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延宇一点都不觉得唐党生可怕,对着唐党生淡淡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反而是唐党生一愣。
左右他见多了害怕他这暴脾气的检察官,却很少见到一个陌生的孩子对自己笑。
唐党生像是受到了感染,脸上也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就当做是对韩延宇的回应。
韩延宇再看向父母那边的时候,发现父母还在跟女警说着什么情况,但此刻的女警应该是已经记录完有用的信息,所以只是认真地听着,没有再做记录。
父母的哭泣让韩延宇轻轻皱起眉头“我知道我姐去了哪里,她没有消失!”
话音刚落,警察局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个十岁的孩子身上,包括唐党生,也一眼不眨地看向韩延宇,等待着韩延宇接下来的话。
“我姐离开的那天晚上,跟我说,她跟几个朋友约好了,要出去挣大钱,需要一段时间,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就可以继续读书了,她去给我赚学费了。”韩延宇的声音清亮好听。
唐党生一愣,大脑神经迅速反应。
周围有警察朝韩延宇围过来,一脸严肃。
唐党生拦住围过来的警察,自己上前,蹲身下来,仰视着这个十岁的小男孩,尽量温和地问道:“你说,你姐去哪了?她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韩延宇看着唐党生温和的模样,抬眼看向旁边焦急的父母。
韩延宇父母的身边,刚刚做笔录的女警似乎在给两人解释,现在正跟韩延宇说话的人是检察官,让两人放心,但两人看着韩延宇的神色,依然焦急恍惚。
“还记得吗?你姐离开前,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跟朋友约了去哪儿?”
韩延宇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着:“我姐说.......过了这片海域,便是另一个国家了,她跟朋友一起去赚大钱,很多很多钱。”
“还有呢?”唐党生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些答案,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内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
“后来........”韩延宇抬头环视一周,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抿了抿嘴,低下头。
母亲上前两步,一把拽住韩延宇的胳膊,用力甩动着:“说啊,你倒是说啊,你姐到底怎么说的?她到底去哪儿了!看回来我不打死她!”
韩延宇幼小的身体被拉扯晃动着。
唐党生上前,拦在韩延宇和他母亲的中间,护着韩延宇,与此同时,有警察将情绪激动的母亲扯到远处。
唐党生重新回到韩延宇的面前,蹲下,仰视着韩延宇:“还有呢?慢慢说,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都行。”
周围虽然还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但是对此刻的韩延宇来说,仿佛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已经只剩下自己和唐党生两个人。
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唐党生没有再催韩延宇,韩延宇也没有着急回答。
一阵耳鸣声后,韩延宇慢慢开口:“后来,我查了地图,找到了我姐说的那个地方,那上面的字,我不太认得,好像是什么句......”
“句?什么句?”唐党生轻声问道。
韩延宇抬头,看到墙面上挂着的一幅世界地图,他与唐党生擦身而过,跑到地图面前,踮着脚,小小的手指指着一个小小的版图,正在中国地图的斜下方。
唐党生的脑海嗡的一声。
唐党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中午,检察官帮他打了饭送进办公室。
“唐检,吃饭了。”
但唐党生一眼都没有看向旁边的饭菜,他的手里是一叠厚厚的卷宗,里面密密麻麻的内容,却让他找不到破绽。
“早上我见到了这个月第四起失踪案的受害人家属。”唐党生自顾自地说着。
旁边的检察官助理沈安,早就已经习惯了唐党生的倾诉,便坐下身来,等待唐党生继续说下去。
“之前的案子还没有了解,警察那边给的资料不够,目前警方送过来的嫌疑人,我总觉得有点问题,不太对劲。”唐党生的视线没有从手中的资料中移开。
检察官助理沈安将饭盒朝唐党生推了推:“或许是您想多了?目前来看,证据确凿,其实早就该定罪提交了。”
“不对。”唐党生斩钉截铁地说道,“你看这里,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嫌疑人有很明显不在场的证据,你不觉得卷宗里的内容看起来就好像是被人画了一个看似完美的闭环,其实全部都是为了隐藏?”
检察官助理沈安慌忙起身,关上唐党生办公室的门:“唐检,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唐党生听到这句话,终于将头抬起,看着面前的检察官助理沈安。
沈安被唐党生看得有些心慌,低下头:“先吃饭吧,您都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唐党生听出端倪。
检察官助理苦着脸,不想多说。
唐党生皱眉:“问你话呢!你的使命感呢?作为检察官,我们都做不到公平公正的话,老百姓还能指望什么?!”
检察官助理沈安半晌后才抬起头:“就像是鸡蛋碰石头,上面压着,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况且,咱们不过是最底层的检察院,您.......”
唐党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站起身:“荒唐!为人民服务还需要讲究什么排场?基层检察院怎么了?不能办案子了?就要由着那些人胡作非为?撼动不了他们了?我就不信了!”
检察官助理沈安慌忙起身,安稳唐党生:“您先坐下,坐下说,被他们听见的话,又该说闲话了。”
唐党生眯着眼:“闲话?什么闲话?”
检察官助理沈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
“问你呢,什么闲话,他们说什么了?!”唐党生态度坚定。
沈安狠了狠心,开口说道:“他们说,说您......”
“说啊!”唐党生怒从心起。
“他们说,您一直揪着这个失踪案不放,是不是有人给了您好处,让您替某些人办事,除掉某些谁。”沈安一口气说完,低着头,不敢看向唐党生。
唐党生气的爆粗口:“去他娘的狗臭屁!那个谁是谁?那些谁又是谁?!谁说的,让他来我面前说话!”
此刻,就连办公室门外的其他检察官,都因为听到唐党生的怒骂而开门,相互对视着,指了指唐党生紧闭着的办公室的门。
“又发飙了?”一个女检察官问一名刚吃饭晚饭,端着餐盒的男检察官。
男检察官点点头:“应该是为了失踪案,听说唐检已经查到,可能跟海那边有关系。”
“诈骗案?这种案子,咱们基层检察院可没有权利彻查,要汇报上级检察院的。”女检察官睁大眼睛。
男检察官叹口气,一脸惋惜:“怀疑,只是怀疑,唐检你是知道的,一向都是这样,态度严谨,可是,这个脾气,确实也是直了点。”
女检察官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沉思片刻:“听说丢的都是些年轻人,男女都有,诈骗案是一回事,据说他们会被困起来,遭受非人的虐待,甚至......”
男检察官对女检察官摇摇头:“在没有十足证据之前,一切猜测都是枉然,我们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这是我们作为检察官必须要遵守的职责所在。”
女检察官惋惜地点点头,最后看一眼唐党生办公室紧闭的大门。
十岁的韩延宇跟着父母回到家中,家里的院子摆放着两张小竹藤椅,一高一低,两张椅子都是父亲亲手做的,一个给姐姐,一个给韩延宇。
而此刻,高地那个凳子上曾经嬉嘻开心的女孩子,却不见了踪迹。
韩延宇开始反思刚刚在警察局时候跟那位检察官所说的话,对方好像知道什么,韩延宇开始心慌,难道姐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一只手拽了一把韩延宇的胳膊,生疼,韩延宇收起刚刚的思绪。
“妈,拽疼我了。”韩延宇小声嘀咕着。
母亲气得伸手指着韩延宇的鼻子:“你一个小孩子掺和什么?你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给警察同志的调查带来什么后果吗?”
“可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韩延宇倔强仰头,皱着眉,“我也想要我姐回来,她回来了,我才能继续读书,村里的孩子们都去读书了,我姐去县城网吧打工补贴家用,说好的,一部分拿来给我读书,可是钱呢?我都辍学了!我不想这样!我想读书!”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韩延宇的脸上。
韩延宇顺势倒在地上,脸火辣辣得疼,他噙着泪水,一脸怒气得看向母亲:“你凭什么打我!”
“你爸病着,你不关心他,尽想着读书!读书有什么好?家里的猪喂了没有?!”母亲的话一字一句得砸在韩延宇的心口,他受够了这样的压抑感,他讨厌这样的原生家庭。
以前,只有姐姐对他最好,每次从县城回家,都给他带好吃的,姐姐准备离开的那天晚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堆糖,糖纸花花绿绿得好看,有红色的,绿色的,紫色的。
韩延宇将糖果,分享给姐姐一起吃,那晚,是韩延宇心中最快乐的一天,姐弟两个将彩色的糖纸绑在一起,围绕在床边的木质床头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一个闪闪亮亮的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