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唯一继承人终于结婚了……
为什么要用终于?
因为一波三折的逃婚史,还如同昨夜发生的一般,让人津津乐道。总之版本很多,碍着王家人的面子,只能捡好听的说。就剩下了一个最励志的版本。
王学谦是有为青年,为了民族强盛,国家的富足(此处省略五千字),远赴重洋,求学西方先进的技术,学成归国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对此,余姚的乡里乡亲都相信了,因为他们接下来来的一个月里,每天都能吃上免费的大鱼大肉,真要是惹恼了王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至于其他人,都是笑而不语。
酒宴如期举行,但是在排座次的时候,有些人不懂民国的行情,大大咧咧的坐下了;有些人却颇为失望的看着远离大厅的位置,想要巴结,却巴结不上的苦闷;还有些人,自认为位高权重,却不能被安排在主客的位置,就差低头喝闷酒,万一酒壮熊人胆,说不定拂袖而去。
高凌霨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按理说,民国的总理大臣,身份显赫,王家就是再能耐,也不能不在乎官面上的体面吧?
可要命的是,还有一个美国副总统柯立芝在堂上呢?这位倒是随遇而安的性格,用刚学会的汉语,不太流利的说着自己的身份:“哦是私人身份出息……”
美国的副总统,别说高凌霨了,就是曹锟在,也要让一让的。
柯立芝的身份已经够显赫了吧?
可还不是最显赫的,别忘了,老约翰是个喜欢抽热闹的主,在柯立芝的搀扶下,已经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本来该是高凌霨陪同的位置上。俨然是半个主人一样。
别以为老约翰是个洋鬼子,但是王家人其实还挺喜欢他的。一来这老头身体好,八十岁多岁了,算是老寿星。可看上去六十多的样子,讲究礼仪孝悌忠义廉耻的国度里,对于老人,尤其是耄耋老人的容忍,完全不是其他国家能够想象的。
二来,老约翰是有福之人,重孙子都已经上学了。在民国人的眼中,不啻于祥瑞,因为再过几年,老约翰很可能要五世同堂,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早年间,这样的老人,见皇帝都不要下跪的。
不仅如此,还有一群给他添堵的洋鬼子,米国的驻沪总领事克宁翰。英国驻沪总领事康斯丁爵士,比利时公使德里克男爵……
来的人着实不少,整的像是外交宴会似的,说的都是鬼子话。
高凌霨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把老约翰当一回事。他或许压根不在意,老约翰的身份,不过是一个美国富商,有多大的势力?
可是那几桌子其他的鬼老。却让他感觉压力陡然大增,这都快赶上八国联军了。
作为天津人,高凌霨对于那场二十年前的战争还记忆犹新。那种寒到骨子里的杀意,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唯一让高凌霨有点亲切感的日本人,一个都没来。一来,王学谦没请,不请自来,日本的外交官也顿觉脸面无光;二来,自从和三井物产的谈判搁置之后,以银行团为代表的民国资本到处阻击日本商社,让日本在长江流域的资本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双方都是谁也不服输,就差动手打起来了。
可华盛顿会议召开之际,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原本日本人无往不利的金元外交,收买的办法,在江浙这片还是英美说了算的地界上,被压的抬不起来。
可不像是在华北和东北,日本人频频得手,高凌霨其实也想让曹锟政府和日本政府搞好关系,甚至在政策上投靠日方,用来缓和来自东北奉军的威胁。不过曹锟却不为所动。
有人认为,曹锟政府中用了大量的英美背景的外交官,还有政府官员,就一定是亲英美派?
可事实不尽其然,曹锟的立场很明确,一直以来,他都是好乡土派。
谁也不靠,他谁也不想攀附。曹锟虽然不过是个丘八出身,早年还当过卖货郎,是从社会底层一点点混上来的。说起来,这样的人性格要么太过固执,要么是墙头草,没有靠山就会浑身不得劲。可实际上,曹锟就像是个保守的小地主一样,就怕外人来干涉他的事务。是日本人他怕,英国人他也怕。
要不是民国传下来的底子实在不敢恭维,曹锟都想要闭关锁国了。
就这样一位,会听高凌霨说日本人好打交道,就去轻易的相信?
再说了,民国也好,前清也罢,从来都没有认为日本强过自己,就是强了,心里也不以为然的多得是。投靠日本人,也就是张作霖这样的土匪头子,才会选。再说了,张作霖投靠日本人,一多半的原因是被段祺瑞卖了。那位,也是管杀不管埋的主。
再说了,随着关东军在东北的势力越来越强,行为越来越蛮横,张作霖其实也开始防备起关东军的动作来。
在内阁中,曹锟的亲信不待见他;在官场,有本事的人看不起他;在资本市场,银行界,更是不把他当回事的民国总理大臣,高凌霨除了肚子里反酸水之外,还能有啥盼头?
可这位又不是安心的主,按理说,曹锟也知道总理大臣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内务大臣,打点好政府内外打杂的事,高凌霨也算是一员能吏了。瞪着眼珠子,乜斜的看着主桌上一群鬼佬,这位的心越来越冷,搞得和他一张桌子的客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更气人的是,顾维钧的身份不如高凌霨,也上主桌了,因为顾维钧能说五国外语,甭管是比利时领事,还是荷兰领事都能照顾到。
胡惟德,前民国驻法国公使,兼西班牙、比利时、荷兰外交权力,仗着和王家的世交关系。也上主桌了……
更气人的是,赵元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仗着懂的外语多……
总之,处处是打脸。
轮到高凌霨的时候,主桌上加了两个位子,已经坐不下人了,只能……高凌霨面露寒霜的样子,确实吓唬住了一些人,尤其是知道他身份的。更是噤若寒蝉一般,畏畏缩缩。但也有不开眼的公子哥,又这么两位,坐在高凌霨的对过,完全不把堂堂的总理大臣当回事。好在高凌霨认出对方是谁,也忍了。
好在敬酒开始了,高凌霨筹划着,到时候要好好让王学谦这小子,长点记性。别以为曹家人护着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八碗、七碟、十二炒……
如此大的宴席场面,在普通人家绝对是难得一见的,而且内宅里的酒席,就根据客人的口味定下的菜品。西方人喜欢吃甜。自然从主桌开始,都是‘苏锡菜’为主。
几个在上海也不耽误吃西餐的外国领事,终于领略到了传统的东方美食。
高傲如法国人,也不得不承认。民国虽然什么地方都不这么样,但是菜品确实能够和法国菜有的一比。
更不要说其他几国的领事,胡吃海喝之下。很快就发现吃饱了,毫无形象可言的打着嗝,可怜巴巴的看着仆人还一个劲的往桌上送菜。柯立芝还一个劲的说他吃过的东方美食,还以为不是正宗的东方美食:“终于品尝到了最正宗的东方美食,可是……”他看了一眼一桌子菜,有些肉痛的说道:“我已经吃不下了。”
柯立芝出身新英格兰名门,但是在他拿到律师执业资格之后,并没有很快的投身政治之中,反而给洪门做了几年的法律顾问。
本来,他对东西方的偏见不如传统西方人那么重,当然也能够经常品尝到正宗的粤菜。
可惜清淡的粤菜如果不接受改良,以符合西方人味蕾的喜好,是很难让西方人叹服的。
赵元任见缝插针的将一块蜜汁鲍鱼塞进嘴里,支支吾吾道:“其实东方的美食分大个主要的菜系,还有数不清的地方菜,今天的菜品多半是以无锡、苏州等地的口味做的。”
“还有这多的讲究?”
柯立芝惊叹道:“原本我还以为东方的建筑让人惊叹工艺的复杂,整栋房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艺品一样,没想到连吃的东西都有如此多的讲究。”
魏尔登认同的点头道:“差不多快赶上法国菜的味道了。”作为法国人,他的高傲,也是被在座的一笑了之,因为每一个西方人都不要试图去挑战法国人的高傲,尤其是法国人偏执的性格,会让一场争论,变成一场无边无际的闹剧。
至少,康斯丁爵士绝对没有这个心思,他是英国人,在谈论本国美食的时候,果断的选择闭嘴比较好。
新郎官出来啦!
总有那些好事的小孩子,在婚礼的宴席上,闹腾着,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受规矩约束的。而大人们,也会在这一天选择性的忽视,在欢声笑语之中,放任天性。
不得不说,最好对付的是那几桌外国人,西方人在酒桌上的行为过于单调,祝酒的时候甚至可以整个宴会厅内都举杯,干脆的如同炮仗般容易。
见到赵元任夹一群领事中间,让王学谦的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里?”
“被临时抓差,当了翻译。”赵元任苦笑了一下,抱怨道:“子高,这送礼的,还要唱出来,有钱人家办喜事,都这么干?”
王学谦眼神诧异,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了一眼赵元任,心说,这位今天这话有些怪异啊!好奇之下,问了一句:“你送了什么东西?”
赵元任脸一红,低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主要是看顾维钧的表情,咬着牙说:“茶壶!”
原来如此,王学谦暗自好笑,赵元任最近手头紧,是圈子里公认的。这位刚回国不久,又赶上结婚,开销不小。虽然在大学里的薪水可观,但是这次是要举家搬到马萨诸塞,手头拮据,多半送不出像样的礼物来。
王学谦有心和他开玩笑道:“等你办喜事的时候,我也送你一套。”
“我……办喜事,不对啊!已经办过了呀!”赵元任知道王学谦的性格跳脱,几乎和胡适有的一比,也为王学谦在这样场合,如此不靠谱的说辞大为不满。
“我就不能恭贺你乔迁之喜,送你一套像样的茶壶?”
赵元任这才明白,原来王学谦也是要去美国,他们还可能赶上同一趟船期。
赶场似的,刚刚搞定了一群洋人,王学谦转悠着来到了下一桌,却发现卢筱嘉和张学良正勾肩搭背的说的好不热闹。
卢筱嘉见王学谦拿着酒杯过来,拉着张学良,笑着碰了一下酒杯,豪爽道:“我干了,你随意。忙你的去吧!”
在卢筱嘉的印象中,江浙是他的主场,自然算是半个主人,气势顿时足了起来。
“筱嘉,汉卿招呼不周,多担待!”
正当高凌霨等着王学谦过来,向他赔罪的时候,却瞪眼发现王学谦似乎没有认出他,转向了其他人,顿时一张脸黑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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