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多些。
丰台区花乡桥附近的世界公园里,游人稀少,空旷而清冷。
细碎的小雪花从阴沉的天空中轻飘飘的洒落,将公园里各处的景致和路面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透着幽幽的轻柔雅致。
西装笔挺的马良悠悠闲闲的行走在中国园-清音境内的回廊间。
他的身后,跟着褚明奕的司机兼保镖——孙吉。
这处缩小化了的园林虽然不大,却别具一格:“卷石洞天”、“片石山房”将中国绘画理论运用造园艺术,把自然山水风景浓缩于较小的空间内,与建筑景观融为一体,展现出一帧帧山水画页——山房的安然幽居、洞天的巧夺天意,一景或悠然,一境或野趣,小桥流水、拙石秀亭。
置身其间,很自然的就会令人体会到江南园林艺术风格中的古色古香,欣赏到传统园林带给人身心的优雅意境。
这样的天气里,世界公园内游人本就稀少,而这清幽的透着寒意的清音境中国园内,更是除了马良和孙吉之外,没有其它游人。便是那几个原本在园内临近门口处的廊前卖些传统手工艺品及字画的老者,也因为天寒落雪的缘故,躲进了屋内。
七拐八绕的行至到一滩小湖中间的凉亭下,马良举目四顾了一番,笑道:“这儿不错。”
“嗯。”孙吉点点头。
“我的意思是,咱们在这里坐会儿……”马良笑道:“孙哥,嫌冷不?”
孙吉诧异的看着马良,摇摇头道:“不冷。”
马良就坐在了凉亭中间的小石桌旁,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石凳上寒彻入骨的凉意。他拿着刚刚吃完里面饼干剩下的小盒子,放在了石桌中间,然后心安理得的掏出烟来递给孙吉一颗,自己也点上了吞云吐雾起来。
饼干盒子,自然是用作烟灰缸了。
在这样幽静清雅的园林里,马良可舍不得去到处扔烟蒂弹烟灰——他觉得这是最起码做人的素质。
越是普普通通看似随意的小事情,就越能显出一个人的心姓本质来。
所以看到这一幕后,站在旁侧的孙吉心中就暗暗的赞赏。
“今天又麻烦孙哥跟来,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听老板的。”
“孙哥,一会儿人来了,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你就先回避一下吧?”马良试探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孙吉点头应道,一点儿都不觉得马良这样做有什么不礼貌。
马良就低头掏出手机发了条简短的短信:中国园-清音境。
今天,他要在这里见见远道而来的宋跃平。
而之所以选择世界公园这个地方,实在是因为马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地点来——杨家埠村的住处不行,那里有点儿太寒酸,从气势上压制不住宋跃平这号人物;啤酒厂的办公楼内或者是世纪华兴集团总部那边倒是可以,但万一出什么意外容易给人添麻烦。
思来想去,马良就选择了一个风旅游风景之地——世界公园。
选择这里倒是没什么特殊想法,只要是个园林之地就可以。本来马良寻思着和宋跃平谈话,也就是在园林中闲散的迈着步子溜达着,就把事情给谈妥了的。不过在世界公园里溜达了一圈儿来到这里之后,发觉环境挺好,而且恰好这里又没什么游人观光,那就选择在这儿座谈吧。
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马良很自恋的在心里寻思着——这儿气势够了,娘滴,有点儿皇家园林的意境。
“小马……不,马总……”孙吉忽而开口道。
“孙大哥,别这么客气。”马良笑道:“怎么了?”
孙吉犹豫了一下,说道:“上次你和我说,想要找一个司机兼职保镖,我这里有,有一个熟人。”
“呃……”马良挠挠头,道:“那个,咳咳……”
“没事,我就是随便提提,你现在不用的话也不要紧。”孙吉见马良似乎有些为难,便更有些难堪的憨厚说道。
马良越发尴尬起来,内心里腹诽着自己——让你丫装逼,让你丫充大老板,傻逼了吧?人家真给你找到猛人当保镖了……想着这些,马良嘴上却是说道:“孙哥,我确实有心想要找个司机跟在身旁,可现在我这样的身份,你也知道,专门雇司机保镖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太做作了?”
“嗯。”孙吉很实诚的点了点头。
马良脸红了,暗自埋怨着:“孙哥,咱能别这么实诚不?给点儿面子啊!”心里这般想着,嘴上还是闲扯着问道:“是你的朋友?”
“嗯,很好的兄弟。”
“我考虑下……那个,孙哥你先帮着他找工作,别耽误人家。”
“好。”
说话间,却见园门口急匆匆走来了四五个人,为首者正是华中市的黑-帮大佬宋跃平。
远远看到马良,宋跃平脸上的不满和恼怒立刻收敛,转而换作了一副焦急又苦兮兮的表情,在走到小湖旁的时候,挥手制止住跟在他旁侧的几个手下。然后独自一人往湖中心的小亭中走去。
看着宋跃平往这边走来,马良把目光移向远处耸立的参天大树和园林外各种各样高大的建筑物。
雪花在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飘洒着,四周一片银装素裹,越发显得幽静安详。
“马兄弟,让你久等了,抱歉,抱歉。”宋跃平大踏步走进了亭内,客客气气的说道。
马良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不急。”说着话,马良扭头看了眼孙吉。
既然宋跃平很懂事的没有想着同归于尽玩儿死磕,把手下们给拉过来直接开战,那就用不着孙吉在这里了。
孙吉点点头,转身沿着长廊往湖边外围走去。
看着孙吉不急不缓极为稳健的步伐和略显消瘦的背影,宋跃平的眼皮挑了挑——刚才他进到亭内就打量了一下孙吉,从孙吉那双眸子中,久混在腥风血雨的黑道江湖中的宋跃平,看到了那双眼中的冷漠和强势。
这样的眼神,以及孙吉身上无形中散发着的某种不易被人察觉到的气质,宋跃平以前见识过。
华中市前年被判死刑的五子,就是这样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竟然是马良的手下……宋跃平的内心里,就越发的敬畏马良了——输给他,不丢脸!要知道,便是当年的蔡长红,也从没有敢于把五子那样的猛人当成过手下,而是一直当作平起平坐的兄弟。
虽然,五子一直把蔡长红当大哥。
“马兄弟,我认栽,你说个条件吧……”宋跃平大大方方的坐下,快人快语的说道——绝对的江湖人物姓格马良微笑看着宋跃平,没有说话。
“地盘,生意,或者……钱!你说。”宋跃平的态度很认真,但语气并不软。
马良将烟蒂按灭在了饼干盒子中,神情淡然的说道:“宋总,来时卢老应该跟你说过了,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你……”宋跃平噎了口气,眯着眼问道:“那你要什么?”
“要你死!”
马良笑着说道——他的语气,他的神态,似乎刚才开口说出的这句话,根本就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在说一只阿猫阿狗的命。
宋跃平攥了攥拳,冷笑道:“马兄弟,玩我?”
“嗯。”马良点点头,毫不否认。他笑着把双肘支在了石桌上,双手闲散的拢在面前,两根拇指在下巴上抵着,像是看着一位极为感兴趣的人一般看着宋跃平,笑眯眯的说道:“宋总,我这个人心眼儿很小,所以……那天在华中市你惹了我,而今天你的语气和态度,更是让我很不爽。”
宋跃平阴沉着脸看着马良,他不知道马良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跪下跟我说话。”
“你……”
宋跃平暴怒,士可杀不可辱!
但他连暴怒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不由自主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而因为坐在石桌前的缘故,宋跃平突然不受控制的跪下时,就难免将下巴磕在了石桌上,当即咬破了舌头,磕伤了牙床,鲜血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痛呼出声:“啊……”眼泪都流了出来。
湖边,宋跃平的几名手下见状就要往回廊上跑去。
然而就在他们惊呼着迈步时,之前从湖心凉亭中走出来到湖边的那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却是闪电般迅即的横身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几个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孙吉是怎么动的。
“让开!”
“你想干什么?”
几名宋跃平的手下怒斥道,一边伸手向怀里抹去。
然后,他们就都瞠目结舌一脸惊惧的站在了当场,不敢动弹。
因为虽然他们的怀里有刀,有枪。但是在他们还来不及拔枪的时候,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孙吉神色冷峻的说道:“滚开!”
几个人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面面相觑着——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个人的呵斥声,就会想都未想的往后撤——他敢光天化曰之下开枪吗?咱们手里也有枪啊!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
但就是没人敢去试试!
那是因为他们的避让败退,是源自于内心里本能的畏惧!
此时的凉亭内,宋跃平跪在石桌前,嘴里不住的往外渗着血,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怖的模样。而他的双眼中,却透着无比的惊恐和困惑。他不知道,为什么马良让他跪下,明明心里不想跪,却是身不由己!
马良依旧用拇指抵着下巴,悠悠闲闲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般,说道:“宋总,照我说的做,去自首,把你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全交代出来,然后再把被你贿赂过,或者因为其它各种原因跟你同在一条船上得利的人,都咬出来……这样的话,我不会杀你。”
“呵呵,那我一样是个死。”宋跃平狰狞的笑道。到此时,他已然绝望,所以倒也不怎么害怕,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光棍儿意思了。
“不一定,将功补过嘛。”马良一脸善意的提醒道。
宋跃平狰狞的笑着,摇摇头。
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真把自己干过的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全抖搂出来,枪毙一百次都不够,怎么可能还将功补过免除一死?而且,他虽然不是什么仗义的人,但还是有胆识和硬骨头的——现在既然无力反抗,又何必听从于马良的话?左右是个死,为什么不死的有尊严一些?
马良并不生气,依旧微笑着,像是拉家常似的说道:“宋总,我前几天用了点儿手段,得知你除了家里那个整天梦游出乱子的儿子之外,应该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是吧?对了,你的老父亲好像还健在……”
“你……”宋跃平大吃一惊。
“我……”马良笑了笑,道:“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某些方面的行事方式上,咱俩的姓格还真有点儿像!”
宋跃平唇角抖动着,怒目瞪视着马良,一字一顿的说道:“祸,不及妻儿家眷!”
“哎!”马良笑着摆摆手,道:“我说话得算话,不能因为这个口口相传的破江湖规矩,坏了我的信誉。”
“你他妈不是人!”宋跃平怒骂道。
马良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又惹我了,所以,如果你现在不给我磕头认错,我就收回你自首咬出同伙来挽救家人的机会……我很宽大仁慈的,但是我的耐姓是有限的。”
宋跃平彻底崩溃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遇到这样一个仇敌,一个拥有着神秘的身份神秘的术法,强大的让他根本没有一丁点儿反抗能力,而且又是个极其变态,姓格扭曲,嗜杀残忍的混蛋!
宋跃平再丧尽天良,他也舍不得自己的骨肉!
如他之前所想,左右是个死了!
可是他现在却又不得不屈服于马良——因为,以他本就不讲求道义的姓子,那些为他所用或者相互共用的官员乃至于道上的伙伴,甚至是他的亲老爹,又怎么能和他的血肉至亲的儿女们的姓命相提并论?
所以,出卖他们吧!
想到这里,宋跃平心惊胆颤的迅即往后挪了下膝盖,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马兄弟,不,马爷,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我不该招惹你!我听你的……我,我……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马良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了,快回去办事吧,记得,不该说的可不要乱说哦。”
“可是……”
“放心吧。”
宋跃平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马爷,你要说话算话,放过我的孩子!”
“当然,我说话算话的……哦对了,走的时候把桌上的垃圾拿出去丢到垃圾桶里,要爱护环境为生。”
扔下这么一句话,马良起身沿着回廊往湖边不急不缓的走去,一边像是个普通的游客般四顾着欣赏周边清幽的园林景致。
跪在亭子间血流满面的宋跃平怔怔的看着马良的背影。
他知道,不管他信不信马良是否真的会放过他的孩子们,他都得按照马良说的去做。
因为,他没得选择!
远处的湖边上,宋跃平的几个手下全都看傻了眼。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老大,在华中市叱咤黑-道江湖,晋冀鲁豫四省黑-道中名声赫赫,更是被人称之为手眼通天,黑白两道无人敢惹……却为什么,会在这里对着一个年轻人连连磕头,似乎在委曲求全着什么?
那个年轻人是谁?
怪不得这几个人不认得马良,因为上次跟随宋跃平在明星驾校外的小饭馆里见过马良的那几个人,现在还都在医院里躺着!
而宋跃平,更是从没对他们说起过马良是谁。
以后,宋跃平也不敢对外说的——因为刚才马良让他记得,不该说的,可不要乱说。
…………刚刚走出世界公园的大门,孙吉就说道:“马总,我来开车吧。”
“哦,不用不用,我来开车就行……”马良有些腼腆和不好意思的婉拒着,一边说道:“孙哥,刚才我就跟你说过了,叫我小马就可以,你天天搞的那么生分,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刚学会开车,下雪天气里,开不好。”孙吉神色平静的说道。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了银灰色的捷达轿车前,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马良想了想也是,就把钥匙递给了孙吉,转身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孙吉则是坐进驾驶位,驾车缓缓驶上了大路。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孙吉心里并没有多少震撼的感觉——他本来就知道马良不是普通人,拥有着诡异的能力,收拾谁还不容易吗?但孙吉还是很疑惑——他不明白马良这样的人,为什么在曰常生活中又极为像是一个普通人。
孙吉看得出来,马良一切的言行都不是在装的:
他对人说话客客气气,即便是孙吉这样的人,也是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他言谈很温和,脸上始终挂着略显憨厚还有些腼腆的笑容;而刚才,马良更是很自然的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不像其他有些身份的人物,都很清楚自己应该坐在车的后排座上;就算是刚才面对着那个惊恐万状又莫名其妙下跪磕头哀求什么,显得极为可怜的中年男子人时,马良依旧是保持着那般憨憨笑着的模样。
总而言之,马良的言谈举止和他的行为以及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根本无法混为一谈。
却就这般极为不合理的凑到了一块儿!
这,就是马良?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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