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我们都一样
卢东阳听罢,脸色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厉目一瞪,“当真?”
差役忙点头,脸上唏嘘未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个贱民,命不值几个钱,偏生事儿生得这么多。”卢东阳咬着牙,眼珠子不自觉的动了几动,而后突然顿住,苍白之色缓缓消散,一股狠辣慢慢爬上脸颊。
他负手,微昂首,目光冷漠无情,对那差役道:“听着,即刻封锁消息,派人把守住进城要道,坚决不放进一个。另外,在城内,务必要尽快消无声息地将那些‘垃圾’统统清理掉。”
他甚是烦躁的甩甩袖袍,见那差役呆在那里,不耐烦的厉声道:“还愣着作何?迟了,小心你脑袋,还不快去。”
差役连眨了数次眼,才找回神智,艰难咽了咽口水,躬身退下。
“回来。”卢东阳突然叫道。
差役忙停下,请示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卢东阳叮嘱道:“此事,切不可透露分毫,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差役楞了一下,迟疑问道:“那云仙子那边?”
卢东阳沉呤了片刻,微眯了眯眼,斟酌着道:“市舶司一案,她虽明面上没责怪于我,但心头,未必不会觉得我办事不利。倘若此时再出件于形势不利之事,对大家都没好处。遂,还是不说为妙。”
差役低头,应道:“是,大人。”
卢东阳摆摆手,差役迅速退下。
待庭院无人,卢东阳方深吸一口气,看着院外青天,呢喃道:“莫怪我心狠,只怪你们生不逢时,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他闭了闭眼。“揽财尚且来不及,哪有余力浪费在你们身上。”
“财,呵呵,呵呵呵。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他睁眼,目无情绪,呵呵笑着,面含冷光。大步而去。
沸腾的粮案过后,随着市舶司长史的落马,整个德庄上层,变得格外平静。
这一次,朝廷办事儿的效率出奇的高,不日便过堂审理了市舶司一案。
市舶司长史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乖乖地在供词上签了字画了押,独担了所有罪责。
那些黑心粮商,以及那日抓获那商船头儿,也都没能逃脱。但遗憾的是。他们跟市舶司长史一样,并没招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只按律判了刑,落了大狱。
贪官落了马,黑心粮商遭了报应,林当家的即日整顿了粮会,粮行重开,人心落定,自是让人畅快。
德庄城内,街头巷尾好不热闹。具是拍掌庆贺的人。
案后,是朝廷履行本职也好,是对老百姓的安抚也好,官府当庭宣布。将此次查办来的所有赃物及食粮,按户按人头无偿分发给老百姓。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此事就此,落下帷幕。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节。
田家小院静静地沉睡在黑沉沉的夜里。任大风呼啦啦的刮着。
夜半三更,忽有一矫健的人影飘落在房顶,人影脚尖轻快的点着瓦砾,健步如飞,疾驰而去,却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只是,冷不丁的,就在他极速跃过一处时,从房脊背面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抓向他衣摆。
当然,没抓住,只是让他回了下头,对着那处眨了下漆黑明亮的眸子。
那手瞬时缩回去,恰此时,另一道人影竟从院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冒出,飞快向那身影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这时,房脊之后方爬出一人来。
身影矮矮小小,偏有双奇大的眼,此人,正是田蜜。
越是黑的夜,返显得那双澄透莹润的眸子更加璀璨夺目,田蜜缓缓的眨着眼,站在房脊上,呆呆的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这是什么情况?
乔宣自从那日回来后便神出鬼没的,她有许久不曾跟他说过话了,因他有躺房顶的习惯,她便来房顶逮人,没成想,竟看到乔宣从外面飘回来,而一个陌生人,竟从自家院子里追出去……反了吧?
她掩眸想了想,或者——她这两天是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难怪了,原来是被监视了,能逃过现今阳笑的眼睛,此人,实力不弱,换句话说,便是在德庄,也不是一般人请得起的。
田蜜站在房脊上,陷入了沉思,夜风呼啸,刮起她随意包裹的宽大衣袍,隔远看去,像是个风中幽灵。
大约过了一刻钟,乔宣归来,他看着单手撑着下颚,专心思考着的小人儿,凑近问道:“可是在等我?”
田蜜晃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像小狗儿一样,凑到他身边,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团团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末了,嘀咕道:“奇怪。”
乔宣的身上,竟然没有血腥味,他棉质长袍上,还有股淡淡的,太阳的味道。
乔宣晒然一笑,拉着她坐在房脊上,待整理好自己的衣摆,方侧头看向她,轻笑着道:“谁说杀人要见血了?不过是头点地而已。”
说的是轻轻巧巧,不费吹灰之力。
……田蜜张口结舌了半饷,屁股离他远点,保持了安全距离,方小声问道:“将才是怎么回事?”
乔宣漆黑的眸子深了些许,大掌抬起,下意思的向前伸了伸,奈何对方太警惕,身子竟往后靠了靠,瞪大了莹亮的眼睛:不许染指我头发!
他笑了笑,老实放下手,看向远处城郭,绵延屋宇,说道:“此人藏身于此有两天了,一直不动他,是想看看他究竟想作何。”
“他想作何?”田蜜赶忙追问。
“他观察了这里一段时间,才开始行动。”乔宣道:“今日,待你和笑笑外出忙账师培训班之事,夫人前去赶集,小川往兵马司任职——对了,总兵大人临走前。曾交代过,让小川即日前往兵马司任职,你可知晓?”
“小川往兵马司任职?”田蜜加重了音,瞪大了眼。跟弹簧似的倏然蹦起,全然忘了这是在房顶,若不是乔宣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以她矮矮小小却非轻盈如燕的身姿,只怕落下来就滚地上去了。
现在嘛。她还有幸跳脚,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小川他一介文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跑兵马司任什么职啊?别说是保家卫国了,他能保护好自个儿就不错了,人两下就把他撂倒了好吧?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儿,他就是纯炮灰的料啊!”
想想现代法制社会还有黑社会、邪教、恐怖分子等等呢,这地方,这年代,什么地痞流氓、山匪马贼、流民私军……越数越数不胜数。简直太不安全了!
“不行!我不依,不依不依!”猛地摇着小脑袋,田蜜皱着鼻子,幽怨的看向乔宣。
乔宣轻勾了勾唇角,看着耍赖的某人,莫可奈何。
不知道小川听到他姐姐对他的这番评价,是该哭还是该笑?
“兵马司又不是所有职位都要打打杀——”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婉转地笑了笑,委婉的错了下词。道:“准确的说,应该是——都要跟别人打打杀杀。”
也有那种只让别人流血流泪,自个儿只要动动脑子,用用手段的。
只是这职位。看似轻巧,实则,非是一般人驾驭得了的,做好了,人人畏惧,前途无量。做不好,遭人鄙视,脸面无光。
鉴于此,看某人脸色,还是慎说为妙吧?
“真的?”田蜜狐疑。
乔宣但笑不语。
为毛她总觉得,他们有挺多事儿瞒着她呢?
见田蜜还是幽幽地瞅着他,乔夫子想了一想,端正姿态道:“既是小川的职位,那么,是否还是以他的喜好为准呢?”
乔宣对田蜜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不轻不重不具任何杀伤力的话,偏能入田蜜的耳。亦如这话,别人可能不以为然,但田蜜,却是深以为然。
小川要走哪条路,该由他自己决定,她虽然希望他选个安安稳稳的文职呆着,一辈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她不是小川,小川也不是她。
就像娘也希望她无风无雨的安于深闺,一生不求富贵,但求安乐,而她,做不到一样。
一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期望亲人平平安安,自己却想要承担更多的风雨。
况且在这个年代,男儿的责任感更重,小川看她出息了,虽然很是骄傲,但同时,心里的压力,只怕很大吧?他从不愿做躲在人后之人。
再说了,行军打仗还需要军师呢,兵马司这种地方,也会需要文人吧?而兵马司,是握有实权的地方,田川又是总兵大人亲自举荐进去的,如此,他日后不说前程似锦,至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小川会作何选择,其实不言而喻。她可以理解,也应该支持,就像谭氏一样,最好的爱护,就是放手。
好嘛,她又被说服了。
田蜜情绪平复下来,缓缓坐回去,手肘撑在双腿上,双手捧着脸颊,轻轻抿了抿嘴,也不看他,低声嘟嚷道:“你歪楼了。”
“歪楼?”乔宣复述。
田蜜再抿抿嘴,看着黑夜中暗沉而肃穆的城楼,说到:“你跑题了。”
跑题……乔宣琢磨了下,恍然了,他不觉笑了笑,摇摇头,继续道:“你们都走后,那人便在屋子里四下翻腾,不知在找什么——我说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找什么?”
田蜜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眼睛睁地大大的,澄亮的眸子里,清楚地映着黑黑的夜,以及黑夜里莹润如玉的人,“难道你知道?”
乔宣唇角含着轻微的弧度,目光落在她眼里,轻轻一笑,笃定道:“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在找——能证明你们母子身份的东西。”
“他在查我们?”田蜜恍然,继而又问:“是谁要查我们?”
“谁在查你们——”乔宣微微一顿,旋即笑道:“应该说整个德庄,没有不想查你的吧?只是奇怪的是,便是实力再雄厚之人,查到杨柳村,所有线索都断了。也正是如此,才让众人对你们一家更好奇了。至于这一次是谁——将才那人其实并非死于我手,他见双方实力悬殊,他逃无可逃,便服毒自尽了。”
“你说,无论是谁,查到杨柳树,都失去线索了?”田蜜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她秀气的眉头顿时蹙起,凝神细想。
不对,这情况大大的不对。
谭氏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妇人,她带着两个拖油瓶不远千里的来到德庄,能安全到达已是不易,路上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不科学,其中一定有问题。
田蜜越想越不对劲,心里头如同有什么很飘忽的东西在游荡,她却怎么抓都抓不住一般,很不安,很不舒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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