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不算太顺利,云栀总觉得自己没有找到最好的角度。她一张一张过了一遍显示屏里面的照片,秀眉拧着,总是不太满意。
她打算换个地方,要不就再往前走走。
岑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云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岑野说,“在这边等着吧,别跟我了。”
“我不打扰你,就走你后面。”
“你的存在就是一种打扰。”云栀说话直白,脸上还有些不耐烦。
看不见的地方,岑野的指尖微蜷,眼里的光泯灭不少。
“知道了,我在这等。你走慢点,当心脚下。”
云栀没回他话,继续忍着脚上的痛往前走。
前面的路很窄,但是转了一个弯,她突然发现眼前的视野更加开阔,路也平坦了不少。她把相机抬起,对着眼睛。
是这个感觉了。
这次的照片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唇弯起。
虽然知道和岑野没关系,但她还是私心认定,嗯,就是这家伙影响了自己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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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拍摄很顺利,上午就结束了工作。
他们要去的下一个地方离这里有点远,住的也是景区酒店,比较难约,要明天下午两点以后才能入住,所以行程计划是明天上午出发离开民宿。
徐灿体能不好,昨天爬了山今天又爬梯田的,已经累了,回房就睡觉了。云栀在自己的房间筛选照片,有好几张效果都很不错的。
脚上的疼痛时不时传来,云栀伸手捏了捏脚腕,想缓解一下。
门口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云栀视线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中移开,看向门口。她站起来,走到门口问,“谁啊?”
“我。”门口的男人仅说了一个字,云栀便通过他低醇的嗓音辨认出他是谁。
“有什么事吗?”她并不打算开门。
“有急事。”男人的声音沉缓,看着不像是真有急事。
“有多急啊?”云栀仍然没有开门,继续问道。
“很着急。”岑野发现现在的她真的不算好糊弄,字字和他较真,他只好缓和语气,“开开门吧。”
云栀盯着门板看,“没什么特别的事的话,我一般不给不熟的人开门。”
“我是你临时助理。”
“你也说了,临时的。”
“……”
“好吧,其实是我刚刚动了一下你的摄影装备,不小心把一个东西拆了下来,好像装不回去了。”
云栀最烦别人动她摄影有关的东西了。
他最好是别碰坏了。
她刷一下打开了门,质问他,“你碰什么了?”
门口的岑野靠在她门框边上,有点庆幸这门它是往里开的,不然今天他这鼻子大概是不保了。
看着开门的云栀有点炸毛的样子,他出声安抚,“没碰什么,骗你的。”
他抬手,手里面是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长盒的东西,“给你买的药膏,你之后拍摄要走路多,擦点吧。”
云栀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没伸手接,手还搭在门内的把手上,淡声回绝,“不用了,谢谢你的好心,你自己留着吧。”
说着,她就打算关门。
岑野伸直手臂,抵着门板,阻挡她关门的动作,“擦点。”
“不用。”
两个人僵持不下。
“你、松、手。”云栀一字一顿地和他说。她的力气没法和他比,根本关不上门。
岑野见云栀这油盐不进的态度,也有些恼,“脚是你自己的,你别不当回事。”
“嗯,对,脚是我自己的,我当不当回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岑野微眯眼,大概知道,讲道理是讲不通了。他用力推了推门,挤进她的房间,又反手把门关上,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云栀气急,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嘛啊岑野?”
岑野没有回答她。
他单手抱起她,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片刻,就把人抱到了床边上,让她坐下,又把袋子放她边上,自己蹲在了她面前,强势地握住了她的脚腕。
“你这样……”云栀伸手去阻止他。
岑野单手快速扣住她的两只手,另外一只手握着她的脚踝,“我这样强闯他人房间,不顾他人意愿强迫擦药,你是不是要去我队里告我?”
“你不仅可以告我,还一告一个准。”尾声微扬,似乎有些轻佻。
双手被他用力扣住,脚腕也在他掌心。云栀倔强地望着眼前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的眉目极其好看,如今沾染了一分生冷,让人心里也有点怯。
云栀偏头,退让一步,“你走吧,我自己会擦。”
岑野松开了她的手,去拿药,“我一走,你可能直接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了。”
“……”
他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岑野拆了药膏盒子,把药膏挤在指腹,再握着她的脚腕,在有些红肿的地方把药揉开。他的指腹有茧,即使再轻柔,云栀也能感受到那格外明显的颗粒触感。
她看着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撩下眼皮,认真给她涂药的动作,也不反抗,陷入了沉默。
他擦完一种药,又继续擦另一种。见坐在床沿的人安静得不像话,以为自己凶到她了,放柔了语气,“今天走这么多路,痛不痛?”
云栀听出他语气里面刻意的温柔,知道有缓和气氛的意味,但她仍然只是说了两个字,“不痛。”
岑野眨了一下眼睛,知道她没说真话。
真倔。
擦完药,他捏了一下她的腕骨,他的手掌很大,包裹她的脚腕腕骨绰绰有余。
“怎么还比以前瘦了?”
云栀掀下眼皮,掩盖眼底的情绪变化,她启唇,声色淡淡,咬字却清晰,“都那么多年了。人总是会有些变化的,不是么?”
这话大概另有所指。
岑野笑笑。
他站了起来,“如果还不舒服的话,要去医院看的。”
“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嗯。”
岑野离开了她的房间,门被关上。
一室寂静。云栀的手撑在床沿边上,侧头看着手边的两只药膏。
-
一整个下午都没事。
云栀记得之前看到过一篇攻略,说是这附近有一小片湖,位置靠近国界了。天气晴好的时候湖水很蓝,景色一绝,就是难找。
与其闷在室内,不如出去走走。徐灿估计是打算补觉了,她不想打扰,毕竟之后还有几个地点要走。至于岑野……本来就是散心的,叫他一起不是堵心嘛。
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吧。
她选了一台小型相机。正好手机电也充满了,披上外套,把充电线拔了就出门了。
脚上还是有痛感的。她打算慢点走。
去那片湖要经过这附近的一片森林,据说这片森林未经开发,路比较难走。
她顺着导航走。
岔路口确实是多,脚下的路也不是很平整,坑坑洼洼的。两边都是高低不平的灌木。
前面又遇到两条岔路。可云栀见导航上只有一条。
从左边那条路走出来一个穿着本地服饰的老人,背上背着一个竹篮。
云栀走上前,“您好,请问您知道蓝水湖怎么走吗?”
老人指了指右边的那条路,“往前走,不过里面岔路口多,要当心。”
“好,谢谢您。”
云栀走上了右边这条路。
越往里面走,路迹越不明显。杂草丛生,高大的树木遮蔽阳光,凉意渐起。
云栀没想到这路会这么难走。树林里面的信号也不太好了,导航刷新不出来,手机屏幕中间的小圈圈一直不停转。
她只能试着按照刚刚看导航的印象往前。
前面又是一条岔路。
云栀停下了脚步,思考要不要继续往前走,还是试着原路返回。
此时她还不知道,被她问路的老人走了几分钟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方向了。
云栀转身,不打算继续了,到时候没信号天还黑,就麻烦了。她按着自己的记忆往回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刷新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信号。
突然耳朵听到两道人声。
她抬眼往过去,大概三四十米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树木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们遮掩。
两个人似乎在争吵什么,声音渐渐变大。
云栀刚准备抬脚,考虑要不要去问个路,就听到了一些十分敏感字眼,比如“heroin”。
她顿住脚步。这里靠近两国交界,位置又隐蔽,再加上边南以前出现过不绝的毒品问题。所有情况联系在一起,云栀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太简单。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相机。
不远处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可以作为很好的遮挡物。云栀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石头前。
那对男女一个是搞毒品贩卖的,另外一个是收购以后再出口到邻国的。
在很多貌似平静的地下,利益至上的贪念驱使着野火烧不尽的违法犯罪活动。游离在法律之外的人被不停打击,但也有少数抱有侥幸心理的漏网之鱼。
“你知不知道现在在边南搞点这个有多不容易?我多少弟兄都进去了!”男人有口音。
“我当然知道,但是价格就是这么个价格,不讲诚信就没有买卖,不是你说涨价就涨价的。”
“呸!想得美,老子大不了不做了!”
女人手里叼着烟,不以为意,“这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吗?我记得你父亲是住在旭日街口吧。”
“你他妈疯子一个,你敢动我老爷子,你就完了。”
女人冷笑,“都是刀尖舔血的人,有什么不敢?”
两个人对话断断续续传进云栀的耳朵,她心如鼓擂,深知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
但她依旧按下镜头。
云栀蹲着身子打算离开,并不想要在这里逗留。
她戴上蓝牙耳机,又戴上自己的帽子,把拉链拉到最顶端,遮住自己半张脸,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谁知道半路突然窜出来一只松鼠。云栀脚下一顿,没控制住脚上的力,踩上枯枝落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栀握着相机的手收紧,指尖泛白。
“谁!”两个人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来。
云栀额头有点冒冷汗。她咽了一下口水,装作自然地站了起来,回头。
她伸手探进帽子,把耳机摘了下来,一副茫然的样子,“你们是叫我吗?我戴了耳机没太听清。”
对面两个人面面相觑,视线最终落在云栀手里的相机。
云栀朝着两个人友好地笑了笑,露出的眉眼弯着,“你们也是旅行者吗?是不是也是来找蓝水湖的呀?”
男人先反应过来,接住她的话,“是啊。刚刚我和我老婆还因为没找到地方吵架呢。”
“害,这么巧。我跟我老公也刚吵了一架,被我落在后面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刚刚戴了耳机没听到,夫妻吵架都正常的。”
“我得去找我老公了,拜拜。”
云栀转身打算离开。脚下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女人发出了声音。
“等一下。”
云栀嗓子眼一紧。
她装作自然地回头,“怎么了?”
“能给我看看你的相机照片吗?我们也是摄影爱好者。”
云栀眨了一下眼睛。
“当然可以。”
她开口,帽子遮盖的额角已经留下一滴汗。树林里面的风阴冷,被风一吹汗水流过的地方凉意渗人。
云栀打开自己的相机,递了过去。
女人手上戴了手套,接过相机,和男人一起看了照片。
云栀僵立在原地,目光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女人把照片翻了一遍,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你看看人家拍的照片,再看看你拍的,你这水平真烂。”
男人应和,“是是是,人家拍的确实好。但我老婆拍得也好看。”
女人瞪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夸我了。刚刚还凶我。”她把相机还给云栀,笑了笑,“谢谢你啊。拜拜。”
云栀松了一口气,“谢谢夸奖,拜拜。”
说完,她就迈着步子转身离开。
等到走回自己眼熟的路,这颗吊着的心才放下,她把帽子摘了下来,额头已经捂了不少汗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传出了振动声,云栀拿出手机,看到岑野的来电。
她接过电话。
“你去哪里了?刚刚给你打电话为什么都没信号。”岑野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着急。
几个小时前,他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中看到了走出民宿的云栀,担心她的伤,也下楼,打算跟着她。
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几个问路的人,他随口回答一声,再抬头人已经消失了踪影。
云栀在此刻听到岑野的声音,心里面泛滥一种异样的感觉。她顺着原路返回,一边和岑野说,“岑野,我可能要去趟公安局。”
岑野怔住。“什么?”
“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有点害怕。”
“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哪里?我先过来找你。”
“我等会给你共享位置。等你到了再说。”云栀觉得这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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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栀站在了马路边,看到朝着自己跑来的岑野。
岑野站定在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查看她身上,浓黑的眉压着,问她,“怎么了,受伤了?”
“不是。”云栀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刚刚可能遇到贩毒的了。”
岑野眼底划过严肃,“你说什么?”
云栀和他解释她刚刚看到的,听到的,以及她和那两个人的对话。
“他们没看到你的脸吧?”被这些人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戴了帽子,应该只看到眼睛。”
岑野微松了一口气。
“我带你去公安局,别怕。”
“不怕。”云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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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栀走了以后。
男人问女人,“我刚刚要开枪,你为什么阻止我?”
云栀第一次转身要离开,没看到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袖珍手枪。被女人阻止以后,男人把枪放回口袋。接着才有了女人叫住云栀,查看相机的一幕。
女人白了他一眼,“就你这种没脑子的,怎么敢做这种生意。”
“她戴耳机了,又隔得那么远,试探了正常,你还想怎么样?再说了,她刚刚都说了,她和她老公吵架。你把人打死了,她老公不管找不找得到人,都肯定报警,警察要是插手……你是嫌事情不够乱吗还是不想再在这片混下去了。这林子里,不少窝□□品的地方吧。”
男人冷哼,“就你知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