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不顾他人的脸色,兴奋得说着:“计算时间,他们也该来了。青州军以向以行动迅而闻名,白波军五日前到了,青州兵也该在那时收到消息。哈哈哈,来了就好。”
这几年,青州虽向外界封锁边界,但众人还是隐隐获得一些青州讯息。通过这些讯息分析,却让众人对刘备不好下判断。一方面,刘备千方百计打通前往长安之路,按规定向朝廷纳贡;另一方面,却断然拒绝朝廷向青州加赋的想法,甚至在诏命已下的情况下,仍坚持按原来的额度纳税。甚至狂妄的声称:朝廷加税,必须获得百姓认可,在青州地界,只有元老院批准的税率才准许征收。
本来,各地纳贡的诸侯就不多,朝廷只不过是想从几个纳贡的诸侯身上多收点钱,以缓解朝廷财政僵局,可刘备毫不体谅朝廷的难处,拒绝多纳贡赋,这是对朝廷极大的狂悖不法。
本来,各大臣据此认为刘备极其藐视朝廷,但是,当荆州、徐州在刘备的示范下也拒绝多纳贡赋,徐州甚至狂妄的声称,朝廷若对他加赋,他就一个铜板也不缴纳。而荆州则表态:就应该一个铜板也不向朝廷缴纳才好。对于荆、徐两州的狂妄,朝廷束手无策时,又是刘备出面平息了两州的愤怒,唆使两州按原来的赋税缴纳。
这种前后不一致的行为,让公卿们捉摸不透。
说刘备恭顺吧,但他的恭顺行为只体现在纳税上,在政令上,他毫不在意朝廷的看法,驱赶朝廷任命的青州官员,甚至擅杀朝廷任命的大臣――四世三公的袁绍。还在自己的辖区内私自颁布律法(契约法),篡改朝廷军制,擅自任命各级官员,不择手段打击异己……种种不合体制的行为不可胜数。让朝廷(主要是公卿大臣)怒火万丈。
然而,青州的富饶又让各地州牧纷纷效仿――据说除了徐州以外,连兖州曹孟德也开始照搬青州律法。各地强势诸侯联手,让弱势的朝廷有火不出。
最终,公卿大臣们在这点上得到一致:青州强大的武力,让刘备可以利用,但不可大用。可以利用青州的武力震慑其余诸侯臣服,但决不能任由刘备胡作非为。
此刻,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行20余人扭头向来路走去。
随着众人渐走渐进,喊杀声越来越响亮。风中,一个激越的声音格外震耳:“向前,向前,青州男儿即使倒下去,也要手持刀剑,面向敌阵――有我无敌,前进。”
近了,眼前的激烈场面顿时震撼着这支20余人的小队伍。
青州兵显然是一路急行赶到战地,人数不多,没有长大的枪矛,一身短兵格斗的打扮,圆盾、短剑、小弓小弩。然而,这些青州兵面对来回冲突的凉州铁骑,却毫不退让。使人一组排成小队,穿插在骑兵间隙里,一刀剑拦阻着骑兵的马蹄,以盾当着身躯,团身撞击奔马,被打落马下的骑士,迅被刀剑斩成数段。
在这激烈的格杀中,始终以一小队人马伫立在战场外,簇拥着一个赤盔赤甲的主帅。这小队人马不时插上,替换下一队精疲力竭的战士,而替换下来的士兵,稍作休息,马上再上战场,替换下其他战士。
这一小队士兵的场上攻击,总是捣在凉州兵最薄弱的地方,他们的存在,让整个战场始终随着青州兵快节奏的攻势而转动。纵观整个战场,仿佛是一场流畅的圆舞曲,随着这队士兵不停的投入,后撤,凶悍的凉州兵应付不暇,被拖入青州兵的节奏,无奈的随着他们的脚步起舞。
稍远处,一队骑兵正高呼邀斗,像一支犁铧过雪后的泥土,穿插与凉州兵交手。他们一色的银铠甲,制式马刀,连战马都是一色的白。这股骑兵横向在战场移动,侧击凉州骑卒,截断了他们对前方交战士卒的接应与供应,让凉州兵的攻势变得断断续续,最终任由前方的青州步卒屠戮。
董承、李乐等人驻足河边,看得目眩。眼前的场面,活脱脱似一场战舞,配合不断响起的号角,不断穿插的青州兵翩然纵横,一场杀戮演化的如此美丽,如此流畅,如此让人赏心悦目,让人沉迷。
皇甫嵩,高声吆喝,战场的喧嚣声盖过他单薄的呼喊,皇甫嵩又叫又跳,声嘶力竭。好不容易让那赤甲主将身边的侍卫注意到了河对岸,等那员主将稍一注目,看到了皇帝的身影,立刻不顾泥泞翻身跪地,连连朝这边叩。
“不是刘玄德”,皇甫嵩叹了口气,再度向这边挥手。
李乐讶然问:“皇甫大人为何下如此判断?难道刘玄德见了皇帝,敢不跪吗?”
皇甫嵩轻声答:“那人穿的是刘玄德的盔甲,这身赤甲我曾见过。但这人跪下之后,身边的侍卫却没跪。若是刘玄德在此,以他之威严,身边的人不可能不跪。
再说,这是战场,刘玄德如果正在酣战,即使见了圣上,他也不会打招呼。”
河对岸号角声响起,青州兵放缓攻势,结阵而退。凉州兵本是出来劫掠的,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分批投入了战场,此刻,见青州兵缓退也无暇纠缠。双方都有心不再打下去,遂默契的脱离了接触。
战事才一结束,赤甲人扭头向河边奔去,一名侍卫无奈的摇摇头,挥手令几人一路尾随,自己留在战场收拾残局。
赤甲人边跑边脱下战盔,露出卢植那苍老的面孔,涕泪交加的卢植奔到河边,号啕大哭的跪倒在地:“天子安否?”卢植满面热泪的大声问候:中郎将,青州元老卢植望阙叩安。”
阙?荒野中哪儿来的皇宫,哪来的阙?
卢植的问候,让保守军阀欺凌的皇帝痛哭失声。杨彪垂泪代帝回答:“帝安。”
可惜,李乐渡河后,为防止李?也渡河追截,特地把小船毁去。现在双方一河相隔,却咫尺天涯。
皇甫嵩苦笑着,大声说:“卢公,日已近午,可圣上至今未曾进膳,你那里可有食物,想办法送点过来。”
卢植连声告罪。吩咐士兵想办法渡河,接皇帝过来。
李乐、韩暹、胡才低声商议了一下,拽过皇甫嵩,凶神恶煞的说:“皇甫大人,青州才来了多少兵,凉州兵善战,我等才脱离险境,再回河南岸,万一凉州兵击溃青州兵,怎么办?”
皇甫嵩不疑有他,高声询问卢植:“卢公,你如此兵少,有把握胜过凉州兵吗?我等才脱险境,复去南岸,万一有事,你可陷帝于危难中了。”
卢植低头考虑了一下,招萧飞过来询问了几句,朗声向河对岸说:“皇甫兄,我那徒儿刘备已经知道消息了,青州援兵即将到来。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我先派几个人游水过去,给你们送点军粮,营中草率,你们凑合吃饱后,一路沿河向下走。我在河这边沿途保护。函谷关驻有我们一支军队,到了那里,我就找船渡你们过来,我们依关据守待援,一定无事。”
皇甫嵩与皇帝商量片刻,肯了卢植的做法。不一会,5名青州士兵见难渡水过河,将绳索固定在河岸,随后,顺着绳索名青州兵携带军粮渡河到达皇帝面前。河南岸,萧飞不满的低声嘟囔:“过这么一条破河,我损失了一名尉官名士兵,相当于打一场小仗啊,真是……”
卢植狠狠的瞪了萧飞一眼,将他抱怨的话打回肚里,沉声问:“战场打扫好了?伤亡如何?”
萧飞回答:“缴获完好战马阵亡伤人,老爷子,伤亡近半,我们得快点离开这儿。”
公孙瓒此刻正好来到河边,低声说:“师傅,我的人伤亡也将近一半,此地不能久留,快走。”
卢植低声回答:“不管怎样,必须等皇帝吃完饭,圣上起身了,我们再走。”
公孙瓒略一沉吟,突然扯起嗓门大声喊:“皇甫大人,情势危急,请边走边吃,别作停留。”
河对岸一阵慌乱,卢植低声问萧飞:“尉官过河了吗?”
萧飞点头,卢植断然道:“小小尉官恐怕镇不住公卿大佬,我也过河,我过河后,你立即撤除绳索,顺河下行。”
公孙瓒没有劝止,反倒连连点头:“老师一人孤掌难鸣,我陪老师过去,这里全交给萧飞。”
河北岸,青州士卒打开包裹,拿出许多铁罐,用军用工具刀(仿瑞士军刀做的野外生存工具刀)挑开铁罐,将一个个罐头打开,分送给诸公卿大臣。青州尚肉食,背靠大海,属鱼类罐头最多。按照易经的说法,见到大鱼是不祥的,故此,当时中原人还没有吃海鱼的习惯。不过,刘备好吃,青州调料的味道之佳盛誉天下。打开铁罐就可以闻到扑鼻香气,此时,饥饿的公卿大臣顾不得分辨食物是否不祥,个个狼吞虎咽。
一名青州兵将罐头恭恭敬敬的递给皇帝,皇帝焦急的伸出手,正准备接过去,韩暹暴怒的难:“君前露刃,死罪也。你竟敢在天子面前拿出刀来挑铁罐尽去吧。”
那名青州兵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处理。其余的青州兵均讶然。他们本属平民,历来对皇帝至高无上的宣传让他们恭敬有加,可没想到,给皇帝雪中送炭的送食物,还能送出死罪来。
这世界怎么了?
沉闷的气氛中,青州尉官上前躬身施礼,不卑不亢的说:“这位大人,小民不知礼数,冒犯了。可是,按律法,不经审判谁也没有权利定他人之罪。这位士兵具备功民身份,必须有青州元老院专门指派的巡回法官加以审判方证其罪。公民的死罪必须由我家主公亲自在判决书签名方可执行,大人若认定他是死罪,可向青州元老院提出诉讼申请,请我家主公亲自决断。”
杨彪虽不满韩暹的多事,可现在青州尉官所言,已触犯了朝廷的威严,故此冷哼了一声,帮腔道:“律法?谁的律法?‘不经审判谁也没有权利定他人之罪’,朝廷可批准实施过这样无父无君的律法?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知道吗?你的父母如何教你的?”
青州尉官满脸不悦,那士卒跳了起来,大呼:“父母,身我父母,生我主公。若无主公,我早在战乱离散中丧命。主公告诉我:‘从今日起,在这座城中,各族各人,贵贱相等!高官厚禄,因其功而受赏……上位必得奖罚分明,不可因人而异(广饶之誓)’,我乃青州功民,自小立誓(公民之誓)遵守青州律法,并愿意以死捍卫这律法。旁等杂人,敢冒犯青州律法,定我死罪,莫非以为我刀不利吗?”
正僵持间,卢植恰好在护卫的帮助下渡河,厉声斥责:“帝辇面前大声喧哗,无法无天了吗?”
青州兵躬身施礼,案件怒施李乐杨彪等人,卢植问过缘由,未及开口,公孙瓒扬声大笑:“昔日,董卓在皇帝面前不知露了多少次刀剑,诸位大臣那时可曾这样斥责过董卓?今上在午门上曾问过王司徒(王允):太师何罪?可见,董太师在皇帝面前露刃,圣上尚不以为罪,孺子喋喋不休,莫非想欺君吗?”
众卿哑口无言。
皇帝岂不知道董卓有何罪?可是,凉州兵就在午门之下,陈刀剑在皇帝面前,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惟有装疯卖傻牺牲王允。王允正是明白了这点,才无言以对,颓然下楼以身就刃。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王允有何话说?皇帝也认为出卖王允理所应当,因此毫无心理负担,公孙瓒以此相责,简直就是欺君。
儒家思想提倡忠义,那是让臣子对皇帝忠义,什么时候让皇帝对臣子忠义的呢?
“何人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杨彪不认识公孙瓒,越众而出厉声斥责。
“奋武将军、蓟侯公孙瓒。”青州尉官朗声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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