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想了想:“具体我记不到了,不过应该是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刚刚吃了中午饭不久,我家吃中午饭都是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连着几天下雪,冷死了,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又没有风,烤着暖和。正烤得舒服,就听到费锦在骂他媳妇,骂得真的很难听……”
李老太本来还想学来着,萧家鼎前面两次打断了她学费锦骂脏话,知道这位差爷并不想听这种话,只好打住了,接着话题往下说:“不过这一次,他骂了一会就不骂了,没听到什么动静,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骂着骂着就没声音了?等到了傍晚的时候,我出来倒垃圾,便看见他们家院子门开了一扇,我没听到里面有骂声了,就想进去跟费锦媳妇聊会天。我推门进去……”
接下来,李老太又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当时看见的一切,萧家鼎这次没有打断,耐着性子听她唠唠叨叨把经过又说了一遍,这才又问道:“你确信你听到费锦骂他媳妇是在申时?”
“是啊。因为我们中午未时吃的午饭,过了一会,就听到那边费锦开始骂他媳妇了。这不就是申时吗?”。
萧家鼎迷惑了,怎么李老太的说法跟查证的情况不符呢?费锦供述他是中午去四叔加吃喜酒,时间是中午,也就是午时。吃完酒回家,因为醉酒,所以躺在草丛里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回家,就看见官差已经在家里,他媳妇已经被杀了。这就是说,费锦中午到下午案发之间,应该没有回来过,而是在草丛里睡着了,那李老太又怎么会听到他在下午申时的时候骂媳妇呢?那时候他应该在草丛里睡觉才对啊!”
中午吃酒的事情卷宗里已经有了核实。多人证明费锦中午的时候的确在他四叔家喝酒,大概喝了半个时辰左右,他酒量不大,已经差不多醉了,就离席回去了。这一段时间他的行踪很清楚,可是后面呢?他本人的供述说是在草丛里睡着了,可是,这李老太却证明她当时听到了他骂媳妇!到底谁说错了?
是不是费锦曾经回过家,骂了媳妇一顿之后又出去了,结果醉倒草丛?但是。为什么费锦的口供里却没有这方面的供述?甚至一直坚称他没有回到家,醉倒在草丛,等回家之后妻子已经被人杀死在家里。
萧家鼎思索再三,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他又接着询问了几家人,另萧家鼎很惊诧的是,住在另一边的邻居孙老汉也证明,当天申时听到了费锦辱骂他媳妇。拿这件事就很奇怪了。
萧家鼎把射洪县的捕头叫到面前,问道:“吉捕头,你们上次询问证言的时候。问到这些了吗?”。
吉捕头挠挠头:“这些需要问吗?”。
萧家鼎面色一寒,冷声道:“怎么不要问?你当捕头多久了?怎么连询问什么都不知道?”
吉捕头更是惶恐,赔笑道:“说实话,萧执衣。我只当了不到一年的捕头。我以前是边军的伙长。”
萧家鼎顿时无语,原来遇到一个半路出家的捕头,难怪收集证据都不知道重点。要是这样,那这个案子的证据到底是不是真的单薄那就值得认真推敲了。
看见萧家鼎阴着脸跟自己说话。吉捕头便有些惶恐到底萧家鼎是跟随蜀王爷录囚的,要是抓住这件事做文章,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吉捕头眼珠转了几下。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
萧家鼎再没有追问这件事,他又问了其他几家邻居,因为隔得远,所以没有听见。只有紧挨着的两家听见了。
眼看天色不早,萧家鼎决定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吉捕头抽空凑到萧家鼎身边,低声道:“萧执衣,你办事认真,一丝不苟,小的非常的佩服。很想结识执衣,所以想约执衣晚上小酌一杯,不知执衣肯否赏脸?”
萧家鼎斜眼看他,见他这时候提出请客,只怕其中另有用意。他这人只要不是违背原则性的东西,他是不愿意把矛盾搞僵了的,当下点头道:“行啊,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得等散衙之后再说。”
“那是那是,那小的在散衙之后来找你。”
“好!”
回到衙门,萧家鼎总是觉得这个案子有些不对劲,其中矛盾之处无法解释,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把案子好好看看。
于是,萧家鼎又重新翻阅了一遍卷宗,并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萧家鼎翻看到提取笔录的时候,上面赫然有注明提取到了一把卷口菜刀,上面有血迹,另外,还有死者身上的血衣。
其他证据他看过了,就只有这两件物证没有看。原本萧家鼎不愿意翻这个案子,提取物证查看又需要办理一些手续,所以也难得做这种又费马达又费电的事情。而现在不同了,他发现了新的问题,直接针对这个案子是不是冤案去的,本着一个法律人的良知,还有对那个惨死的费锦的媳妇的深深的同情,萧家鼎决定查一下这个案子究竟怎么回事。于是,他决定调取了这个案子的两件物证。
物证终于拿到了,放在桌上,一把菜刀一件血衣。
萧家鼎先仔细查看了那把菜刀,刀口已经有些卷曲了,应该是分尸的时候砍断骨头而卷曲的。菜刀的刀刃上有不少暗红色的血迹瘢痕,已经干涸了。他仔细查看过之后,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于是把菜刀放在了一边。
他又拿起血衣,一点一点检查。这血衣总共有好几件,从里到外。因为案发的时候是冬季,所以被害人穿得比较多,最外面的是一件暗红色的丝棉夹袄。血迹基本上集中在颈部,但是不算多。只有领口附近的部分沾上了血迹。
从衣服上的血迹来看,是死后砍切头部出血形成,这一点符合州府衙门仵作的判断。因为人死之后,血液停止流动,所以砍断头颅。鲜血也不会流出来太多,如果是生前伤,则大量的鲜血会泉水一般涌出。那沾湿衣领就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萧家鼎看得很仔细,一件一件地观瞧,看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发现,他叹了口气,将衣服扔在桌上,双手枕着后脑,仰头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也不去想这案子,他要让自己静一下。
就这样呆呆地靠了好一会,他终于把头低了下来,又重新望向桌上的那件血衣。
这时,夕阳西下,一缕阳光正好从半开的一扇窗户照了进来,落在了那件染血的贴身亵衣上。突然,萧家鼎身子一动。他看见了暗红色的血衣的靠近衣领口的问题,似乎有一枚指纹!
他赶紧坐直了再看,却看不见了。又斜着身子看,于是又看见了。原来。这夹袄染色是暗红色的,跟血指纹的颜色非常的接近,所以刚才虽然他已经很用心地观察,还是没有发现这枚指纹。现在是用倾斜的角度观察。由于血指纹是手指粘附了血液按压在衣服上形成的,属于平面加层痕迹,在倾斜状态下观看。就可以避开颜色混同,便能看到指纹本身了。
这也是他没有现代技术条件,要不然,现代技术条件下,有很多办法能让这种血指纹清晰地显现出来,比如紫外光扫描。可是现在萧家鼎手里没有任何可用的设备,而且,他掌握的指纹知识也不足以让他提取到这样一枚隐性指纹。而倾斜着观察,又无法查看纹路的细节特征。
虽然发现了这枚指纹,可是萧家鼎还是没有办法提取到这枚指纹,因为他没有任何工具,甚至也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操作。他下意识地把那染血的贴身亵衣拿了起来,对着阳光观瞧,突然,他身子一震,他清楚地看见了上面的血指纹!
怎么会这样?他略一沉吟,便知道原因了,原来这件贴身亵衣,是一种半透光的纱做的,平着看,因为颜色差不多,所以不容易发现,而举起来看,也不容易分辨出,只有对着阳光看,借住强烈的阳光照射,才能把两种颜色的细微差别分辨出来了。
萧家鼎赶紧取来费锦的指纹放在一边进行比对。指纹类型完全相同,都是箕纹。心中一喜,立即开始相同细节的寻找比对。
如何进行指纹比对萧家鼎学过相关知识,需要在两个指纹上至少找到八处相同点,这种相同点专业术语叫做“高尔登特征”,有八个以上的高尔登细节特征的指纹,就可以作出同一鉴定结论。他以前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对比检测,很紧张有很兴奋。不过,他还是找到了两个相同点。
当他开始寻找第三个相同点的时候,那一抹阳光消失在了屋后面。屋里光线立即黯淡了下来。而那亵衣上的那枚指纹,也神奇地消失不见了。
萧家鼎赶紧拿着亵衣跑出门,四下看了看,发现远处地上还有阳光,是透过房屋间的空处投射进来落在地上的。他赶紧拿着跑了过去,站在那里对比查看,花了好几分钟,终于又找到了一处,而就在这时,那一抹阳光落到了房顶后面。转眼间,地上所有的金灿灿的阳光,都消失了,只有漫天的晚霞,绚丽辉煌。
萧家鼎叹了一口气,只找到了三处,远远没有达到八处,不能做出同一认定的,也就是说,不能认定这指纹是费锦的。
看来只能等第二天太阳出来了。萧家鼎把证物先还回了证物室。刚刚从证物室回来,吉捕头就笑嘻嘻过来了,问萧家鼎可以走了吗?
时间也差不多到散衙了,萧家鼎跟着他出门,衙门外停着几匹马车,各自上车,来到了一处丝竹声声的青楼。
古代请客,要上档次的无非就是这种地方,萧家鼎也见怪不怪,跟着进去,到了一处豪华所在,里面莺莺燕燕的都是年轻歌姬,一个个环肥燕瘦,涂脂抹粉,水汪汪大眼睛看着他,看来,这些姑娘已经知道他是今晚的主角。
在这群女子中间,有一个老者,脸上有着笑容,可是那笑容看得出来,很是牵强。
吉捕头笑呵呵对萧家鼎介绍道:“萧执衣,这位是汪老爷,也就是费锦媳妇的父亲。”
萧家鼎顿时明白了,这汪老爷是当地豪绅,为了给女儿报仇,甚至通过关系找到了杨王妃,这才有了萧家鼎奉命录囚的事情。今天,看样子应该是他出面宴请萧家鼎吃花酒,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是在为女儿复仇寻找门路。这位汪老爷始终坚信他的女儿是被女婿费锦杀死的。可是现在衙门却要将费锦无罪释放。汪老爷坐不住了,四处找关系,现在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要是在萧家鼎查问李老太之前,汪老爷找上门请客,萧家鼎多半是会找借口推脱,因为那时候他一直相信费锦不是杀死汪老爷女儿的真凶,他也核对过现场遗留的血手印,排除了费锦所留的可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连续从费锦的两个邻居哪里得到了消息,证明费锦当天下午申时曾经在家里辱骂过妻子,使得费锦有了作案的时间。加之费锦有长期多次家暴的记录,使得他又有了作案动机。而萧家鼎刚刚又在死者的贴身亵衣的衣领口处发现了一枚血指纹,通过比对,竟然发现了跟费锦的指纹有三处相同点!
考虑到现场遗留的那些血手印,经过对比桌上最完整的一个,确认不是费锦的,似乎跟亵衣上的血指纹有些矛盾的地方,但是细细想来也很好解释,谁说真凶只有一个?如果是两人,也就是费锦还有一个帮凶,那这个案子所有矛盾之处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而只要证明费锦就是真凶,那杨王妃交给的任务也就顺利完成了。
想通此节,萧家鼎很有查下去的动力了。他也决定好好留下来吃这一顿花酒,他下一部的调查方向,本来就是准备找汪老爷调查的,现在正好,这种场合的调查,会比正儿八经坐着闻讯能问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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