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场景,我只能用“狼狈”一词来形容。对于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来袭的目标,想要准确地捕捉到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它的速度似乎越快,力道也在逐渐变大,最后被我当胸抱在怀里的时候,撞得我肋骨隐隐作痛,几乎一口气没倒上来!
怪只怪我手太贱啊,乱丢垃圾这件事,真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而果然如我所料,这场风波刚刚告一段落,我再去尝试寻找意识的迹象时,真的给我找到了!它果然存在着,只是处在一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下,像是油灯一般忽强忽弱,忽明忽灭。
南皖小儿,看我一气将你这鬼法术打破!
然而紧接着我便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墨晏,劝你不要这么做。”
是南皖子!我马上冷笑反驳道:“当然,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对被自己暗算的人这么说的!”
“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你一人,甚至不是我能够改变得了的了。天命如此,会在此时换了天地,你又何必一意孤行呢?你不是有着舍命也要保护的人吗?你再逆天而行,只会伤害到他们!”南皖子道。
我尝试清空大脑,集中精力破阵,但那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继续传来:“……好吧,就让我告诉你一些事吧,之后你再决定到底怎么做。”
我不理他,仍旧默默地调动着精神之力。
“虽然这些年我们一直就对赫彻的永恒之世感兴趣,但即使是皇上也一直在寻找转圜的余地,不到迫不得已并不想如此犯险。你也是知道的吧?孟姜早先在研判转生术的事,她的道术天资之高,为古来罕见,那个法式的设想更是冠绝古今,可是还是失败了,你道是为什么?”南皖子仍然不放弃,絮絮叨叨地说着,“因为天道有云,生死有序,假以牺牲。即使是聪慧如孟姜,也没办法违反这一天道。”
“生死有序,假以牺牲。”尽管我一再努力不去听他说什么,但这句话还是令我心里一动,与早先我一再见到的那句“牺牲者,得永生”是何等相似,但他如此弯弯绕绕,到底是想说什么?还是仅仅为了拖延时间?
我心思稍动的工夫,南皖子又说:“……听闻你们在郦山几乎已经完成了第一具转生人偶,但如今七日大限已过,人偶仍然没能够苏醒,这意味着什么,你该明白了吧?”
他讲到这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而且像是正好印证我内心早已有之的那个不祥的预感!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再也无法专心施法了。
果然,他终于还是一字一字地说道:“要完成这转生术,孟姜必须死!”
“你胡说,这生死轮转的道理,孟姜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条件如此苛刻的话……”我大声地争辩道,但却马上被南皖子打断了,“是,也许不一定非要孟姜用性命来换,但你又打算拿谁的性命来换呢?”
是啊,假如要死者往生必须要另一个以自己性命来作为代价的话,那这转生术岂不是成了最危险的邪术?得了掌握生死的秘技,却失了最起码的人性,孟姜又岂会做这样的妥协?
一霎那,我明白孟姜那样失魂落魄的原因了,这已不是负天下还是负君王的问题,而是无论她如何选择,都会负了天下,成为千古的罪人!
我的双拳下意识地紧握,心中充满了愤懑,强忍着情绪的潮水,哑声说道:“所以你希望我就此放弃,让你们成就永恒之世,那样孟姜就不会再面对这样艰难的选择了吗?”
“正是。”南皖子回答得很爽快,“而且事到如今,就连你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了。”
“那你还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我问道。
“……你让我想起了你师父,想起了他的才华,也想起了他的倔强。也许你说得对,我大概是有点艳羡他的吧,假如这世间真的允许人们保持那般直率无碍,该有多好……”南皖子的声音突然模糊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世间到底要人怎样,”我却缓缓说道,“我只知道要去做我认为对的事,在任何时候当我扪心自问的时候,都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呵呵。”南皖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我已经准确捕捉到了那虽细如丝线,对我来说却清晰无比的意识之流,我自身则化作与它相似的形态,沿着它那独特的轨迹轻轻一绕,转瞬之间,已换了时空。
“哗”地一声,我的耳朵从极度安静的环境中突然进入了一个无比嘈杂的空间,像是受不了这突然的负担,一瞬间只觉得一阵“嗡嗡”的响声如同利箭一般从我左耳直穿到右耳,耳膜和脑中都是一阵剧痛,之后片刻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可即使听不到声音,眼前的场景也仍然令我印象深刻了!
曾经我们所在的那处平地,已然变作了空中的浮岛,不止如此,它早已不是刚刚我所见过的那样完整的一块,而是碎裂成了数个小块!曾经森森如盖的幽冥神木也已断裂开来,分散在数座小岛上,在其掩映之下,可以看到岛上面人头攒动,虽已化作蝼蚁一般大小,却因尚存的生机而清晰可辨。
似乎又不止如此,在并不算遥远的各方,分明可以看到更多浮在空中的土地碎片,如同星辰一般不可胜数,布满了天空,上面竟也隐约可以感受到生人的气息,那是华夏九州之上其余的幸存者吗?是在懵懂之中被召唤向未知之世,从此化为行尸走肉的人们吗?
答案是很明显的,因为不管是哪座破碎的浮岛,都在统一向一个方向飞去,目标是一个高挂在空的巨大火球,它已然变作这一片灰暗的天空中唯一的光源,除了它之外,空中还飞舞着另外两个浑身泛着金光,灵动地飞舞着的生物,分明是一龙一凤,像是在互相追逐,又像是在互相争辉,与那红色的火球交相映衬,画面奇异,如入幻境。
再环顾了一下我所在的这处浮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南皖子其人,他刚才的那些分身此时已经消失了,他本人正以手捂着胸口,站在那里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我,身子略微有些摇晃,气息不稳,像是元气大伤,但纵是如此,他仍然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叹道:“没想到你真的能出来,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懒得再与他费口舌,目光已落在他身后的数十个梦境人身上。他们神不在此,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恐惧或是惊讶之类的情绪,只是泥胎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而离我不过十数步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人,正抬起头,有些发怔地望着天空。孟姜,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但承诺过你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做到,假如真的有什么严重后果的话,就让我来一力承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