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时间，方清邀了柳洒出来。

　　地点是郑部长指定的，就连菜肴也是提前包办过的，而方清本人不过是借着来谈事。

　　不过，郑部长当时很神秘：“这家私人会所很别致有趣，你去试试，就当公款享受一次。”

　　傍晚六点半，方清先到了饭店。

　　这是位于环城公园的私密会所：三层小楼，尽是红砖，房龄起码有六十年以上。

　　楼外爬满了藤蔓，遮蔽在环城公园的大树下，很有闹中取静的意境。也正是如此，小楼从外面看极不起眼。

　　然而走近一些，身着黑色立领长袖的迎宾就走了上来，这是位身高170以上的美女，胸前别着圆形的铁质名章。“是方先生吗？我是小眉，今天您的专职助手，公馆已经已恭候多时。”

　　“这是我第一次来，你们怎认识我的。”方清有些讶然。

　　“订餐的郑先生，提前给我们传了资料，所以一早就记住了呀。”美女热情又不失礼貌，几乎是挽着方清的胳膊，将他迎进建筑内。

　　迎门是一架旧时的唱片机，咿咿呀呀地转着，也不知道是真品还是仿制。唱片机背后就是楼梯，挂着一面“西洋镜”，看上去像旧上海十里洋场的风情。

　　除此以外，门厅还有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布置，复的是那种中西合璧的洋古。

　　江南省离上海有点远，这种装修总有些脱离本土的感觉，方清心里略不以为然，然而再走两步，却在角落里看到一张乌木的柜子，雕花很有江南风韵，一看就是旧物，这才觉得气氛亲切许多。

　　“方先生，您今晚只有两位，所以安排了朝华厅，就在二楼。”小眉带着方清上了楼梯，可见这座小洋房被改造成现代的布局。

　　绕着楼梯，全都是包间，均大门关闭，很是安静。

　　朝华厅门一推开，带着个假壁炉，墙上挂着一幅旧照片，是上世纪开国元首来汝阴视察的场面：长江路上，数万群众夹道欢迎的场面，很是震撼。

　　因为是只供几个人就餐的小包间，朝华厅不大，摆了一张餐桌后，正门右手边是个卫生间，一条过道连着露台，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你们会所很精致。”方清被迎宾安排着坐下来，嘴里赞了句。

　　“多谢夸奖，方先生的朋友大概什么时候到？我来安排布菜。”小眉笑着说：“今天晚餐，就由我来服务方先生。”

　　“十五分钟左右吧。”方清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道。他和柳洒约定的时间是6点45分，后者很有时间观念，大概率会早到。

　　“那我就先介绍下咱们公馆吧。”小眉倒了杯水，双手搭在身前，站得笔直说：“咱们周公馆初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上代老板因某些原因停办生意，直到近年，本代老板才从国外回来，买下了这栋小楼，恢复了祖上的生意。”

　　“原来还大有来头。”方清微笑。

　　“老板的祖上曾是宫廷御厨，掌握很多宫廷菜技艺，虽然现在老板不亲自做菜，但是周公馆的菜，也是传承久远的。”小眉傲然道。

　　“那可真不错，不知道我家领导，今晚订了什么菜。”方清失笑说。

　　“四冷四热两道干果……”小眉飞快解释：“其中还有道著名的国宴名品，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方清好奇：“水煮白菜吗？这也是国宴菜？”

　　“方先生可不知道，这是前朝宫廷御厨创制的著名川菜……”小眉微笑着就要解释。这时候，方清手机响起来。

　　“看来，要留到开饭的时候再来解释了。”方清笑着挥手制止：“我要去接朋友了。”

　　“那怎么成，您今晚是公馆的客人，这些事情肯定是我这个专职助手来办。”小眉急忙将方清按下座位，随即蹬蹬地下了楼。

　　再回来时，身后已经领着柳洒。

　　“方清是，你今天请客的档次有点高。”柳洒进门就开了玩笑。

　　“这是我们一把手的意思，一应都是包办过的，我只是沾你光，代为出席。”方清笑着站了起来。

　　说着他又对小眉说：“麻烦你去布菜，我有几句话谈。”

　　“我去催菜，等下进来前，会敲门的。”小眉闻声就轻轻推门出去了。

　　“柳总，关于咱们集团那块地，我已经从一把手那探过底了。”方清这时转过头，看着柳洒。

　　“价格多少？”柳洒端着杯子，同样直视方清。

　　“这块地将来要走招拍挂，按照现在的行情，肯定是有一些溢价的。”方清慢声道：“先给你通个气，底价是2.8个亿。”

　　方清报的价格，比郑部长给的底价还要高三千万，这就是谈判桌上的话术了。

　　“有点高了，你知道现在住宅限购，大家对楼市预期不高，所以市场不景气，我们的报价只有两个亿。”柳洒沉声表示。

　　“柳总，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合作过好几次，抛开我今天代表的身份，现在站在朋友的角度，跟你聊聊这块地的价值吧。”方清知道，今天卖地不容易，不然郑部长也不会大费周折地安排这么一顿饭。

　　“洗耳恭听。”柳洒微笑示意。

　　“首先，关于房产市场的前景，限购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保护开发商，未来对房地产业是有益的。”方清解释：“关于这个论点，我跟柳总私下交流过。”

　　他顺手给对方的杯子中添了些水：“我们这顿饭，只讨论这块地为什么值2.8亿。”

　　“报业集团在一环路边，周边交通十分便利，未来是几条地铁线交汇处，更别说汝阴火车站就在几百米外了。”方清劝说：“这种黄金地段，全汝阴市都找不到第二家了。”

　　“地段不错，但是买卖是双方的，我说句实在的，按照现在这行情，你们集团把地价定到10个亿也可以，上了拍卖也是流拍的结局啊。”柳洒不以为然地摇头。

　　“如果柳总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方清摆手：“土地永远是卖方市场，不存在买房市场。上至政府出售、下至我们集团出让，土地永远掌握在卖方的手中。”

　　“可以说，这块地，我们集团由决定卖不卖。固然，柳总嫌价高，但一年后、两年后呢？地产商永远要储备土地的吧，您现在花2.8亿拿下，两年后开发，三年后上市，中间赚到的利润何止2.8亿呢？”

　　方清仔细观察柳洒的表情，又继续道：“现在我们集团既然有意出让，柳总更要抓住这个机会，捡漏吧。您现在是没有竞争对手，在土拍市场，可以做一场围标和内拍，要是公开了拍卖，谁知道会溢价多少呢。”

　　其实，方清说的情况，并不准确，他只是利用信息差，放大了土地市场的竞争性，让柳洒下意识地忽略买地投入。

　　国人向来买涨不买跌，哪怕是地产商，决策的时候也是这种心理。报业集团的土地，未来公开拍卖，只卖出了两个亿。

　　方清想溢价50%卖出去，也不完全是在坑柳洒，而是帮柳洒提前锁定优质土地。这半年时间的机会成本，还有开发成本，肯定不止1个亿。

　　“你说的有些道理，我要考虑考虑，回头开个会议论一下。”柳洒沉声道，他没有冲动决策。

　　“这是自然的。”方清笑着说：“我之前和柳总说过集团这块地的事情，你们也很感兴趣，这就是合作的基础了，我相信双方都是有诚意的，达成合作最后只是价格问题。”

　　“如果你们商议的结果出来，也可以和我来讨论价格，我目前能全权代表集团。”方清拍着胸脯道。

　　正聊着，包间的门被敲了几下。“菜好了，方先生。”

　　“好，进来吧。”方清高声吩咐。

　　小眉推着餐车走进来，很快在桌上摆了一片。

　　“这是，开水白菜？”柳洒比较识货，一眼认出了桌上的主打，白色的瓷盘中，盛着清水，中间躺着几朵菜心。

　　“您说的没错。”小眉骄傲道：“在汝阴啊，咱们家做的这道川菜最地道。”

　　“这菜有什么来头？”方清好奇。

　　“相传，开水白菜是由颇受慈禧赏识的川菜名厨黄敬临在清宫御膳房创制的。”柳洒侃侃道。

　　“开水白菜做法极其复杂，开水，其实是至清的鸡汤。此汤要用老母鸡、老母鸭、火腿蹄肉、排骨、干贝等食材分别去杂入沸锅，再加入秘制调味品调。最后，还要用猪肉、鸡胸肉等倒入锅中吸附杂质。反复吸附几次之后，锅中原本略浊的鸡汤此刻呈开水般透彻清冽。”

　　“这么讲究？”方清盯着那道菜：“怎么感觉是红楼梦里的菜式？真是不厌其烦。”

　　“方先生，这只是开水部分呢。咱们这白菜也很讲究的，要选取将熟未透的大白菜做原材，只选用当中发黄的嫩心，微焯之后用清水漂冷，去尽菜腥后再用“开水”状鸡汤淋浇至烫熟。烫过白菜的清汤当然要弃置不用，烫好的菜心垫入钵底，轻轻倒进新鲜的鸡汤，此菜才算成。”小眉这时候站在一边笑着说。

　　听到这番解释，方清终于忍不住夹起一片菜叶。果然，乍看清汤寡水，油星全无，但白菜闻起来却香味扑鼻，吃在口中清鲜柔美。

　　“难怪郑部长让我来尝尝呢。”放下了筷子，他回味道。

　　“看来，你们的一把手，对这次合作是抱有诚意的。”柳洒吃了一口，若有所思说。

　　“当然有诚意，柳总，这块地值得买。”方清郑重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