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上的白雪尚未融化,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一出缆车门,领路的那位高山学院的学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舒畅的反应好像慢了半拍,他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然后才迎着风打了个哆嗦。站在缆车平台等侯的学员便立刻递过来了一件羽绒服,舒畅也没客气,他接过这件充满汗味的衣服披在身上。
山上山下温差过大,舒畅上山时,似乎没计算到山上如此寒冷,他穿的衣服并不多,不过,他这么做倒也符合常情,因为比邻黑海的乌克兰,现在地面温度不过零上五六度而已,耐寒的人穿件毛衣就可以过冬,很少有人在此时还披着厚厚的大衣。倒是许多乌克兰姑娘耐不住寂寞,开始在春寒料峭中展露她们的大腿。
舒畅的衣着装扮是按高山学院派来的向导为衡量标准的,不过,这里面稍有差别的是,舒畅根本不怕寒冷,只是为了不引起对方怀疑,所以才与那位向导同时打寒颤。
一路踩着咯吱咯吱的末期积雪,舒畅他们攀过一个小坡,进入了高山学院的内屋。这座古老的城堡建筑风格有着浓厚的宗教味道,墙面上的浮雕全刻着十字军时代的著名英雄人物,他们有的持骑士大剑,有的拿着玟瑰花枝扮温柔态,也有的单膝点地,垂首沉思做祈祷状。迈步走过这些雕刻英雄形象的勇士长廊,舒畅跟着向导慢慢的向城堡后半部分走去。
来来往往的学生装扮上也带着浓厚的宗教风格,他们穿着类似苦修士的长袍,帽兜翻起遮住眼部,低着头默默的,专注的走路,整个庭院没有一句交谈声,只听见一片脚步声在石廊内回荡。
城堡前部是光明,白雪皑皑中,光线甚至有点刺眼。但城堡后半部则属于黑暗世界。狭小的石窗不能给房间带来更多的光线,而为了抵御寒风,城堡地窗户又修的尽量小,这层窗户上还挂满了厚厚的冰雪,让屋内的一切显得更加幽暗,偶尔的亮光都是奢侈的。
向导仿佛很适应这种黑暗,他轻车熟路的带着舒畅穿过一个又一个门,漫长的走廊无休无止,舒畅隐隐感觉对方是在带自己兜。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然迈着恒定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在黑暗中追寻向导的脚步。
也许兜了几个。向导推开了一扇大门,开始盘旋向下,他们下了一层又一层。
其实有捷径可以寻,比如顺着楼梯阶一直往下,但这位向导总是每下一层带舒畅兜个小圈。走到另一个楼梯间,再下一层,如此周而复始。
黑暗中,舒畅的眼睛亮地像鹰,他肚里暗自计算着步伐。这是一个塔式建筑,塔心中空并一直向下。现在他们已经下了十一层了。
这座城堡的地面建筑只有七层,而现在,舒畅已经深入地下四层。看来,城堡向下拓展的空间仍无止境。
这座山峰是空心的,舒畅顿时醒悟。建造这座城堡的修道士在山顶发现了一个溶洞,这个溶洞直通山底,教师们在地面上盖了这座修道院,以掩饰溶洞地入口。而后来,有人又把地底天然气开采出来,用做整个学院的能源动力。这就是高山学院想隐藏的秘密。
舒畅的行程到此为止了,就在舒畅刚要装出疲乏的样子,准备要求少时休息时,行程结束了。
向导又推开一扇大门,领着舒畅走近。
屋里的奢华布置让舒畅吓了一跳,外表看毫无起眼地房子,里面看雕梁画柱,许多浮雕上都包着金箔。令房间显出一种富丽堂皇的气势。
房中央摆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虚弱的老人。他露在被子外的皮肤上布满了老人斑,这老人斑灰暗毫无生气,猛一看,差点让人误以为是尸斑。
整个房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臭气,这是尸体的味道,一般人之将死,身体都会发出这种类似腐烂的味道,西方人将这种味道谓之为“死神的脚步”。
舒畅面色平静地坐在病人的身边,依照程序取出了听诊器,向导殷勤的替舒畅端来一杯水,舒畅带上了听诊器,举起了听筒。
“不用了,我要死了,我知道我要死了,眼看着世界将离我而去,而我要永坠黑暗中,此时此刻,我最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巫师。”
老人说话有气无力,但依旧条理清晰,可以想象,当这个老人年轻时,是多么一个精明人物。可现在,他毕生的努力终归零,他依旧要去那永恒的黑暗之界。
“我不是巫师”,舒畅收起了听筒,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不过,我学过心理学,你要觉得需要倾诉,如果你觉得这对你的病情有用,你可以说,我听着。”
那个病人嘿嘿笑起来:“连听诊器都不用了吗?你是医生,不应该放弃最后的努力。”
“从来没有永生不死,长寿,或者说享年百余岁,未必是件好事,大多数时候,它是一种悲哀。”
“嘿嘿嘿嘿……你说话像一个千年吸血鬼,你也是其中一员吗?”
房间里很黑,淡淡的灯光照在金箔上,本应该让这房间充满了金灿灿地光芒,但那些金箔因年代久远,反而具备了一种磨砂效果。人们可以感觉到它的富丽堂皇,但却没有到只醉金银地境地。
奢华,但不浮华——这就是中间房间给人的感觉。嗯,也许黯淡的灯光反而让这个房间有一种沧桑感,在这样的灯光下,在这样的房间里与一位垂死的老人进行交谈,仿佛是穿过时间的长廊,与历史对话。
“确实,用不到听诊器,我相信你的状况自己也知道,你现在需要的是‘临终关怀’,需要我叫牧师吗?”
“不需要,这里不会再让牧师踏足,我知道这个规定,所以我找来一位医生而不是牧师。
多久。久的我都已经忘记了时间,啊哈,我要说我两百岁了,你信不
“我不信”,舒畅平淡的说,那与其像是一位医生履行他最后的职责:“只有传说中吸血鬼可以很长寿,但请注意,是长寿而不是长生。你不是吸血鬼,你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免得了生老病死,怎么会活两百岁?”
“这是你第二次提到吸血鬼了”,老人嘎嘎的笑了起来:“难道你见过他们。难道你是他们中的一员?不,你不是,你身上没有他们地味道,我听说,你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走……你通常的手术都安排在白天。不是吗?”
“我见过”,舒畅一板一眼的说,那神情,像是一个偏执的医生维护他的真理:“没有让人相信这一点,他们确实存在,只不过。与常人略有不同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履历上说你是位成功的医生,但惟独没有提到为什么你肯放弃那么优越的生活,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现在我知道了,让我猜猜。
你和你地同事发生了争论,你本想把这个争论限定在学术范围内,但最终,你收获了不信任。人们以为你疯了。你受到了排斥,所以你才接受市长的邀请,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
哦哦,我明白我地人为什么调查不出原因,他们不是医生,所以他们去调查,没有哪个医生肯向他们介绍详情,因为这太离奇了,想要解释它必须运用很多医学术语。可这些医生也不愿说,就因为它过于离奇。以至于想要解释的人都觉得无聊,不是吗?”
舒畅打断对方的唠叨:“说说你。你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为什么不说下去?”
“好吧,既然你是医生,那或许就能理解我下面的话,让我长话短说吧,生命的本源是什么?”
“各个器官都不要衰老,协调一致地组成一个整体,这就是生命,无论动物生命。
哪一块出了毛病,则会影响整个机体,人最终的衰老首先就是器官的衰老,而器官的衰老源于人在生长过程中,细胞里积累了太多无法排泄的垃圾。
比如铬的吸收,假设人每年摄取十个分子地铬,活六十年,那六百个分子的铬,足以阻止细胞膜失去活力……
算了,我跟你讨论这些干什么,瞧,本来是你陈述病情,结果却变成了我上医疗课了,让我们回到正题吧。不管你活了多久,就我所看到的,你的机体已尚失了大部活力,我不知道你靠什么维持,但你早该死了,十年前就该死了。
或许,你的医术比我更高明,我该听听,这几年你是怎么与死神抗争的。”
“瞧瞧瞧,一次打击你就失去信心了,你不愿再谈起那些敏感话题,你愿意相信真实的存在。我就是真实,你说错了,我五十年前就该死了。
可你知道我们脚下是什么,这里是索契夫,乌克兰的十四个研究基地之一,前苏联最神秘地超能力研究所,你感到震惊吗?”
舒畅站起身来:“我不震惊,可我今天要回家吃晚饭。”
老人嘎嘎的笑着:“你是个聪明人,听到我们调查你,居然毫不惊讶,一听我说要告诉你秘密,马上就说要回家吃晚饭。放心,在索契夫共青城里,我们不怕你泄露秘密,也不怕你潜逃,这里就是一个大牢门,一旦你进入这里,你就是笼中人了。回家吃晚饭,那是你唯一接触外界的机会,可外界依旧是拢在一个更大的笼子里。”
那名向导替舒畅端上水后已悄然离退,房间里剩下舒畅与那位老人。老人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继续说:“坐下吧,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们长话短说吧,这里有先进的仪器,有最完善的医疗理论,我们可以治愈大多数病人,但治愈不了最终的病症——死亡。
最近,我们的研究迫切需要新鲜血液,为此我们不得不对外大量招募人员,你是我们选择地一个目标,但你没有选择。我们需要你,你可以每周一三五待在这里治你的病人,二四六来到我们这,协助我们完成试验,至于我刚才说地那些……关于人体的那些医学问题,很抱歉,我没有时间向你详细解释,留在这里,你自己需要用眼睛发现。”
舒畅沉默了片刻,问:“为什么是我?”
“不是因为你离我们最近”,老人还有气力幽默:“你的医术……让我们别讨论这个话题吧,在我看来,你受过完整的医学教育,为人又沉默寡言。这就够了,我们需要的是医学助手,而不是学科带头人。只要你能够拥有上面两点,我们就决定接纳你。
更何况,在调查过程中,我们隐隐发现你似乎与一个神秘组织保持着联系……哈哈,别告诉我,那两名医生的死与你无关,这事太巧了,所有的巧合里面都隐藏着秘密,虽然我们暂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我们推测,你可能希望躲藏一段时间……为什么这么推测?哈哈,你的太太不是个甘于平淡的,她做事很认真,做事认真的人常常不甘于平淡。
顺着这个猜测再推理下去,我们以为你向某个组织求助之后,他们便替你制造了这个机会,你只希望在这里躲藏,等到风声平息,你便会离开这里。
为什么……行李,你房子里头有几个行李箱一直未打开,我们猜测,你大概想随时拎起行李走路……不,你不可能是冲我们而来的,这恰恰是我们最能肯定的。因为我们之前并无交际,而你从来不曾听说过我,也不曾听说过高山学院。你是带着茫然的神态进入索契夫城。我们调查了你的邻居,调查了你的病人,这一点我们确信无疑,你甚至不知道我们乌克兰的风俗习惯。”
老人自信过分的,他这么肯定的恰恰是最错误的。
“那么,我还能如期离开吗?”舒畅貌似问了一个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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