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慈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跟前,趴在我耳边用小手拢着嘴巴说“告诉您个秘密,有一次师父哄我睡觉,他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没有,我是故意逗他的,装睡。结果没想到,师父摸着我的头,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就知道了。”
“那你愿意叫他爸爸吗”
念慈倏地离我远了些,象看怪物似的看着我,猛点着头说:“愿意,当然愿意了!不过”念慈说到这里顿住了,咬着嘴唇,脸上晴转多云。
我刚纳闷这是怎么了,他突然双手比划着郁闷地说:“可是我不能叫他爹,因为我们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能娶媳妇的,不能娶媳妇就不会有孩子,知道吗明白”
念慈说着还冲我眨了眨眼,一副十分了然大小人的模样,好象不清楚状况的人是我一样。他那样子分明是在嘲笑我:你都那么大了,怎么这个道理还不懂?
“师父不愿意让我那么叫他,怕被人听了去,听了去就不得了了,我们就是犯了戒的和尚,在这儿就呆不下去了,呆不下去就没地方去了,没地方去就没有睡觉的地方了,所以我不能叫他爹,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我愣愣地瞅着眼前这个小机灵鬼,真是人小鬼大,看着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什么都瞒不过他,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被他占了先机,一时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瞧他那副小老样儿十分的好笑,便逗趣道:“你这秘密知道得不少啊说说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念慈扳着两只小脚,往后一仰,倒在地上,十分得意地笑着懒洋洋地对我说“我还知道我妈妈叫瑶尘。”
这可太出乎意料了,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惊道:“这你也知道也是装睡偷听来的”我心说,这净空什么时候有了碎碎念的习惯
念慈看到我这个反应更得意了,一骨碌坐起来,把头一歪,埋在膝头,只露一双眼睛,笑翻了的看着我说“才不是!不是装睡偷听来的!”
“哦老实交待,什么情况”我哈着两手,做势又要咯吱他。他赶紧夹紧了两条胳膊,抱着膀,嘻笑着躲闪着说“是当小尾巴偷听来的!”
我掐着他的两肋威胁道:“快说!怎么回事?”
他忙蜷缩起身子,乱蹬着双脚嚷道:“师父他前些天偷偷给妈妈烧纸时念叨来着,被我听到了。”
我把他松开,释然道:“嘿,闹了半天你什么都知道,那就好办了。”
怕一会儿说出来把他吓跑了,我特意握紧他的小手,假意轻松地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聪明的孩子,你猜的没错,你师父就是你爹,你妈也的确是瑶尘。”
手中那只小手突然抽搐了一下,便一动不动了。
“嗯”我沉吟了一下,道:“你妈妈是个狐仙,当然,也有管她叫狐狸精的,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你爹,就是你师父,为了守护神龙寺,也没了。”
“你胡说!”
念慈听到这里,手猛的往外一挣,因为被我握得紧,才没有挣脱开。
他二目圆睁,狠狠地瞪着着我,气乎乎地说“我妈才不是狐狸精!我爹也还在!”说着,就瘪着嘴,一层水雾漫上了眼帘。
我怔怔地瞅着这个孩子,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残酷,可你必须得接受,因为人不能永远活在虚幻的世界里。
我将他拉进怀里,用臂膀将他紧紧箍住。他气乎乎地挣扎了几下,便无力地将头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知道,这个聪明的孩子心里应该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抚着他的背,缓缓地柔声说:“念慈,狐狸精怎么了?谁说狐狸精就不好?那只是修炼过、有法力、成了精的狐狸嘛,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要我看,他们有情有义,比起很多人来,要强多了。
你爹的确是没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师父,他不是人,是鬼魂,就是人们常说的鬼。他死的时候因为心里想的念的全是你,他担心你没人照料,所以死了而不自知,竟以为自己还活着,每天还照常打扫寺院,喂养你。
我很佩服你爹,我觉得他真的好伟大,要知道,鬼是怕见阳光的,可他却要早出晚归,避着日头去卖菜,多不容易啊?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你师父大白天的会虚弱,会头疼浑身没劲了吧?
这些年,他把你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克服了多少困难啊,你可不能因为他是鬼就不认他啊!”
念慈含着泪,瘪着嘴,呜咽着点了点头,噙着的泪终于不堪重负,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他倔强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哽咽着问我“那他现在知道自己是鬼了吗”
我把他搂进怀里,帮他把脸上的泪擦干净,说“知道了,刚才他自己想起来了。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有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亲口叫他声爹,可是他很怕,怕你不认他这个鬼爸爸,所以现在不敢出来见你呢。”
念慈一抹眼泪,问道“他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我看此时天色已暗,便将净空从乾坤轴中放了出来。两人象久别重逢一般,抱头痛哭。净空终于如愿以偿听到了念慈的第一声“爸爸”。
我含着泪,欣慰地看着这感人的一幕,瞬移回了方丈堂,让他们父子自己去聊吧。
当夜无话,安心睡了个好觉。
不想,正昏天暗地睡得开心,就听到外面鬼哭狼嚎、哔哩啪啦的乱作了一团。
我噌的蹿出屋子,跑到院子里,迎头撞上一人,定睛一瞧,原来是在张连生家见过的一个伙计。
“怎么回事,跑什么?”我薅住他的脖领追问道。
他指着身后,干比划着说不出话。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好嘛,只见净空拿把扫帚在后面追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等等我,跑什么呀?”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