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一家四口更衣,自宋代开始,上元节流行穿白色,这个习俗一直沿袭至今。夜天明月如盘,月光皎洁,年轻女孩们一袭白衣,在月光下尤为清丽出尘。贾敏穿着米白色通肩织金立领长袄,红色飞凤瑞兽织金马面长裙,外罩柔白色绣山水流云的广袖披风,给女儿菁玉穿了白色桑波缎绣梅花交领短袄,红色百褶长裙,裙摆边上绣了一圈芍药,母女俩披上斗篷,方才出发和林海明玉父子会和前往灯会看花灯。
四人到了街口,下了马车慢慢步行,林海和贾敏走在前面,来到最近的一处茶楼,选了二楼靠窗临街的雅间,既能看到花灯又不必去人堆里拥挤,见两个小的早就按捺不住想要出去,就命管家林皓和嬷嬷小厮丫鬟陪着两个小主子出去猜谜游玩。
上元节人多,林海也生怕两个孩子走失,不仅派了管家跟着,还有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并两个护院,护着他们去猜谜逛街买东西。
兄妹俩来到灯谜摊子跟前,一连猜中好几个,拿了灯笼给丫鬟小厮拿着,又去其他卖小玩意的摊子上看,泥人绒花小珠链,还有吹糖人的。明玉到底还是不满八岁的小孩子,见到这些平时见不到的东西哪有不喜欢的,走一路买了一路,看到个拨浪鼓也买了下来,准备给未出生的弟弟妹妹留着玩。
菁玉也象征性地买了几样小东西,隐约感觉到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的警惕性一向很高,佯装买东西实则暗中寻看,果然看到几个长相普通的人,一直在盯着她和明玉看,似乎跟着他们有一路了。
只不知是小偷还是拐子,若是拐子,那就麻烦了。
不经意间菁玉瞥见斜前方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似和父母失散了,在人潮里茫然四顾,小脸煞白,这种情况下最容易碰到拐子,菁玉刚想让林皓去把那小孩带过来,等他父母来寻人,不料还未说出口,就见刚才跟着他们的一个中年男人走到那小孩身边,若无其事地把那孩子往怀里一捞,捂住他的嘴巴转身便走。
哪有父母找到孩子不激动的,菁玉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人是个拐子,她本想开口叫喊,转念一想拐子手里定然不止这一个孩子,说不定还有别的同伙,要是她打草惊蛇,其他拐子必定早早转移,不如自己悄悄跟上去摸到他们的老巢再一网打尽。
这次转世之后,菁玉没有机会没时间练习拳脚功夫,内功修行却没落下,每天也有锻炼跑步,武功招式在脑海里已经滚瓜烂熟,哪怕这一世没有上辈子那般高深的武功,对付几个拐子还不成问题。她还没迈步跟踪,一波人潮涌动过来,一双手从身后将她一捞,迅速没入人群之后。
“敢叫唤就撕了你的嘴!”一只大手紧紧地捂住菁玉的嘴巴,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凶恶地恐吓道。
菁玉被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只听到嘈杂的人声里夹杂着明玉惊慌失措喊着“妹妹”和林家下人叫着“姑娘”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原本就想找到拐子的窝点,这下到也行,就暗中把自己买的东西掉在地上,可惜东西都不多,走过一条巷子基本上就撒完了。
拐子夹着菁玉远离热闹的花灯大街,在幽黑的巷子里急速穿行,来到一辆马车跟前,将她身上的羽缎斗篷一扯,一把将她塞进了车里。
菁玉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拉起她,她坐稳之后,对方才施援之人低声道谢:“多谢。”
马车里漆黑一片,菁玉看不清周围孩子的模样,只听到窸窸窣窣的抽噎声和慌乱的呼吸声,在这一片抽泣声中,却有一缕呼吸声细微平稳,听不出丝毫惧意,辨其方向,正是方才拉了她一把的那个人。
接着车帘掀开,又一个孩子被塞了进来,然后坐进来一女两男三个人,借着月色,菁玉迅速扫视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刚才那个被拐子带走的小男孩,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年约九岁的男孩,脸上糊了几道黑泥印子,却能看出那孩子长得竟是十分俊美,衣着也是上用的丝绸料子,一见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时间虽短,菁玉却在那孩子眼中看到一丝冷峻的神色,没有丝毫恐惧慌乱,沉着冷静地竟像个成年人一般,这个孩子到底是谁?听其呼吸似有若无,竟也是练过内功的,菁玉隐约觉得这群拐子要倒霉了。
马车行驶途中,车里妇人掀起一边的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况,回头看了一眼那安静沉默的男孩,一边不安地道:“胡大狗,这小子有点古怪,咱们会不会有麻烦?”
胡大狗瞥了那男孩一眼,不耐烦的道:“干了这么多年,你怕什么,那位爷不是说了么,查不到咱们头上,这小子生得好,卖进戏班子能赚不少钱呢。”
另一个男人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今儿运气真好,抓了不少整齐出挑的,待过两年长大一些,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菁玉听得暗暗一惊,那男孩果真是有来历身份的,不知谁跟他们家那么大的仇怨,竟要将他卖进戏班子。当世戏子属于贱籍,生得清秀貌美的男戏子还会被达官贵人亵玩侮辱,这男孩若被卖进了戏班子,这辈子就毁了!
不过,这男孩是个练家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拐子给抓了?想必他是故意为之,好顺藤摸瓜揪出背后之人吧。想到这里,菁玉就决定按兵不动了,这男孩会武功,只要他一行动,其他人就能得救了。
现下金陵城各个出口都已关闭,拐子便驱车来到城中极为僻静的一处小院,连抓带拉地把马车里的五个孩子都拽了出来,赶着他们进院子,都将他们关进了柴房里。
柴房之中,已关了十来个孩子,个个惊恐害怕缩成一团,借着月光,菁玉在这群孩子之中一眼看到了一个令她十分意外的人。
一个四岁出头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破旧衣裳,长得却甚是标致漂亮,尤其眉心一点朱砂痣更为醒目,菁玉一见之下不禁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这女孩难道就是英莲了么!
“你们拐来的孩子都关在这里?”被推进柴房之后,那男孩忽然回身问了一句,竟是京城口音。
胡大狗不耐烦地道:“关你屁事,给老子放老实点!不听话就揍你!”说着凶神恶煞地挥手一扇,做了个吓唬人的动作,其他孩子都被吓得向后一缩,那男孩却岿然不动,
夜空月色皎洁如水,月光落在那男孩身上,似流水轻烟飘拂而过,那男孩淡淡地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要是你们放了这些孩子,乖乖跟我去官府自首,供出幕后之人,我还能饶你们一条性命,要是死性不改,今儿就是你们的死期。”
分明是个孩子的声音,那森寒的语气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
“哟呵,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还敢吹牛皮,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胡大狗一把抓起那男孩的衣领将他拽出柴房,另一只手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就向那男孩身上狠狠地打过去。
菁玉惊极变色脱口惊呼:“当心啊!”
话音未落,那男孩闪电般飞起一脚,将胡大狗重重踢开,手里的木棍还没挨着那男孩的衣角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滚在地上“哎哟”连天地痛叫起来。
“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那男孩捡起一根长约三尺的木棍,刷刷刷挥舞几下,另外冲上来的一女三男几个拐子都被木棍戳穿了手掌,鲜血直流,疼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向小院大门跑过去。
月下身影闪动,那男孩倏然跃至大门,堵住拐子去路,那几个拐子跪在男孩脚下不停地磕头求饶,浑身发抖哭喊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少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条贱命吧!”
胡大狗也跟着过来磕头求饶,忽然起身一扑,手里寒光一闪,向那男孩心口直插过去!
那男孩不闪不避,突然抬手,钳住了胡大狗的手腕,用力一捏,胡大狗惨叫一声,匕首落地,那男孩一脚踢开匕首,顺便将胡大狗的手腕反方向一转,立时就脱了臼,杀猪般的惨叫在小院夜空久荡不绝。
“想死的尽管过来。”那男孩点了胡大狗的穴道往旁边一扔,睥睨了一眼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其他几个拐子。
那妇人哭嚎道:“小少爷饶命啊,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才抓了你来,冤有头债有主,求您饶命啊!”
那男孩从怀里掏出一支信号烟花,点燃释放,绚烂的烟花在夜空洒下点点火光,想必很快就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晚了,这话你们跟官府说去。”那男孩抖动手腕,木棍点在那三人背后/穴位之上,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向柴房里一众惊呆的孩子走过去,语气转为平和:“都不要害怕,你们得救了。”
菁玉站在门口,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眼里一点泪光在月色下泛着晶莹,她猜到这男孩会武功,却万万没想到他的武功路数竟然是雪峰派的!尹绍寒师承雪峰派,她上辈子也是雪峰派的弟子,多年之后再见到熟悉的武功,心中莫名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那男孩伸手在菁玉眼前晃了晃,“怎么,吓哭了?”见她还在发呆,小声嘀咕道:“难道我下手太重,把这群小孩子都吓得狠了?”
人群之中几个胆大的男孩凑上去,拉着那锦衣男孩的衣角,崇拜钦羡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说道:“哥哥,哥哥,你好厉害啊!”
“都没事了啊,等会就有人来接你们了。”那男孩一改方才的冷峻模样,对围着自己的几个小孩友好地笑了笑,摸了摸他们的头。
过了没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小院大门被踢开,一众官差簇拥着两个衣饰不俗的中年男子疾步而入,其中一人俊雅无匹,面露担忧着急之色,正是菁玉此生的父亲林如海,另一个人亦是一脸焦灼忧色,通身气度不凡,一见便是非富即贵之人。
“菁玉!”
“溶儿!”
林海和身边那位贵人同时呼唤出声,菁玉飞奔出来扑进林海怀里,流泪唤道:“父亲!”
那救了这些被拐卖小孩的男孩依旧沉稳,疾步走出来对自己父亲先行一礼,说道:“父亲放心,儿子平安无恙。”说完指着那几个已被官差五花大绑的拐子,“我已经确认了,他们拐我是有人指使。”
“岂有此理!将他们带回去严加审问!”那贵人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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