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极番外
你相信命吗?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无极这个人,是不信的。
无极曾经,其实并不叫无极。他有很多个名字,五岁之前,他叫白及;五岁到十五岁间,他叫庚七十一;十五岁到十九岁之间,他叫无十三;而无极,是他登顶那天,亲自为自己取的名字。
无极没出生前,有个道士为他父亲批命,言说他会害得白家家破人亡,于是在五岁之前,他一直是个名存实亡的白大少爷。他的父亲对他避如蛇蝎,母亲对他厌恶至极,就连备受宠爱的同胞亲弟,也总是热衷于给他找不痛快。
有的人,似乎生来不得别人喜欢。小时候,周围的下人们提起他,总是会面带怜悯虚假的道上一句“可怜见的,命不好”,然后在他靠近的时候又如遇瘟疫般慌张又厌恶的逃离。可以说,在无极五岁以前记得清的回忆中,那应该端庄贵气的月白山庄,整座建筑的颜色,都是灰暗的。
然而年幼的无极才不信命,没有人给他,那他就去抢,抢不到,那就毁了,这就是男孩自己领悟出来的生存法则。
男孩自认活得很好,也打算就这么一直活下去。他习武天分高,即使是跟着白止偷师也总是事半功倍,所以那时他的目标就是在将来某一天打败父亲,让所有人都正视他。
一切的转折都发生在五岁那年的花灯节。当男孩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时,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揪住前方白止的衣袖。可惜丝绸太滑,他只来得及摸到半片衣角,就被拖着往旁边的小巷走去。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白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的,回头看了过来。他看到了,看到自己的同胞哥哥挣扎着被一个男子拖入黑暗,然而,他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半分多余的表示都没有。
他的弟弟,想让他死。
那一刻,一种强烈的宿命感从男孩年幼的心底油然而生,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一直在蠢蠢欲动的东西叫什么——那是和一胞所出的亲人,不死不休的欲/望。
他明白得有些迟,但还好,不是太迟。
无极被扔到了一个常年雾气缭绕的岛屿。那里终年不见阳光,每天的事情就是训练训练不停的训练,耐不住的,死,受不过的,残。和他同一批被扔进来的孩子有百数以上,而最终挺过了所有黑暗的,只有不到三成。
这三成,就是魔教最新鲜的血液。
无极走出那座岛时,已经十六岁。司刑的左护法站在众人面前,干枯的手指划过墙壁上的一排排字眼,最后停在了“无”字上。
“这批都是难得的好苗子,正好顶上各少主子的暗卫缺,就以‘无’字排行好了。”
于是,按照走出岛屿的顺序,名叫庚七十一的少年就此改称为无十三。
少年的主子,是第二个走出平步岛的人,人称二少主。
候选人训练的残酷比少年经历的只多不少,而女子作为九个脱颖而出的候选人中能第二个走出岛的,实力可见一斑。
她和其他八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很不相同,嘴角总是常年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脾气也好得很,几乎就不见她生气。只一点,她很喜男色,不仅后院男宠如云,连手下的暗卫也都一个不少的拉上了床榻。
少年被第一次传唤去“侍寝”时,内心是极不乐意的,他这么多年熬下来,可不是为了给人做男宠。但暗卫是私有物,那女子掌握着他的命,所以即使再不乐意,他最后还是去了。
芙蓉帐暖,女子将他推倒在大的过分的床上,却只是亲了亲他的眼睛。
“十三,我很喜欢你的眼睛。”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脸上是常年不变的漫不经心,白/皙的手指轻拨他的睫毛。
“主子可要属下挖出来?”
少年垂下眼睑,沉默片刻道。
“不不,”女子摆了摆手指,“眼睛就要放在眼眶里,挖出来可就不好看。”
“我知道,你不愿意,”她半闭着眼睛将耳朵贴在少年的胸口,语气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这样,我让你三招,你若是胜了,我就从此不再碰你,如何?”
“好。”
少年知道其实自己应该回句“属下不敢”,然而他张口时,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意思。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所以当时的少年,终是义无反顾的答应这场赌约。
然后,想当然的,他输了,一败涂地。
女子那时已有二十七岁,一身功力根本不是十六岁的他可以抵挡的。所以当被对方点着咽喉压在床上时,少年愿赌服输的放松了身体。
打斗中被扯裂的床帐颤颤巍巍的滑下来,盖住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让少年的视野变成了一片暧昧的淡红色。探进衣襟的手因为常年练剑,指间带着薄薄的茧,那略微粗粝的皮肤划过少年疤痕遍布的胸口,又麻又痒。
而当那手滑到少年心脏的位置时,它停了下来。
“不像,一点都不像。”
上方的女子声音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但少年却读懂了她的意思。
“哪里不像?他当年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他轻轻挑眉,眼尾微微上扬——不过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唔,你不懂,就是不像。”
女子撩起床帐扔到一边,仰面朝上长呼一口气。
殿内灯火通明,照得她的睫毛根根分明,那侧面的轮廓有种不辨雌雄的美,一双斜飞向上的眉毛更是为她增添了一分英气。
“他啊……不说也罢……”她眼睛半闭上又挣开,抖动的睫毛如翩跹的蝴蝶,睫毛下那双琉璃一般通透的眸子就这么看过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只是巧合罢了,”少年坐起身,将被拉开的衣襟合上,“整个教都知道,二少主有个被教主下令处死的情人,而那情人,不巧,正是在下失踪多年生死不知的叔叔。”
“我记事早,被抓进来时不过五岁,却清楚记得当年那个死活要娶个魔女的小叔……在那个地方,也就他对我还不错,所以我这么多年都没忘了他的模样,也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他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玉佩,”少年抱膝而坐,侧脸轻轻贴上小臂,“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他当初吵着要娶的,应该不是一个人。”
少年因为变声期而变得低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而身旁的女子轻笑出声。
“没错,我不是她,”她从腰间取下那枚云纹玉佩,举到眼前专注的凝视着,“不过,你虽然机缘巧合猜到了我的过去,但要想凭着那张脸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却是想多了。”
“你想要如何?”
“做个交易,我给你想要的,你帮我去杀一个人。”
“好。”
说定一切后,女子打了个哈欠,翻身睡了过去,而少年坐在那里想了想,脱/下自己的衣服,卷了被子盖上,同样闭上了眼睛。
于是,这就是后来魔教众人心中充满了迤逦情思的、教主同他前主人之间的第一夜。
关于这一夜,教中曾经流传出了很多个版本,其中公认可信度最高的一种就是少年靠着自己相似的脸彻底勾住了女子的魂。而事实上,女子一夜连个被角都没有盖到。
其实也不能怪众人多想,因为自那晚之后,少年就成了魔教二少主的专宠,直到女子死去,都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而真实的情况,也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了。
无极在殿中日日不出可不是众人猜测的在同女子颠鸾倒凤,他是在练一种武功,一种已经在江湖上失传的武功——青玄九侧。
传说中的“不老神功”,曾经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的武林秘籍,在那夜之后的清晨,就那么被女子从一堆话本子里翻出来扔到了他怀里。
“你练的就是这个?”
少年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抚摸那古旧的封皮。
“没错,练了它,你武功的精进速度可达一日千里,只需三年便可同我一较长短。”
女子随便从那对本子里另外抽/出一本,百无聊赖的翻了起来。
“……真的可以不老吗?”
听了对方的话,少年反而镇定了下来,放下册子问道。
“你说呢?”女子一双通透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世上,从来没有不花任何代价,就能得到的好东西。”
“那你会争教主之位吗?”
少年侧身,和窗台前的女子对视。
“不感兴趣,”女子挑眉,撇开视线看向窗外,“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争那破位子做什么。”
“可你失败,我会死,”少年耸肩,拿起册子翻看了起来,“所以,我得自己去争那个位子。”
没错,作为候选人,只有两种结局,登位,或者死亡。而一旦被淘汰,暗卫是绝对要殉葬的。
“有志气!那就练吧,三年后,你不仅可与我一战,还可与那个位子上的男人一战。”
阳光下,女子嘴角的弧度肆意而洒脱,那双英挺的眉几乎要从眉头飞出,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得她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有一瞬,少年都产生了一种她会乘风归去的错觉。
她似乎总是很洒脱,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畏惧,除了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她的身上似乎毫无弱点。
然而,真的是这样的吗?
半大的少年看着眼前的美景,心中默默问道。
而关于这个问题,他在两年之后,得到了答案。
“我以为,我不怕的,”已经变成一个小女孩的女子,躺在床榻上嘴角溢出苦笑,“可是当我真的变成这幅任人宰割的模样时,我发现我怕得想去死。”
“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已经蜕变成一位青年的男子站在榻前轻声问。
“没错,等到二十九岁,你会和我一样,变成这幅孩童模样,功力缩减到不足十分之一的地步,这是你第一次变化,”女孩叹了口气,从床榻上爬起来,伸脚去探地上的鞋子,“然后在你三十岁生日前的半个月,你会再次变回孩童,而这一次,你将彻底失去全部的功力,保持着这样一个普通孩童的模样,直到死去。”
“这就是‘不老神功’的秘密。”
女童稚嫩的声音在稍显空旷的房间中响起,残酷又天真。
“我知道了,”然而男子只是端详了一下自己修长的手指,神色淡淡,“你现在是第一次变化,还有一年,足够了。”
“唔,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女孩跳下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后镇静下来,“还是杀不死?”
“嗯,原因已经查出来了,她给自己种了情蛊,母蛊不死,她死不掉,”男子撩起衣摆在桌前坐下,拿了一块糯米糕轻咬一口,“母蛊应该在药王的身上,可他归隐多年,得费一番力气找找。”
“呵,像她会做的事,”女孩的脸上泛出轻嘲,“在她眼里,那老男人可是个无价之宝,其他人都是地上的尘土。”
“最近那人闭关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六和七打算动手了。”
不大一块糯米糕很快消失在了男子口中,他又取了一块。
“哦?我们不急,老家伙心眼子多着呢,要是这么容易就倒了,那才是笑话。”
“嗯。”
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个声音,一个低沉一个清脆,商讨的却是说出去会让江湖变色的东西。没人知道,那个让魔教焕发新生的计划,就是在这样一间非常普通的房子里定下的。
半年后,女子恢复原身,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又半年,男子正式登上教主之位,为自己起名为无极。
在自己的登位宴后,无极亲自送走了那个已经变成普通女孩的人,将她连同那块伴她多年的玉佩,一起沉入大海。
“有时候想想,也不知道当初给你那害人的功法到底是对是错,”女孩服下毒/药前,曾一脸沉静的对他说,“我太软弱,受不了这样无力的自己,可你和我不同,你是属于再艰难的困境中也可以找到出路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会走出和我不同的结局。”
“至于那个女人,死不死我也无所谓了,你随意吧。就是记得玉佩,还有下葬的位置,不要错了漏了,不然我怕我找不到他。”
以这句话为结尾,女孩抬头吞下了那口泛着些许清香的液体。
不过眨眼,故人已去。
而与此同时,某个遥远的悬崖之下,碎石堆里已经断气的女孩呻/吟着睁开了双眼。
属于女子的故事已经结束,属于无极的故事,才刚刚开始。(83中文网)<更新更快就在纯净小说网book.298.n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