拖鞋。
一切,不疾不徐,只是有点多余。
地上的衣服散乱,还能看见上头沾了红酒痕迹,明显是酒都还没喝完,两人就意乱情迷了,屋内很凌乱。
她换鞋都显得多余了。
许知意换好鞋,从中走了过去,走向了客卧。
*
客卧里。
双人的一米八宽的大床,床上没有丝毫的褶皱,白色床单整洁得跟新换的一样,线条也绷得齐整,有棱有角。
床边,临窗的位置,窗户开着,雨敲在了窗框上,灰白垂纱随风轻轻飘荡,沾了湿气。
窗下,一张红色真皮雪茄椅上,修长的腿跨靠在上头,脚尖微微绷直,悬空于地面。
娇小的人坐在上方,身体后仰,手抓着男人的膝盖。
“以前我暗示了那么多回,你都不为所动,她不是快毕业回来了吗,你怎么就敢了呀。以后她回来了,我怎么办,我还能在这个家继续做下去吗?”
“嘘,别说话。”
男人后靠在了雪茄椅上,姿态懒散,上身的衣服都没有脱干净,一件灰色的运动服穿着,手捻着长长烟管,他缓缓地吸了一口,将白灰掸在了旁边桌上的烟灰缸里。
冷白的脸上微红,不知道是被人坐热的,还是喝太多酒上头的,酡红聚在了眼边,脸上甚是平静,手上一口接一口地吸烟,微微勾了唇,制止怀里的人再多说一句。
偶尔皱了下眉,偶尔还又喝了一口酒,大多数时间神情恹恹,任由女人自行行动。
他怀里的女人不算白,可能常年也不怎么保养,头发长,散在胸前,遮蔽了旖旎。
他垂下眼,看着那染过又褪色的头发有点分叉,她的胸口还有几颗小痘痘,身材算好,掩盖了所有的小瑕疵。
她身上一丝一缕不挂,应该他得上头,可却一点都不想多碰。
周司珏心里在比较,比较取悦他的人,不如两年前他看见的许知意那样惊鸿一瞥。
但,这人身上有一点点许知意的味道。
昨天喝了一晚上的酒,今天他没去上班,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才起来,他洗了个澡,原本以为屋内没人了,穿着条四角裤就走了出来。
没想到这个小保姆却买菜开了门进来,两人视线相对,些许尴尬,他赶紧进了卧室换了套运动服,又出来,落坐在客厅里吃她做的饭。
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刚刚她帮忙倒红酒,他闻到的。
是淡淡果香,还混着一丝苍兰香的味道,也许是面前的这个小保姆,在女主人不在的时候偷偷用了她的保养品吧。
他喝了点红酒,在她端来菜式的当中,想起了许知意。
于是借着酒意,他顺着那味道吻了她脖颈边,两人就成了现在这样,女人取悦着他,骚着姿态。
但是怎么会这么索然无味。
尽管相似,但真的很没味道。他反而一直想起,两年前他在宜庆国际机场与许知意告别,当时不太熟的两个人,在知道家族要联婚后,短短地见了一面。
出于礼貌,他们互相拥抱了下,他在她颈边、发边闻到的,那迷醉人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甜香,很难形容那个味道,但是就是一想起许知意,尽管她不在身边,鼻边就会想起那淡淡的果香。
以及那怀里,他的视线下。
许知意低低扎起的马尾,露出的白皙如脂玉的脖颈,细腻柔软,无痕白净。
差太多了。
一切都差很多。
周司珏埋头靠近点闻,从小保姆身上闻到一点点类似与许知意的味道。
“先生,别这样,痒。”
“别乱动。”
温热的气息扑在小保姆的肩头,他似乎有意挑逗,“哪里痒?”
小保姆听了这话,娇羞地埋进了他的怀里,一张脸更加地红扑。
明知故问。
*
叩叩叩—
“打扰下。”
听见屋子里传来第三个声音,男人倏地凝聚了瞳孔,看清门口站的人是谁,脑袋轰地一下子炸开,成了空白。
存在脑海里的影像一下子具象化在眼前。
那么真实。
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人推了出去,站了起来,随手拿了坐垫遮了自己。
一张因为情欲涨红的脸,有点苍白。
“知意?你怎么回来了?”
被他推出去的小保姆从紧致里松了出来,毫不被怜惜地咚一声落在了地上,膝盖生疼。
听见名字,她也诧异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瞬间背脊发麻,见状,赶紧蹲下用手捂着自己的泛红身躯,蜷缩成了团。
说好毕业才回国的人,竟然出现在了门口。
大晚上的撞鬼了吗?
许知意站在了门口,示意他们关掉音乐,比了个手势说吵。
周司珏立刻关了音乐。
两年不见的人,真实地落在了眼前,比之前更瘦了些,身材纤细修长,头发很随意地扎了个矮髻,几缕散着的额间发让她带着几分柔媚,脸上却没有半丝笑意。
“知意,我......”
“抱歉哈,我回来的不太是个时候。”许知意靠在了门边,看着自家的小保姆和未来的男主人这么狼狈的分开,心里一丝气愤也没有,甚至觉得有点滑稽。
“知意,你听我解释,我是酒喝多了。我把她当做是你......我......”
一米八几的男人,在她面前口吃。
平时在电话里温柔得不像话,和她定时早安晚安,说想她的人,现在慌得话都组织不好,支吾了半天,除了把人认错了的借口,找不到其他理由。
这难道得气愤?
不,许知意现在是觉得好笑。
太好笑了。
“把她当成了我?那你现在看到的我,是谁?”
我还不是我了吗?
天大笑话。
“还是你嗑药了?”
周司珏微垂了眸,一张脸从白中转红,“没有。但我真当她是你,我发誓。我真的想你,知意。”
“想我,你可以到马德里找我。而不是找别人做。”许知意一字一句和他说,“你一次都没来,现在还能这么清晰地和我对话,你醉不到哪里去,周司珏。一定要把你下半身的冲动怪罪到和我远距离上吗?我不是白痴。”
“知意,她像你,真的像你。”
小保姆抬了头,眼眶里蹙着委屈的泪,看着说将她当成替代品的男主人,一张脸羞愧得不能自处,男人刚开始哄她脱衣服的时候,可是叫她的名字的。
她咬牙,“周司珏,你刚刚明明喊的是我的名字。”
“闭嘴。”
“我......”
周司珏转身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丝毫没有要维护这个刚刚取悦他的人,随她蹲在一旁,身上空空,一丝不挂,没有半点自尊。他自行系好了衣服裤,连说话都不看她。
一眼一心看着门边,从异国回来的倩影。
跟刚刚仿佛两个人。
呵,男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许知意回来了,变了。
小保姆从散乱的长发里,低头看向了门口站着的冷静的许知意,她都做好了要被人撕烂的准备了。
而房子的女主人轻靠在门边,环抱着双臂,表情里很淡然,一张净白的脸没有任何要发狂、要撕逼的意思,平静得如外头二十度的冷空气,浸入骨底,无声无息。
又很有教养,让周司珏穿好衣服。
这周司珏不是她未婚夫吗?
她怎么能那么冷静。
甚至还拿了手机,不慌不忙地拍了他们的照片,抬头说,“这是第一次吗?”
就像个外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