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留南岸过不了河的,是左屯卫残余人马,左武卫大半,右骁卫一部约四万余人马,辛世雄战死,王仁恭自己跑了,失去了大将军指挥的隋军人马乱的一塌糊涂。士兵们争相过河,却被高丽人从后面扑上来狼群一样撕咬着一层一层倒下去。
训练有素的大隋府兵,就算他们再善战,可饥饿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厮杀的力气,也没有了不停向前的斗志。偶尔有低级军官带着一小队人马对高丽人发动反攻,但很快就好像石头一样沉没高句丽人的洪流中。中级和低级将校不停的努力着试图组织士兵们列阵防御,但是失去了斗志和勇气的隋兵只顾着拼命往河道里挤,根本就不理会他们的嘶吼。
大队的装备粗糙简陋的高句丽人狼群一样冲上来,狠狠撕咬着隋军的后队。每一口咬上去,都能撕下来一大块血肉。
高句丽那些小部族的武士,平时根本就不敢跟大隋远征军交战。但是此时,知道隋军气数已他们一个个都被隋军士兵们身上精良的装备诱惑出了野性。手里粗制的刀子,长矛,甚至是木棒不停的挥舞出去,每一下都能激荡起一朵血浪。
小队有组织的隋军低级将校的指挥下组成小方阵且战且退,但因为大量的士兵淤积河道里后路根本就过不去。面对高句丽人的群狼战术,他们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就是因为士兵们失去了战斗的**,不断溃败中他愤怒的试图阻止士兵溃逃的时候被高句丽人的冷箭射死的。或许,这个曾经想带着左屯卫大展拳脚的将军,临死之前心中有着无限的悲凉吧。
如果,如果不是王仁恭故意拖延时间,左屯卫初奋力抵抗高句丽人冲击的时候,左武卫从侧翼策应一下,此时的场面还不至于混乱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但王仁恭本想保存自己左武卫的实力,却没想到自己士兵们溃败的时候失去控制力。当他假惺惺的带着左武卫赶来支援的时候,左屯卫已经被高句丽人挤压河道南侧一条狭窄的地段上,见已经无法展开兵力,王仁恭立刻下令左武卫撤出,没想到这一撤,左武卫立刻就乱了。高句丽人趁机从后面扑上来,王仁恭肩膀上中了一箭,几百名亲兵的护卫下狼狈逃过了萨水。
而本应该渡河的右骁卫,一半人马已经过了河,另一半却被左武卫的乱兵冲击乱了秩序,结果丢下的右骁卫也跟着乱了。
乙支文德被几个亲兵抬着上了一座高坡,象征着他身份的帅旗他身后竖起。看着河道南侧大隋府兵们被接二连三的砍翻地,乙支文德高兴的哈哈大笑。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隋人因为他们自己的狂妄和假仁假义而付出了代价。虽然因为这场战争,他失去了欣赏的弟弟乙支文礼,也失去了一条腿,现他身上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但这一刻,他开心到了极致。
那些平日里根本就不敢招惹大隋远征军的小部族武士,还有乙支文德重金雇佣来的靺鞨野人,契丹武士,一个个疯了一样的往前挤。他们眼里,大隋士兵浑身都是宝。隋兵的制式皮甲,横刀,盾牌,连弩,弓箭,这些都是他们抢夺的目标,当然,抢夺这一切之前要做的,就是将隋人杀死。
高句丽人就好像一波一波的浪潮,狠狠的拍打大隋远征军组成的脆弱不堪的堤坝上。随着一次次的撞击,堤坝已经摇摇欲坠。
此时的场景很难让人相信,谁也不会想到,大隋百战百胜的府兵和战力完全不如他们的高句丽人战斗中,死亡的速度竟然如此惊人。
其实,从大隋远征军的士兵们将粮食偷偷埋进土里的那一刻,他们就应该有今天惨败的觉悟。一群连横刀都几乎没有力气举起来的士兵,就算他们的敌人战力再弱,他们也没有办法再一次取得战斗的胜利了。这是士兵们,也是大隋将领们自己埋下的苦果,所以后还是由他们自己来品尝这惨烈的味道。
外围的隋兵被疯了一样的高句丽人一层一层的撕咬下来,尸体铺满了萨水南岸的土地。血溪流一样流进了萨水中,将整个水面染成了红色。
一个隋军旅率奋力一刀将扑过来的高句丽人捅翻,再一刀抹开了一名敌人的脖子。虽然他的武艺精湛,但体力的不足让他的刀比以前已经慢了不止一半。即便如此,仗着一身的本事他已经杀死了五个高句丽人。抹了一把迷住了眼睛的血液,他看到了不远处倒下去的左屯卫战旗。
回身看了一眼,跟自己身后的士兵已经不到十个人。
这名旅率抹去血迹后苦笑一声,随即转头对亲兵们说道:“你们赶紧走吧,快过河,记住,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好能跟那些大将军身后,不然谁也跑不了。只有那些大将军的亲兵们每日能吃饱饭,只有他们的战马还有草料吃,只有跟上他们,你们才能活下去。”
一个隋兵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旅率,咱们一起走!”
大隋旅率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倒地上正被高句丽人肆意践踏的左屯卫战旗说道:“你们走吧,我要去把咱们左屯卫的旗子立起来。生是大隋的人,死是大隋的鬼。渡过辽水的时候,我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
他看了那个亲兵一眼将其推开:“而且,你让我回去怎么说?左屯卫的人都战死了,我自己活着逃回来了?”
他凄凉一笑,指着那旗子说道:“死就死了吧,老子去把旗子立起来,让旗子多站一会儿是一会儿。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老子赚一个。”
说完,他大步向着左屯卫战旗的地方走去。
他身后的几个亲兵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同时爆发出一声高呼:“左屯卫!”
那旅率身子猛地一震,眼泪顺着脸颊不断的滑落。他沙哑着嗓子,举起手里的横刀向前一指:“向前!”
不足十个人,旅率的带领下朝着黑压压的高句丽人发动了进攻。敌人不断的倒他们的身前,而他们的人数也一个一个的减少。密集如丛林一样的长矛从四面八方捅过来,无穷无。
当大隋旅率冲过去从地上将左屯卫的战旗捡起来,然后艰难的举起之后。他身边已经一个隋兵都没有了,短短十几米的路,几乎每一步都有人倒下。他的身上少有七八处伤势,严重的一处是被一支长矛贯胸而过,他挥刀将敌人砍死后一刀将长矛斩断,带着半截长矛冲到了战旗的所。当他扶着旗子站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变成了红色,就如同那大隋的战旗一样,烈红烈红的,令人不敢逼视。
旗子立了起来,迎风招展。
旗子下面的人,已经死去,如山石雕塑,扶旗而立。
数不清的高句丽人围上来,他们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着脚步,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人敢直接冲上去将那人再次砍倒,将那旗子再次掀翻。一个高句丽小部族的首领从后面挤上来,将其他高句丽士兵分开站前面看着那大隋旅率骂骂咧咧的嘟囔了几句,忽然声音变大咆哮道:“一群废物!连个死人都怕吗?!”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环首大刀,其他高句丽人的视线中大步走了过去。将环首大刀高高举起,他打算一刀将那隋人和旗子一块砍断。
刀举起,却没能砍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这高句丽小部族的首领恍惚中竟然看到面前这个明明已经死透了的隋人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而且,他竟然还裂开嘴对自己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挂着一条一条的血丝。
小部族的首领吓得啊的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他吓得蹲下来抱着头,可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那隋人有什么动静。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去看,那人哪里有什么动作,分明早就死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心说自己怎么会看错的?
刚站起来,打算一刀砍了那隋人的脑袋来挽回刚才丢了的面子,忽然感觉自己脖子后面被撞了一下,紧接着就是咽喉处一凉。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只见一只破甲锥突兀的出现咽喉上,探出来挺长的一截。
下一秒,他的脑海中猛的一白,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
……
“给我一万人!我把南岸的弟兄们都接回来!”
李闲拦住宇文述大声喊道。
“大胆!”
宇文述的几个亲兵拦李闲面前,一个郎将大声训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拦元帅马前?”
“大隋左屯卫别将燕云!”
李闲大声说道。
宇文述的脸色很白,白的有些吓人。这一刻,即便他还身穿着大将军的威武铠甲,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苍老而憔悴。他两鬓上的白发从头盔缝隙里垂了下来,风中凄凉的飘摆着。
“燕云?”
宇文述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脸上的皱纹显得加的深了。
“我记得你,你怎么还不走?”
宇文述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给我一万兵马,我将南岸的弟兄们接回来!”
李闲再次说道。
“你说什么?”
宇文述似乎没有听清,但是很快他就自嘲的摇了摇头:“去吧,你可以随便招呼人马,能招呼多少人就招呼多少人。”
说完,宇文述似乎懒得再说话,拨马向前走去。
李闲看着宇文述的背影,忽然发现原来这个站大隋军中巅峰的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罢了。
“谁愿意跟我杀回去将兄弟们接回来?!”
李闲的视线离开宇文述的背影,跃马到了高坡上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士兵们依然急匆匆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有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毫无神采。有人犹豫了一下,但终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跑,有人看着李闲冷笑,那眼神的意思,似乎觉得李闲是个白痴一样。
“谁愿意跟我杀回去将南岸的弟兄们接回来!”
李闲又喊了一遍。
“我!”
一个身穿银甲的将军纵马到了李闲身边,大声喊道:“左祤卫鹰扬郎将薛万彻,愿陪你杀回去!”
“左武卫别将独孤真,愿往!”
“右骁卫步兵旅率雄阔海,愿与将军一道杀敌!”
李闲猛的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极雄壮的男人。此人身高足有两米,身穿一身大号的皮甲,手中擎了一柄沉重的陌刀,站那里,整个人如一座山峦般威风凛凛。
“来人,给他一匹马!”
李闲大声下令道。
雄阔海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我擅长步战要马无用!放心,将军你只管纵马冲杀,看看能不能落得下我雄某人!”
大汉声如虎豹,其勇如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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