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萌拉上了窗帘,所以两人看到的是假设窗帘不存在的室内的情况。这个视角不错,吴萌在左,三胖在右,正好可以看见所有人的表情。
“你们老实交代吧,怎么就打起来了?”吴萌道,脸上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露出了那世人一般称之为“猥丨琐”的表情。
果然这个死大叔是想看戏!王宇麟和缪景西的反应和三胖一样,都是满脸黑线。
“老师,这个缘由讲出来,你可得对我们负责呀。”殷晨辉一脸讨好,油得让吴萌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孙海牧和陈泽华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话。
吴萌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也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认真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下半学期不是以实践为主嘛。我们这三兄弟呢就商量了一下,打算去南部溜一圈儿,看看花姑娘什么的。”殷晨辉仍然是笑嘻嘻地道。
窗外的王宇麟和缪景西都瞪大了眼睛。这群流氓,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
“说正经的。”吴萌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皱紧的眉头。
“这不去也就算了,去了我们就发现那个任务还挺好玩的。我们追着一头蝠翼狮鹫兽,就出了南边的国境。”殷晨辉道。
哇——好大的狗胆。王宇麟和缪景西在心中感叹道。蝠翼狮鹫兽也是他们能追的?要是人家逃到了自己老家,那一家老小能把他们啄成筛子。
“结果,翻过九紫山脉,到了风之谷的时候,我们发现那货居然在那边有家。”殷晨辉说到此处,笑容也有点僵。
“您也知道,这蝠翼狮鹫兽吧,不太好惹,风雷双属性,又快又暴力,我们仨差一点儿就要丢了小命。还好小爷我机智,带着兄弟仨往粪堆里一滚,再藏到幼崽堆里头,这就躲过了一劫。”
咦——这是一段有味道的描述。不过为了保命,这个办法还真是挺机智的。王宇麟和缪景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然后呢,我们就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那群蝠翼狮鹫兽好像是雀占鸠巢,那个洞穴里头哇,好多好多的宝藏呢!”殷晨辉很兴奋地道。
“然后呢?”吴萌听着听着也来了兴致。
“只不过那些东西都太大了,以我们的能力是肯定偷不走的。而且那个时候如果出去,肯定要被那几只大虫给搞死。”殷晨辉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说道。
这出息。不过如果不是如此,他也就不是殷晨辉了。
“但是,我们看到了一样很好玩的东西。”殷晨辉道,“那是一块巨大的石碑,好像是嵌在了岩壁里头。当时我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可惜是上古精灵文,我看不太懂。那个时候,我还觉得那只是一块很普通的刻着叙事性文字的石碑。”
“可是前两天我在别的地方也看到了类似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觉得那个东西……很危险。”殷晨辉说着,有些心虚地看了自己左手边的孙海牧和陈泽华一眼。
“我们打他,也就是因为他不肯告诉我们他是在哪里看到了什么。”孙海牧道。
“都到我这儿了,你就别妄想再能藏着掖着,赶紧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晓得不?”十足的恶霸模样。
“老师,这个说了也没什么用啊,你们也看不懂啊。”殷晨辉讪笑道。
吴萌瞪着他:“你说不说?”
“老师,你要是答应我们不告诉别人,那我就告诉你。”殷晨辉道。
“好啊,我干嘛要告诉别人。”吴萌早就等不及了。
“和那个文字很像的东西是……”殷晨辉咽了口口水,“狄特兰石碑。”
“哈?!”吴萌、孙海牧、陈泽华以及偷听的两人——不,还有另外一个猥丨琐大叔,都不约而同地惊叫道。
“等等,你说清楚点。那个石碑难道不是上古精灵文的吗?”吴萌惊道。
“老师,虽说我是个没文化的,您也不能比我更没文化呀。上古精灵语和尤托匹亚的古语那可是有很近的亲缘关系的呀。”殷晨辉道。
“不,等等,你这么一说的话,确实……”孙海牧脸色也沉下来,“那东西就像是……就像是狄特兰石碑的下半部分。”
“这……这可是大事啊。”吴萌说道。
王宇麟解除了这个让他极费神的窃听法阵。同时,让他讶异无比的是,他的隐身术竟然也被强制解除了。
“多谢你这个小子,倒是让我听了场好戏。”
王宇麟和缪景西闻声抬头望去,不出意料地看见一张黝黑的熟悉面孔。
“古月老师?你……您怎么在这儿啊?”王宇麟只觉得心惊肉跳。
“我最近实力又见长,已经学会如何打断别人的法阵了——用特殊的夜属性法力。嘻嘻……”福斯耀·古月看出他眼底的震惊,不枉费他浪费了整整十点珍贵的夜属性法力啊。得意忘形间高傲地抹了抹鼻子,不料一根鼻毛粘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虽说他黑吧,鼻毛还是有点明显的——尤其是在蹲着的两人面前。
福斯耀·古月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那般崇拜的称赞之声,不禁好奇地向下看去,却见二人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你们怎么啦?最近蔬菜吃太少,便秘?”
“老师……”缪景西有些难以启齿。
“您的鼻毛沾手上了。”王宇麟黑着脸,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
福斯耀·古月僵硬地低下头去,不愿意面对眼前残忍的事实。
大约半分钟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自己藏在袖袋里的帕子一把将不和谐的某物清理掉之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哪里有什么鼻毛啊,为师怎么没看见……”
王宇麟对此的回应是一脚将他踹翻在了地上。
福斯耀·古月对于他的拆台非常不满,扑上去就要回揍,却被缪景西死死拉住:“好啦!两个幼稚鬼!讲正事!”
王宇麟率先收了手:“老师,您对狄特兰石碑应该比我们都了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臭小子,老子知道的还没你娘多!”福斯耀·古月黑了脸。他追问德拉谟安都追问了二十年了,德拉谟安的嘴巴紧得连半个字都没多说给他听,只告诉他那个东西是一个坐标,轻易被建立联系的话会很危险。知道这些还不如不知道,因为会产生更多的探究心。
王宇麟却真的生气了:“您怎么骂人呢?!”
福斯耀·古月一脸黑线:“我怎么骂人了?”
“您……!”王宇麟的这一拳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让缪景西也不敢阻拦。福斯耀·古月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成了一个大包。
“……诶哟……我真没骂人啊……你去问诗櫆·巴尔德尔,她真的知道的比我多啊……”福斯耀·古月在地上打滚。早知道先前就不插科打诨了,这下被误会他真是百口莫辩。
冷静下来之后王宇麟也觉得自己是过分了:“对不起……老师……您、您没事吧……”
“哼!不和你玩了!”福斯耀·古月耍起小孩子脾性来还真不会输给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年轻,甩甩袖子拍拍屁股就忿然离去了。
王宇麟原以为福斯耀·古月不追究他的拳头自己就会没事,待到吃过晚饭后在宿舍门口看到黑着脸的自家老妈之后,才内心大呼自己到底是高估了福斯耀·古月的“宽阔”胸怀。
“进去再说。”诗櫆·巴尔德尔的脸色几乎冷得要结冰。
赫颐是早被她赶去图书馆“好好学习”了,于是双人宿舍一楼的迷你客厅内,就只有一对母子了——诗櫆·巴尔德尔坐着,王宇麟在地上跪着。
跪着可不是巴尔德尔家族的习惯,而是龙族的传统,小时候王宇麟可没少跪。这不是几年没跪了么,他只觉得膝盖生疼生疼的,比站桩子还难受。
可是他理亏呀。他跪的也不是自己“姑姑”,而是亲妈。
“你啊,迟早要吃亏。”喉咙里千百句谴责的话,到底她是说不出来。
王宇麟听到这一句蕴含着无限怜惜的话,霎时没了最后一点硬气:“娘,我知道错了。”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妈妈知道。”诗櫆·巴尔德尔似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宇麟听了她的话,只是想哭。
他早熟,这一点,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十五岁的少年,心性其实还很不成熟,但已经被迫地表现出酷似成熟的样子,这背后的辛酸,怕是没体验过的人是不会知晓的,就连缪景西,就连他爹,他都没有信心。
但是母亲的爱——他缺失了十年的母亲的爱,却莫名能让他安心。仔细想来,应该不是那所谓母爱该有的样子的那类陈词滥调里所说的那样,而是他的母亲,诗櫆·巴尔德尔这个人,和他之间的那种默契,让他能够全然安下心来,将自己最软弱无用、最天真幼稚的一面展露出来。缪景西面前,他到底要几分薄面。
换做是两三年前,或许他还意识不到自己今天哪里做错了吧。虽说,那也不是什么致命要紧的错误。但那可以是。如果真的有人想要那是个致命的错误,那就可以是。
诗櫆·巴尔德尔见儿子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原想安慰安慰他。手指尖刚动,便又硬下心肠来:“你还有话想问吧?”
母亲的语调还是很冷,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刻意冷落的声音在儿子耳朵里有多明显。
王宇麟抬头说道:“妈,那个狄特兰石碑,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个东西有点不安分……在它面前。”
“那是我们家的东西,自然会有反应。”诗櫆·巴尔德尔拿起手边茶几上的茶杯,慢慢地边品茶边说道。
“我们家的东西?!”王宇麟一脸怪异。狄特兰石碑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学院里众说纷纭,但是很清楚的两点就是,第一,这东西来历不浅,第二,这东西价值不菲。这会儿,却说是王家——不,不是王家,是巴尔德尔家的东西。
诗櫆·巴尔德尔暗下眼眸,道:“狄特兰石碑原是巴尔德尔家的祖辈流传下来的物件,据说其历史已有上万年,怕是比我们家族还要久远。现在摆在这儿的,仅仅是原物的十分之一罢了。它,是一件神器。”
王宇麟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那个看上去朴实无华的银戒指——神器·血月之泣依然安安稳稳地待在那里,以他的能力,根本取不下来。
“狄特兰石碑会与有缘人建立联系。但通常,那个人会是神,或者是神位继承人,或是有能力继承神位的人。”诗櫆·巴尔德尔缓缓道来。
“这……这么厉害?”王宇麟问道,“那为何……”
“别急。”诗櫆·巴尔德尔道,“在我所知道的神器中,这个物件也是非常特殊的一件,它的功用和来源均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但是,在我所知道的神器中,它恐怕也是历史最久远的一件。它的年龄……恐怕有上万年。”
“上万年?!”现存历史记载恐怕都到达不了那个年份吧。
“是的,这是通过观测石碑上雕刻的痕迹所推测出的,它的作成时间不会早于八千年前。”诗櫆·巴尔德尔说道,“巴尔德尔家族的历史也就是这么久而已。”
“所以就算没人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大家也都觉得它很有用?”王宇麟脱口问道。
诗櫆·巴尔德尔叹气般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就是这样。”
诗櫆·巴尔德尔不知道狄特兰石碑和王宇麟的关系,王宇麟自然就更不知道了。甚至,狄特兰石碑这个尤托匹亚名字之前它叫什么,诗櫆·巴尔德尔和王宇麟也不知道。石碑上雕刻痕迹是否只是一部分,两人也不知道。不,不仅仅是他们两人,没有人知道。
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