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时光里透着闲静,教学楼前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它的树影洒落走廊,落下一地斑斓。
正在上课的教室里传出朗朗悦耳的读书声,覆盖住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这处潮湿空旷的空间,将这里寂静沉默的气氛衬托的更加明显。
白临退在墙角,怔怔的看着倚靠在洗手台抽烟的少年。他们中间尚且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在十分钟前,刚刚下课的白临便被施启几个架着拖进了男厕所,熟悉的流程让白临意识到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曾经让他一度想要淡忘的梦魇再次从四肢百骸中侵袭而来,他的身体甚至条件反射般开始微微颤栗。
周围站着不少学生,却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作为博喻高中的校霸,莫喧凶恶跋扈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从前受他欺压的人不在少数,然而自从白临撞破莫喧出柜事件后,他便成了莫喧无聊发怒时,宣泄的首选对象。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是因为白临,确实为不少人挡了灾秧。所以当白临一再面对莫喧霸凌的时候,无数人选择袖手旁观。
周围人熟悉的漠视,几乎让白临血液都感到凝固。等到施启几个将他推进男生厕所的时候,他已经是表情苍白,任由摆布了。
他低下头抿紧嘴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惧怕颤抖。
阳光透过小小方窗照在他身上,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他身上的阴冷。
施启几个在兴奋的讨论怎么教训白临,毕竟上次因为群架事件连累莫喧受伤,还因此莫名其妙的被莫声施以处分的事情,仍让他们怀恨在心。
还有上次以多欺少,轮番消耗喧哥的篮球场事件(三人选择性遗忘了裴初主动找事),也被奈何不了江寻的几人记在了白临身上,谁让这两优等生关系好形影不离呢。
白临在一旁听着,脸色愈加苍白。他明白了这不过是他们的迁怒,只是以自己的身世,就算是迁怒他又能拿这几人怎么办呢?
白家父母不卖子求荣就算万幸,更何况他本身还受着莫家的资助。
白临表情木然,十指捲进掌心,微微捏紧。不知不觉,他已经又进入那日暗巷里,被莫喧泼了两桶冷水后,漠然又戒备的状态。
他沉默的听着他们即将到来的审判。
可等了许久,他却只等到莫喧挥手将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施启三人赶了出去。
甚至他还以为是幻觉般听到莫喧嘱咐了他们一句:“...好好回去上课。”
然后他便见到少年转身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到洗手台边,点燃了香烟。
那人站在光影的界限里,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烟雾缭绕,恍惚间白临又看见了那日少年倚靠在墙边,沉静寂寥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忽然听见抽烟的少年低咳两声,开口说话:“你最好老实站到一边,装的可怜一点。”
他看似威胁,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散漫。
白临沉默了一会儿,听话的退到了墙角。
裴初没再说什么,曲指弹了弹烟灰。他其实也没打算做什么,像这种原著里一笔带过的剧情,裴初只是打算走走过场也就算了。等到主角攻来的时候,他与对方碰碰面,也就算结束。
裴初想,剧情发展到这里,也差不多是主角受与主角攻感情渐渐升温的时候了。接下来过不了多久,他就该作死退场了。
裴初手指摩挲着烟头,陷入沉思。
白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那一身轻薄的黑色T恤上,宽松的衣型意外的将少年的身形衬得有些瘦弱。他再次无意识的捲了一下手指,想起了那件被他抱了很久,最后归还时却被毫不留情遗弃在雨中的外套。
他敛下了眸,视线下落的时候,看见了一小截白色绷带从少年的袖子里露出。
白临一愣,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他心口涌出,他说不出是埋怨还是什么,只觉得酸酸涨涨,似乎又回到了那日警察局门口,他因少年救了他一命而心怀感激,又因他冷漠讽刺的话语,而感到难堪羞愤。
他仿佛又听见了那句诘问。
“你配?”
怎样才算配呢?
是不是站在和他一样的高度才算?
是不是只有比少年更加强大,才能被他正眼相看呢?
是不是只有那样,他才...
心里最后一个他也没明白是什么的念头还没显现,白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他被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江寻紧皱着眉头,撞门进来。
江寻看上去脸色很不好,看见角落里白临安然无恙时松了一口气,转头又立马看向了洗手台边抽烟的裴初。
“莫喧,我不是说过不准再对白临动手!”
他严厉的质问让裴初抬头,轻笑一声回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许是抽了烟的缘故,他的嗓音微哑,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裴初将烟头在墙上按灭,偏过头一脸的不以为意:“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的是上次篮球场最后撂下的那句狠话。
然而江寻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事实上江寻觉得,上次那场莫名其妙的篮球比赛最后,怎么想怎么有些奇怪。
尤其是莫喧最后的状态,给了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此时,江寻觉得他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听到白临被莫喧带走的消息他匆匆赶来,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晚来一会儿莫喧会做什么?
会继续对白临霸凌吗?
裴初其实就是来走走剧情,事实上若不是在补习的时候施启好似无意般提起一句,他们是不是很久都没去找白临麻烦了。
摸鱼摸得起劲的裴初都快忘记了背负在他身上的反派业务,正好上次也跟江寻放了狠话。于是他意思意思,让施启几个大张旗鼓的去把主角受架了过来,这么大的动静,江寻果然没过多久就找了过来。
裴初按灭了手上的烟头,觉得嘴仗也打得差不多了,他没什么兴趣再跟这群小鬼们纠缠,想着怎么找个合适的机会退场。
角落里的白临觉得有些不对劲,莫喧将他拉过来,却没像以往一样直接对他欺凌,反而只是让他站在一边,还将施启几个赶了出去,自己只是默默的等在这里。
他在等江寻。
白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比起他来说,或许与他旗鼓相当的江寻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毕竟江莫两家世代交好,两人又称得上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白临垂下眼眸,听着两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可能有过的某一场协议。
他心里是感谢江寻的,甚至因为他的多次维护帮助而心怀动容,他把对方当做很好的朋友,只是到底有些不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不用站到别人身后受人保护呢?
少年默默抿紧了嘴唇。
江寻从小莫喧一起长大,见多了他暴戾的时候,甚至圈子里的好事者,都喜欢那他们进行比较。一个是江家的神童,未来注定可望不可及的天之骄子,一个却是小三所生,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他们提及江寻时有多赞赏倾羡,提及莫喧时就有多鄙夷嘲讽。也正是因为如此,莫喧从小与他关系便不好,若是见面也多是冷哼一声,相看两厌。
江寻以前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频频想起那人。
或许是那日篮球场上少年萧索离群的身影太过孤寂,又或许是少年手上的绷带告诉他,少年很坏,却没坏得彻底。
他心底又升起了一股烦躁,那双凛若冰霜的眸子有什么翻涌而出又很快被他压下,恢复成一片平静。
江寻低声道:“莫喧,你不要让莫伯父莫伯母失望。”
这人倒是会抓软肋,莫父莫母确实是压在莫喧身上的一座大山,更何况就在之前莫家还有一场关于保护好白临的讨论。
若是在这里的真是莫喧,江寻的话大概就是在雷区蹦迪,莫父对莫喧从来不报什么希望,可凭什么总是对白临寄予厚望?
他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总被别人轻而易举的获得?
可站在这里的是裴初,他从来不奢望什么莫父期望与关爱。他只是顺着江寻的话微微皱眉,露出一个不悦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讽刺的开口:“江寻,你也就会打打小报告。”
啊,都怪幼稚的。
和个十几岁的小鬼吵架什么的。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裴初有些心累,他不动声色的扔下烟头,打算退场,决定等会找个地方睡个懒觉。
正在上课的教学楼有些安静,除了学生们的读书声,就只余下清风吹动老槐树的树叶留下的簌簌声。
裴初与主角攻擦肩而过,即将离开的时候,芝兰玉树的少年在他耳边留下了一句话,是一句语气极轻的劝诫:“莫喧,你不能总是这样...”
这个身为班长的少年,明明冷得不近人情,却好像有着操不完的心。
背对着他的裴初勾了勾嘴角,却像是没有听见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