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荷只想着怎么做生意,染色后的绸缎价值几何,成本是多少,在什么价格区间才不会赔本,她有一本小册子,里面是各种繁复的公式。
没有做过生意,想的太简单了,她深深反思,人情世故,的确不是她擅长的,而夫君顾峥更少与人打交道。之前来的路上,二人是标准意义上的走货。
花一笔银子进货,不需要任何加工,在路过下一个城市的时候倒个手,只赚辛苦的跑腿钱,搭进去几千两银子的成本,最后积少成多,赚了二百两左右。
莫小荷以为,组建一个商队,只要出银子就好,有赚钱的机会,谁不干是傻子,却忽略他们是外乡人,在泸州,根本没有信誉可言。
“小娘子,我家就住在城郊的姜家村,我们村里地少,一家平均下来就两亩地,一人耕种就够了。”
姜大叔见莫小荷年纪小,还有些天真,怕她被骗了,把吃了一半的杂面馒头放在口袋里,打开话匣子,“村里汉子找来十几个壮劳力不成问题,承诺一人二十两,报酬丰厚,一起走,他们肯定乐意。”
因为他们走这一趟,是单行,回程,一群人搭伴,进点新奇的小玩意,回到泸州转手,那就不只是二十两银子的事。
“实不相瞒,大叔我想赚这个银钱,但是你们是外来的,如果没有熟人,我是不能走这一趟。”
如果能有一两个同伴,熟悉的人,他很愿意给家里添个进项,这样的买卖,根本不好找。
莫小荷明白了姜大叔的意思,他不接活,只有一半原因是怕她不靠谱,如果能有熟人,他心里就有底气。
这一趟来回两个多月,回来就是秋天了,时间不短。
正午的太阳太过刺眼,阳光直射,地面上雨水留下的痕迹已经蒸发干净,滚烫滚烫的,莫小荷站到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下,若是再晒一会儿,她很有可能晕过去。
顾峥见她脸色不好,转身去马车上取了凉茶,又给大叔一杯,引得他连连道谢。
请人加入商队,必须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如果找的人不可靠,顾峥和莫小荷夫妻,也面临很大的风险。
“夫君,不如咱们就说服大叔吧。”
去大叔家看看,一般通过言行,就能看出人品如何,如果大叔可靠,再让他帮忙从村里找那体格好,愿意跑长途的汉子,关键要人品好些,不要偷奸耍滑,占小便宜的。
这样大叔路上有熟人,回来也有伴,对莫小荷来说,知晓他们的情况,不怕路上出幺蛾子,双赢。
“恩。”
顾峥走南闯北,虽然不喜和人打交道,但是自诩看人还有几分眼力,从大叔言谈上看,是个实在人,并且大叔也说过,帮着绸缎庄走过货,有经验,遇见下雨等情况,处理得当,不会手忙脚乱的。
“大叔,要不这样吧,能不能带我们夫妻去你村里看看,可以的话,我们需要十五个人走货,人你帮着选吃苦耐劳的。”
莫小荷主动提出来,她估算下,做一回买卖,就做大些,除了丝绸之外,她想运一车酒,顺便带点泸州的端砚,山水画。醉仙楼的醉酒,五十两金子一壶,她肯定运不起,只买一些性价比高的,回去送人也好。
“啥?都在我们村子里找?”
姜大叔一愣,他原本以为,能有一两个同伴,就考虑走一趟了,毕竟给的二十两银子很诱人,和夫妻闲聊,他打听到,主家只有二人,完全不必担心路上会有什么变故。
“是啊,我们大概还能在泸州停留五六天,然后一路南下。”
剩下这几天,夫妻二人打算逛逛泸州城,查缺补漏,买长途运送货物的马车,准备和染坊那边做个交接。
姜大叔一想,都是第一次见面,应该让对方去村里看看,彼此增强点了解,就点头同意了,他看了看天色,邀请夫妻俩到家里吃饭,“我那婆娘做菜不错,家里有自己养的笨鸡,杀一只做个红烧鸡块。”
“我来赶车,你们坐上去。”
又来一批招人的,大叔也顾不上找工,急着回家,如果能成,就是一笔大买卖,不能成也没啥,就当请两个外乡人吃顿饭,展现下泸州人的热情好客。
莫小荷也没客气,她就是这个意思,拉着顾峥上了马车。去人家吃饭,也不好意思空手,马车里有腊肉,几封点心,还有一小框新鲜的桃子和梨,当个见面礼。
车上一直开着窗户,竹子做的垫子烫人,顾峥扯下来,在车凳下方取出一条新的,又给莫小荷用冷水透了个布巾擦脸。
农历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他们车上基本上不放吃食,一宿就变味道。腊肉,点心和新鲜水果都是在等着看热闹的时候,和路过贩卖的小贩买的。
“吃个梨,解渴。”
顾峥洗了两个,一个递给赶车姜大叔,一个给莫小荷,他自己却不吃。
“夫君,你咬一口吧,一口。”
自家夫君不吃零食,包括点心,除非特别饿,否则不会动一口,车上的所有吃的,都是为莫小荷准备的。比如瓜子,还是两个人聊天时候一起吃才有意思,她自己一个人嗑瓜子,嘴里都没什么滋味。
“好。”
顾峥没拒绝,只咬了一小口。记得小时候流浪,饿了就在山里采果子吃,可能是那几年吃的太多,发觉一切东西,都不如馒头顶饿,他现在喜欢吃面食大于米饭。
从城北到姜家村并不远,马车大概行了两刻钟,远远的,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手里抱着个硕大的木盆,好奇地站在路边。
“爹,你咋赶着马车回来的,咱家发财了?”
小丫头鼻子有些塌,上面有点点雀斑,圆溜溜的眼睛,很是可爱,她话音刚落,就被姜大叔驳回,“你爹要是发财了,就不赶车,直接坐在马车里。”
“也是哦。”
小丫头想通这个道理之后,哼着歌在前面带路。
泸州城内有一条母亲河,泸河,姜家村就在泸河上游不远处,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村里耕地不多,汉子们靠出门找活计,抓鱼为生,日子过的去。
姜大叔家住在村里的正中央,昨天刚下过大雨,村里的土路泥泞,马车要躲避深坑,以防陷进去出不来,十分考验赶车人的技术。
“小丫,你爹回来了?”
院内,姜婶正在收拾菜地,摘了茄子和豆角,正在洗菜。家里有三间泥瓦房,上面用瓦片盖的屋顶,可能是年头久,有些瓦片碎了。
“恩,我爹驾着马车回来的,好像带了客人。”
小丫是姜大叔老来女,姜大叔有两个儿子,一个在镇上给人做木匠活,还未成亲,另个分家,住到了下游,娶了个不省心的儿媳,他儿子又是个耳根子软的,非要闹着分家,和儿媳住到了老丈人那,巴巴的给人家当了半个上门女婿。
谁家不是大儿子和爹娘一起过,给养老的,每每提起,姜大叔唉声叹气,都说养儿防老,他那儿子肯定指不上了,他辛苦做工,给二儿子娶亲,小女儿攒点嫁妆,剩下的给自己留个棺材本。
“客人?”
姜婶疑惑,自家有亲戚,日子过的马马虎虎,不上门打秋风就不错了,哪有能买得起马车的。她不放心,放下手里的菜,在门口张望。
几乎是一个呼吸间,马车已经到了门口,被姜大叔停到宽敞的后院。
莫小荷和顾峥下了马车,她手里拿着点腊肉,顾峥拎着水果,交给姜婶,“姜婶,我们是来蹭饭的。”
“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婶见莫小荷笑眯眯地,一脸讨喜,心中欢喜,推拒她手上的东西。
“老婆子,接下吧,没准小娘子是咱们的雇主呢。”
姜大叔绕了一圈,红光满面,让小丫搬着桌椅板凳到树下,上村里人都爱喝的绿豆汤。
“有腊肉,那正好炒个豆角。”
都没用姜大叔说,姜大娘自动杀鸡,那叫一个麻利,等莫小荷回过头,刚刚抓住的鸡早已经被抹了脖子,血溅三尺了。
小丫才十岁,非常懂事,端茶送水,只有在以为别人注意不到她的时候,才会对着点心偷偷地咽口水,被莫小荷抓了个正着,小丫难得红了脸。
这样子非常可爱,让她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哥哥在学堂念书,家里的条件也不是顶好的,那会看到好吃的,也会不自觉地流口水。
“小丫,来,这个送你。”
莫小荷从身上解下一个香包,里面有十几种香料,带着有安神的作用,未来嫂子张纤纤就喜欢这些东西,送了她好几个盒子,带上去效果还不错,晚上放在枕头边,认床的她,很少失眠了。
“这……很贵重。”
小丫看到绣工,上面是一条肥肥的鲤鱼,当即爱不释手,她看了一会儿又不敢接,村长的闺女有一个,做工不好,还要几十个铜板。她没接手,就能闻到淡雅的香气,这个香包,比村长闺女的高级的多。
多少钱莫小荷也不知道,她还有很多,送人一点不心疼,她直接塞在小丫手里,又给了一套戴头上的绢花,喜得小丫扒着她的大腿不放,只要见碗里没茶,立刻满上,那叫一个狗腿。
“饭后我到各家走走,不嫌弃,今晚你们就住下吧。”
姜大叔热情相邀,村里人淳朴,都不错,只有一两家人懒惰,但算不上极品,他找勤快肯干人品好的,推荐给莫小荷。
其实也不拘非要姜家村的,推荐人选,举贤不避亲,他要推荐自己的小舅子。
“我小舅子刚及冠,人壮实,会几下子。”
姜大叔喝一口茶水,拍了拍腿,叹口气,“也不怕二位笑话,他吃过牢饭,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活计,家里田地少,他经常到周边打猎糊口。”
姜婶一听说到自己亲弟弟,红了眼圈。她爹娘没的早,姐弟二人一直相依为命,她手头紧,也贴补不了娘家,好在她弟是个有有力气的,一个月做苦工也能有几百文,不时还要贴补她这个姐姐。
“我小舅子就是太仗义了,为人热血,这下吃了个大亏。”
姜大叔叹口气,也为他小舅子不值得。
“我小舅子也不是多管闲事,有天村里一群家丁,要抢他邻居家的闺女。”
那闺女才十二,还没长开,因为出门卖络子,被大户人家老爷看上,偏生那老爷就喜欢找未及笄的,带着家丁上门提亲,其实就是抢人。
“那户人家鬼哭狼嚎的,喊我小舅子帮忙,打走了家丁。”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听说有个家丁残废了,动手的人是姜大叔小舅子,隔壁那户人家连夜急匆匆搬走,不肯作证,所以他就吃了牢饭。
明明是好心帮人出头,对方不领情不说,连个公道话都不肯说,他在衙门里蹲了两年,才出来不久。
说到好心办坏事,相信没有人比莫小荷体会更深了,她差点摊上人命官司,幸好最后圆满解救,还是多亏卫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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