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

　　风雪交加一夜。

　　院子里积雪没到小腿。

　　大张小李老早便起来铲雪。

　　幼暖起来时，院子已经清空一大片。

　　她去灶房时，宝花正在洗昨晚的碗筷。

　　“三姐，鹿东家起来没？”她望了眼西厢屋的方向道。

　　宝花笑道：“人家起的比我还早呢，在菜园的亭子里，我给拢了炭火……”

　　幼暖颔首，难怪没看见。

　　宝花对鹿泽元倒是舍得，这炭火是去镇上买的好炭，不呛鼻烟少。

　　平日里宝花给大伙儿拢的可都是柴火……

　　幼暖喝着喝着粥突然“啊”了一声。

　　“咋了咋了？”宝花丢下擦灶台的抹布跑进来问道。

　　“今日要杀猪啊！”幼暖赶紧放下碗筷：“这天气不知晓张大哥他们能不能来……”

　　宝花闻言松了口气，还以为咋了呢：“村里五天轮一拨人去扫雪，今日正巧有人扫雪呢，应当能来……”

　　在宝花眼里，杀猪多大点儿事，反正不是很注重杀猪这事。

　　幼暖却不同。

　　在现代，接近新年的前一个月，是挨家挨户吃杀猪饭的。

　　可以吃到年二十九，而且杀猪饭也办得隆重，几乎每家都是四五桌人起步。

　　即便来了这边，她依然重视第一个杀猪饭。

　　“三姐，待会叫大张哥他们跟你磨点豆腐出来，我去菜园摘菜，今日我们摆几桌……”幼暖说着火急火燎就出灶房。

　　留下一脸不解的宝花：杀个猪摆什么桌？

　　菜园里。

　　鹿泽元如在自个家里一般随性。

　　看那小茶喝的，身子往藤椅上一躺，外边雪景尽收眼底。

　　直到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才抬步走出亭子。

　　“余姑娘早啊！”鹿泽元露出一个招牌笑容。

　　幼暖头闷在菜叶子里回了声：“早”。

　　鹿泽元见她手脚飞快地摘菜，不由得上前观望：“这么多菜，你家一天吃这么多？”

　　地上三四筐菜篮子全部摘满，鹿泽元心想不会是送给他的土特产吧。

　　幼暖手里拿着两把四季豆走出来：“能吃完，今儿我家杀年猪……”

　　鹿泽元：是他想多了……

　　“杀年猪用得着这么多菜？”

　　“要啊，得摆两桌呢……”幼暖吸了吸鼻子，两只手在雪里掏得通红。

　　鹿泽元闻言点了下头，上前给她拎了两篮子菜：“看来我今日还有口福……”

　　幼暖背着一个篮子呵呵拍着马屁：“鹿东家在我家吃饭我们的荣幸……”

　　鹿泽元闻言斜了她一眼，嘴角淡开一层涟漪……

　　回到院子时。

　　张屠户携妻子李氏来了。

　　“李妹妹，你们先坐着歇会……”宝花上前放下手里的豆子上前招呼道。

　　“咦，你们在磨凉粉啊？”李氏卷了卷手袖便要上前帮忙。

　　宝花拉住她：“是豆腐，和凉粉差不多，你别脏手了，去堂屋坐着就成……”

　　李氏一听不是凉粉，也没急着上手。

　　瞧见幼暖从拐角出来，她笑着招呼道：“幺妞，我们来啦……”

　　幼暖弯眉笑道：“快进屋坐，张大哥呢？”

　　李氏瞧见跟在她身后的鹿泽元时，微张着嘴巴惊讶不已。

　　这这……这不会是幺妞的未婚夫婿吧，长得真俊！

　　见她愣住，幼暖嗤笑道：“怎么啦？”

　　“啊，没没，他在你家猪圈那边，我来给你拾掇菜吧……”李氏尴尬一笑，忙上前给幼暖取下背篓。

　　“行，你看着择就是，我去后院找张大哥，这时辰也该动刀了……”幼暖轻飘飘说道。

　　李氏擦了下额头没有的汗：有点虎呢。

　　鹿泽元也跟着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跟在她身后：“我跟你去瞧瞧……”

　　幼暖扭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会按猪吗？”

　　鹿泽元轻蹙眉头：“按猪？”

　　“算了算了，你在旁边瞧着就行……”幼暖连连摇头。

　　这般矜贵的人，很难联想到被猪一屁股甩开的狼狈模样……

　　“幺妞，这猪我预估有两百来斤，长得太快了，你看这膘……”

　　幼暖转进后院时。

　　张屠户已经翻进猪圈，见幼暖来，他一脸兴奋地拍了拍猪肚子道。

　　“嗯嗯，我三姐和两个侄女几乎三天一次的煮猪食喂，能长这么大都是她们的功劳……”幼暖趴在猪圈门上瞅了几眼黑猪。

　　张屠户闻言摇头：“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法子用对了……”

　　幼暖颔首，不置可否。

　　骟后差不多八个月，能这么长膘确实是主要原因。

　　张屠户指了指两只猪：“今儿个宰哪只？”

　　幼暖随意道：“哪只都行……”

　　说完张屠户才翻身出来，落地便瞧见站在幼暖身后的鹿泽元。

　　他眼神询问幼暖：“这位是？”

　　幼暖笑着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县里认识的一位朋友，姓鹿，这是张大哥……”

　　“啊啊，原来是鹿公子……”张屠户率先打了声招呼。

　　鹿泽元点点头：“张大哥……”

　　幼暖意外的瞅了他一眼：挺随和的嘛！

　　“幺妞啊，小武过来了……”宝花的声音从院墙传来。

　　“要的，让他过来帮一下……”幼暖当即回道。

　　眼下小李去韭菜地里割韭菜，只有张屠户和大张怕是搞不定。

　　片刻。

　　武灵宏从拱桥处走进来。

　　一眼便瞧见杵在墙边的鹿泽元。

　　鹿泽元感受到一股目光追随他来，稍稍侧头瞥了一眼。

　　武灵宏心里诧异，幺妞何时认识这男的，一看……一看就有点贵！

　　鹿泽元则有些趣味性地瞄了一旁的幼暖一眼，嘴角上扬。

　　武灵宏走近时，幼暖又给他们两做了一番介绍。

　　两人都不甚热络，只点了下头便背手站在一旁。

　　张屠户拿出杀猪刀时，幼暖赶紧跑去前院唤大张。

　　鹿泽元让她顺带叫上他的随从。

　　这下人手应该够了。

　　张屠户先进猪圈，把其中一只隔开围堵到圈门处，大张见机上前拉开圈门。

　　张屠户在里边扯住猪尾巴提起猪后脚。

　　见这些人来势汹汹，猪当即嗷嗷嗷叫不停。

　　刚出圈门。

　　张屠户便踩到猪现拉的一坨屎上，脚下一滑摔了一下，猪趁机逃出魔掌。

　　然后。

　　后院里便出现七赶八追的按猪场景。

　　先是大张扑在猪身上被甩下来。

　　然后是武灵宏扯住猪脚被一踹。

　　他转着手腕瞧见贴着墙想出手的鹿泽元，爆发了几丝胜负欲，扑上前和猪搏缠在一起。

　　鹿泽元也似窥见他的小心思一般，眼神恣意，召唤道：“小召，去按……”

　　小召本就是个武家子，一会儿便和武灵宏分别拖住猪的前后腿。

　　大张站在一旁按住膝盖气喘吁吁：按猪比按人难多了……

　　小召搓着手上的猪屎，脸皱得似小苦瓜一般瞟向鹿泽元。

　　鹿泽元全程无视，空气里充斥着各种味道，他皱了皱鼻尖退了出来。

　　出来时。

　　幼暖迎面而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盆。

　　“要我帮忙吗？”鹿泽元问道。

　　“不用不用，你去歇着就成……”幼暖甩下话便钻进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