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顾不得放下盆,赶忙抱着拦在了她的前面,
“四小姐,此时老夫人和三少爷正悲切的很,你这样冒然的进去,唯恐...不如改日再来。”
虽说老夫人几次对四小姐还算尚好,可谁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的一时兴起。
加上这会儿子正悲切,再想想老夫人对其他庶女、庶子的态度,真怕她触怒了。
碧珠的话及时点醒了‘冲动’的她,下意识的止住脚步。
此时的她已经走到门外,透过侧面的窗户,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苏辰念扑在老夫人怀里哭的场景。
切切悲声,刺的她心痛,往昔至亲惨死的一幕幕疯了一样在她眼前滚动。
松开快嵌入手心的指头,猛地向后转身。
“碧珠,找个人,引我去趟四爷的院子!”
她真是糊涂了,就算是进去了又能怎样?
是空谈的劝慰,还是陪着通哭?
就凭苏辰念对她根深蒂固的厌恶,也许真的进去了,反而会引来他更大的悲痛。甚至被他看做她是在看他的笑话。
呵,人有时还真是不易,就算是真心关心人,也不见得会让人领情。想想自己,也算是悲哀啊。
“是。”
见她神色不如往常,碧珠赶忙应了一声。
将盆放到脚下,朝西侧的一排房子走去,敲了敲角落里的一间,里面出来一个眼生的丫环。
说了几句,带到苏锦溪面前。
“四小姐,她叫碧玉,平日里老夫人总差她去四爷那送东西。”
苏锦溪这才注意自己刚刚语气中的强硬,朝碧珠欠了欠身。
“有劳姑娘了。”
碧珠赶忙回了个福礼。
“四小姐折煞奴婢了,四小姐好走,奴婢去忙了。”
说着,拾起盆,低下头,重新向西侧房子那边走去。
苏锦溪朝眼前眼生的碧玉微微颔。
“走吧。”
碧玉无声的施了个福礼,侧身走在了前面。
一步步走着的苏锦溪,忽然想起前世流清死后,查侯府的人来看她,自己那时何尝不是这样揣测他们的用心?
用恶毒的言辞将他们骂走?
而后,她与他们彻底断了往来,直到她被二夫人丢到丞相府,侯府的人都没有出面干涉。
再后来外祖父查侯爷去世,他们更是连派人通告她一声都没有。
想来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敏感的。
他们并不是真的讨厌什么,只是“怕”被这些人伤害。
抑或说是被伤害的太多的了。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她和苏辰念都是“可恶”的人,又都是可怜的人。
突然间她越来越理解他的所为,以往与他存在心里,本就细微的矛盾顿时烟消云散。
她一路这样想着,步履越走越快。几次差点走到带路的碧玉前头。
碧玉不好提醒苏锦溪,只能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跟着婵衣几次想对苏锦溪言语什么,最终都忍下了。
就这样,几个人一路匆匆,很快便到了四爷的院子。
碧玉和门口的小厮比划了几下,待他走进院里,又朝苏锦溪指了指门口,屈膝施了一个福礼。
“有劳。”苏锦溪朝她颔,这才现她不会说话。
碧玉笑着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苏锦溪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小厮久久不出来,心不由又被揪了起来。
难不成?不会的,不会的,医者不是说还要一两个月吗.....
可是.....
左右盘算,到底忍不住了。
“我们进去。”说完,径直朝里走去。
婵衣同样也忍不住了,但不是因为四爷的病。
僭越的拽住苏锦溪的袖口,侧身拦在了她的前面。
“小姐,快死又不是死了,他们那种人何故理睬!”
“闭嘴!”
苏锦溪猛地扭身,想都没想,第一次开口吼了婵衣。
一出口,又觉的自己失言,回过身,独自继续朝里走了进去。
婵衣纵是见惯了这些,亦被那一吼震蒙了不少。
算起来,自打跟了苏锦溪,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怒,即便是回府时遭受冷讽,苏若兰等对她算计,苏云烟对她迫害都没有如此过。
可是这次...竟是为了个对她并不友善的一家子。
心里虽然很闷,却不是为苏锦溪的斥责,不知为什么反而感到丝丝的心疼。
几步跟上,不再作声。
庭院的清香渐渐地舒缓了苏锦溪的情绪,她的清芷苑已经种了不少花了,而比起这里,却突然显的那么贫瘠。
不仅蜿蜒的甬道两旁种满了姹紫嫣红,就连围墙上也爬满了粉嫩的牵牛,而甬道上更是半步便能平均出几朵小雏菊。让人忍不住放轻了脚步。
“咳咳,不要再忙着熬药了,我的病前后差不了这几副。咳咳咳,倒是你,又清瘦了。”
突然传来的温柔声音使的苏锦溪停住了步子。
透过写满福字的窗棱,抄手廊下,一个羸弱、周正的中年男子正躺靠在罗汉床上咳嗽,只见他眉头紧皱,用握紧成拳的手捂在嘴边。
剧烈的咳嗽声带动着后背夸张的起伏,看那架势,似乎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却是那么的温和深情,像是一滩柔水,要将眼中的人融化。
在他身边的女子蹲在地上,轻轻的为他敲着背,看向他的亦是柔情。
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那种从心底蕴出的雅致却是很少能有人有。
像是一朵兰花,清幽、安静的在哪里绽放。
忽然男子呕了一口,女子赶忙接在了帕子里。转身,借取水的空档偷偷展开看了一眼,里面的鲜红触的苏锦溪心惊。
女子快将帕子藏在袖筒,从腰间抽出一条一模一样的,往上倒了点水,握在了手里。
“还说药没效果,喏,吐出的都没有黏痰了。一会儿小山将蜜水取来,掺上赶快服了。”
女子嬉笑的声音清脆、悦耳,强打出一脸的若无其事。
像是怕他不信,故意展开那条‘掉包’的帕子,在他眼前晃动了一下。
之后,背过身,拾起一旁药锅上的扇子,对着底下的火苗轻轻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