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满脸污垢，头发几乎凝结成一团，站在额头上。
他被两名警察送出来，眼神慌张惶恐。
“韩检呢？我要找韩检，能不能帮我找一下韩检，求求你们.....”王强几乎哭丧着脸在哀求着。
两名警察根本就不理他，一把将他推出大门。
门口，没有人在等着他，一个人也没有。
这跟他以前的排场是完全不同的。
王强恍恍惚惚地向前走去，完全站不稳，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脸重重地触碰在泥巴里，连眼球都沾染了脏污之色。
远处，张志远走出来，看着王强落魄的样子，眯着眼睛。
身后，郑毅走出来，拍了拍张志远的肩膀：“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张志远慌忙收起刚才的神色，转头，恭敬地对郑毅说道：“师父，王强的事，是我没有办好。”
郑毅却笑了：“死了这么多人，最终都以自杀结案，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但是，当证据都可以被消磨得消失不见的话，还有什么是真的呢？志远？你说呢？”
张志远低着头，半晌没有回答郑毅的话。
郑毅笑出声来：“志远，你的目标是什么？”
张志远猛地抬起头：“找到证据！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绊倒背后的人！”
“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韩检？”郑毅问道。
张志远没有丝毫迟疑，开口说道：“师父，您是知道的，我跟韩检，我们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完全一致的。”
郑毅点点头：“志远，不忘初心，不管未来遇见了什么事，记得你的初心就好。”
郑毅说完话之后，便直接离开。
张志远望着郑毅的背影，慢慢开口道：“是，师父，我知道的。”
接连几天，下了好几场大雨。
雨水冲刷着街道的荒凉。
原本就不太热闹的宾县街道，此刻看上去更加孤单。
张志远从他那辆帕拉梅拉上下来，撑着一顶黑色的伞，站在检察院宿舍的大门口，望着韩延宇宿舍的窗户。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自从上次，韩延宇对张志远开始有了怀疑，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通。
其实张志远更愿意听到韩延宇打电话来质问自己，站在他的面前斥责他，生气地骂他，但是唯独无法接受韩延宇完全不理他。
“等我？”
张志远的身后，传来韩延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冰冷。
眼前的雨水堆积成一条小河，顺着马路边缘的缝隙滚滚而下，带着小小的桂花花瓣，满面清香。
“上去说。”韩延宇说完这句话后，便越过张志远，直接向宿舍院子走去。
张志远望着韩延宇的背影，他没有打伞，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看上去有些寂寥。
自始至终，张志远都没有说话，他快走两步，将手中的黑色雨伞挡在韩延宇的头顶。
他轻轻地停下一步，并未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黑色的雨伞很大，算是彼此之间的和解。
回到宿舍。
韩延宇脱下鞋子，他的脚因为没有穿袜子，帆布鞋本就容易进水，脚面冻得有些发青。
张志远换好拖鞋，并帮韩延宇将鞋子归放整齐，之后才认真地将伞收好，坐到沙发上。
韩延宇很久都没有出来，张志远便一直在客厅等着他。
约莫十分钟后，韩延宇洗完了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
他远远地坐在张志远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拢起，放在唇边，蔑视般望着对面的人。
“你每天都来。”
“嗯，你没有打电话给我。”
韩延宇叹口气，身体后倾：“王强被放了，我听说了。”
“我已经派人保护他了。”张志远手里握着一张纸，慢慢地在手心揉着，几乎要揉碎。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韩延宇问道，他重新靠近张志远一些。
“继续查，你呢？”
两人终于抬眼，四目相对。
韩延宇率先笑出来，一只手放在脑后，长叹一口气：“张志远，我承认，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是，所以，我应该跟你和解，但是你明白吗？这些天，我心里总觉得......”
他有些说不下去，缓了缓，看向窗外的雨打窗棂。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张志远接话。
韩延宇回过头，轻轻咬着自己的指甲，低头一笑：“这些天，你还去过花溪庄园吗？”
“去了。他们似乎都不太待见我。”
“走。”韩延宇起身，转身套上格子衬衫，从衣柜里又多拿了一件深色系的外套，抬手扔给张志远，“花溪庄园，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
张志远拉住韩延宇的胳膊：“你还在执着花溪庄园的问题吗？你不明白吗？现在已经不是烂尾楼的问题了，而是你的问题。”
韩延宇回头，脸上带着淡淡的怒气：“我的问题一时半会根本就解决不了，就算现在王强是被人保护也好，还是被人压制也罢，那些死去的人，还没有人还给他们公道，那些烂尾楼里的民众们，也没有得到生活的最终保障。”
张志远慢慢地松开了韩延宇的胳膊。
韩延宇看着张志远继续说道：“是的，现在主要是我的问题，背后的人要针对的是我，但是，我是公职人员，现在对我来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老姜他们的住房问题。”
“他们已经不愿意再相信我们了。”
“公信力如果失去了，我们还算什么？我们就什么也不是了。”
韩延宇低下头，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帆布鞋，是一双白色的鞋子，上面有些污渍，好像是很久都洗不掉的颜色。
他一边穿着鞋，一边拨通了唐卡的电话。
对面的唐卡很快接通电话：“韩检，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先回检察院一下，有人来找你，闹事。”
“怎么回事？”
韩延宇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叫嚷声，随后，便是唐卡的手机被打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得先回检察院一趟，你先忙，需要的话，我再打电话给你。”韩延宇说罢，开门自己出去。
张志远愣在原地：“韩延宇！”
韩延宇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便快步下楼。
他又没有打伞，好像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没有打伞的习惯。
推开检察院办公室的大门，里面站着一堆人，韩延宇几乎认不出谁是谁，只靠背影看到老姜的身影。
他推开挡在面前的人：“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不好意思......”
拥挤的人群已经将韩延宇的办公室占得满满的。
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呵斥道：“这算什么事？死了这么多人，竟然还能让那个王强跟没事人一样出来了？”
一群人附和着。
韩延宇已经明白了个中缘由，终于从人群中挤出去，他抬手推开拥挤在唐卡身边的人，护在唐卡身前。
“就是这个人！他就是我们之前一直相信的那个检察官！”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韩延宇身上。
韩延宇语气平和，张开双手，挡在唐卡和众人的中间：“大家来我这里，是想要问王强的事，对不对？”
刚刚说话的男人上前就要打韩延宇：“你算什么东西，身上穿着这一身皮，就以为我们都必须要什么都听你的？”
一旁的一个女人也跟着开口：“你让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但是现在呢？我们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韩延宇是吧？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不走了！”
韩延宇一边躲闪着围攻而来的手，一边在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人。
他看到老姜虽然混在人群中，但却低着头，没有跟他们一起起哄。
“我办公室不大，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的话，请跟我到一楼，大家有什么问题，我会让我的助理全部都记录下来，这样，就可以更好地帮大家解决问题了。”
对面的众人却并不领情，带头的人喊道：“大家都听他的！他又想糊弄我们，他一直都在骗我们！你们真的还要相信他吗？”
有人回应，起哄，但也有人默不作声。
韩延宇仔细观察着人群中的状态。
整体来说，所有的人都分成了两派，激动的那一派人不多，但是声势浩大。
但另一派虽然想跟着说话，却张不开嘴。
甚至，在韩延宇出现的时候，那一小半的人几乎都低着头，没有看向韩延宇。
他明白了。
唇角微微上扬，转身对唐卡说道：“叫保安！”
“啊？”唐卡不解，“这些都是来申诉的群众，直接叫保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韩延宇思索一瞬后，点点头：“你说得不错，不能叫保安，打电话给法警，让他带着保安一起上楼。”
唐卡惊讶地睁着眼睛：“韩检，你想要用暴力驱散民众？这......不合规矩。”
韩延宇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叫嚷得最凶的那个人身上：“谁说他们是普通民众了？我倒要看看，面对法警，他们还能有多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