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登科敢开出口,那么至少第五师的内部已经有人开始心动了,这是一个好消息。毛人凤就有了要求对方一个保证的理由,而这个保证,王登科一个团长的身份,还真的给不出:“你的身份同样不够!”
王登科心说,刚说出去的话,不到两分钟,就还回来了!保密局的人心眼真不大。当然,当特务的心胸宽广……这不是扯吗?
是自己点,太背。还是故意有意为之?
这不是追求的时候,不过他也知道关系到第五师的命运的问题,他说出来的话确实不好使。
他了想,才开口道:“我们旅长……”
还没等王登科说完,毛人凤就粗暴的打断道:“张旅长的身份也不够!”
顿了顿,见王登科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毛人凤解释道:“关系到第五师的全体决定,没有郑师长的认可,我是没办法做出判断的。你要求的,我会上报上面,但是抱歉,在没有得到郑师长的亲自肯之外,我只能做出遗憾的上报!”
“什么意思?”
“第五师诚意不足!”
毛人凤可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没有第五师中将师长郑士琦的点头,第五师上下就算是都点头要投靠浙江系,他也不会认为第五师真有这份心。
“你……”王登科没想到毛人凤如此难缠,气地站了起来,随后又压住自己的怒火,猛灌了几口凉茶,又是一阵喘气。
过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样子,王登科的气势弱了下来,叹气道:“郑师长那里需要时间,有了进展,我会尽快告诉你们。”
毛人凤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开。
王登科坐在太师椅上,像是徒劳地伸手拦了一下,喊道:“等等,听说北方战局今年必然出分晓,那么最快十月之前就会有定局,我们在时间上并不宽裕。你能不能尽快和你们的上头联络?虽然电报局也能暗语,但是毕竟电报局不受各方势力的管辖,直接捏在‘交通系’手中,万一走漏了消息,你我都将万劫不复。最好还是派人回去一趟,将情况说明,好早做准备。”
毛人凤站在门口,回头微微一笑:“我们有电台!”
“我艹!”
被一部电台给下注了,王登科脑子浑浑噩噩的起身,送走毛人凤,等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猛然警醒。
电台!
你一个小喽啰都敢说自己有电台……这么高端的装备,老子都没有啊!
还有没有天理啊!
无线电进入民国还没有几年,但是使用便捷,成为各方督军的标配。而在师一级的作战单位,奉军在日本人的帮助下,也拥有了无线电通信的能力,但是在直系……还没有普及开来。
尤其是大功率电台,价格昂贵,根本就不是第五师这等已经沦落成为地方部队可以拥有的。
几万银元对于一个师来说,并不算太过昂贵,可是电台是限制进口商品。别管为什么,海关都被英国人控制了,英国人要这么办,曹锟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山东,只有两部大功率电台,一部在齐燮元的手中,另外一部在第三师。
第五师的通信环境恶劣到还是要靠骑兵和步兵联络的地步,平时无所谓,一旦战时,通讯延迟一个小时,对于稍纵即逝的战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缺陷。
让毛人凤想不到的是,浙军的强大,第五师没有和浙军交战过,还无法理解;浙军的有钱,他们彻底已经了解清楚了。
毕竟浙军曾经击败的对手,在第五师看来,并不强大。好歹是曾经辉煌过的北洋主力师,从第五师分出去的部队,都组建了北洋精锐的第一混成旅等部队。福建督军李厚基是‘老淮军’出身,要不是因为聂家人保着,根本就不可能在军中窃据高位。现代军事理论都不懂,也不是小站练兵的前辈,不过是一个空子,打仗不是他的长项。
至于第二师……
当年,孙传芳在湖北王占元麾下,靠着一个师的兵力,打得湘军总司令赵恒惕丢盔弃甲,岳州失守之后,差点连长沙都丢了。而第二师的战斗力在北洋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第五师还不敢说和第二师相比一定会强过对方,可是人是健忘的,第五师上下,把第二师忘记了。或者干脆认为,这是第二师不抵抗的原因。
真要打,还两说呢?
“旅座,郑师长那边还是没有答复吗?”
王登科可不敢凑到郑士琦跟前去说,只能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张宗先提一下。
张宗先是第五师主力旅的旅长,他的话,郑士琦会慎重考虑。不过,郑士琦的态度还不明朗,他在边上敲打了几句,不得而果:“明天师部会召开军事会议,就五个人参加,你也来。到时候郑师长会直接问你。”
王登科是浙江人,要不是早年入了保定6军军官学校,也不会进入北洋的军队之中。而且他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多见,浙江是在清末反帝思想非常活跃的地区。
当年的‘革命党’很大一部分就是指浙江的反帝团体。
浙江的学子就读军校,很少会安分的在北洋军队里留下来的。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老蒋一代人,不过‘老蒋’属于不太安分的主。可蒋尊簋等浙江籍贯的将领,很多都加入了‘国党’。就算是在民国之后,也多半和北洋军政府处于敌对的势力之中。
王登科是一个例外,他没有被公派留学的机会,能力一般,也不能指望他带领一个团追着一个旅打,他没有这份本事。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上头每人。
很忧伤的是,他在‘国党’没有引荐的前辈,在北洋之中,也没有……
他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娃,命苦,没得办法。
没钱孝敬上司,也关系,只能窝在第五师自身自灭。毛人凤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如果他回到浙军之中,加上他浙江人的身份,很可能会受到王学谦的器重。当然,这个概率很低,王学谦在无聊也不会对麾下的一个团长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这不符合他大人物的身份,他要高瞻远瞩,一直看着脚底下的小人物,他怎么高瞻远瞩?
所以,心里活络的王登科坚定的认为,他要在这次第五师改换门庭的密谋之中,好好干,要做出成绩,让大人物们看到。
事实证明,跟着直系,没前途!
跟着皖系,大家都不是一个派系的,能推心置腹吗?事实上,段祺瑞早在几年前就对第五师的后背捅过刀子,第五师上下根本就没人敢去相信段祺瑞的话。
翌日,第1o旅旅部。
第五师高层悉数到场,师长郑士琦,参谋长张士铨,第9旅旅长张培勋,第1o旅旅长张宗先,还有四位主力团团长。
决定第五师命运的八个人,都带着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坐在会议室内,郑士琦蹙眉背对麾下的将领,站在大总统画像的主位,让人猜不透这位师长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挂在作战室内的画像,可不是新出炉的曹锟的画像,而是当年冯国璋担任大总统的时候的画像。郑士琦当年叛逆袁世凯,当初很多人都想要杀他,段祺瑞就是其中之一。
虽说段祺瑞也不支持袁世凯称帝,但他只是辞职离开政坛而已。
这其实是段祺瑞躲避祸端的一种手段。称帝?在他看来绝对是死路一条,他要是支持袁世凯,那么就要跟着一起臭大街了。袁世凯有建立民国的功,可是段祺瑞有什么资本?
而郑士琦当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旅长,就敢对袁世凯上眼药,何等的不知轻重?
要不是冯国璋保他,就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他的仕途也就结束了。当年的那份恩情,他记着,他可不想看到老长官势力派系最后分崩离析。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想脱离直系的。
除了他之外,原先的第五师高层将领也是混一天是一天。
投靠奉军、皖系,没有门路。而留在直系内,恐怕第五师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参谋长张士铨见人都到了,一个个都等着郑士琦主持会议,只能硬着头皮低声喊:“师座,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先开始?”
郑士琦这才从回忆之中醒来,迷茫的眼神也清明了一些,点头沉声道:“开始吧!宗先,你说一说情况。”
王登科身份太低,作为上司,也是支持改换门庭的张宗先站起来,推开椅子,在作战室内的主会议桌边上开始走动,边走边说:“诸位,第五师自从民国六年被‘段合肥’抽调了炮兵团,骑兵团之后,组建了第一混成旅开服关外之后。我部元气大伤,此后数年一直没有炮兵,骑兵,无法野战攻坚,沦落成为地方守备部队。可第五师脊梁还在,田帅经营多年,眼看我部复苏在即,可就是因为洋人一句话,让田帅只能挂印寓居,实在让人心寒啊!”
“现如今,第五师虽然在粮食上不曾出现过短缺,士兵的情绪也多少还安稳。可是我们毕竟是一支军队,在田中玉大帅主政山东的时候,第五师军火库里的武器弹药堆积如山。子弹从来没有短缺过。可是现在,士兵的枪里面只有五子弹,这还是担任执勤和巡逻任务的士兵。其他士兵就是拿着一根十来斤的烧火棍,连大刀都比这玩意好使。就是把师部的军火库底朝天,分下去的子弹每一个士兵也不到3o,要是打起仗来,一天就坚持不了。”
“我们是一直军队,不是吃饱了就可以了,我们要训练,要守卫地方,可是现在呢?我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们变成了7ooo头猪,长着人脑袋,会走路的之7ooo头猪……可耻啊!痛心啊!”
“我不知道你们痛不痛?”
“我疼!”
“我这里痛!痛到连喘气都撕心裂肺!”
张宗先指着自己胸口的地方,语气越来越激烈:“在这样下去,第五师被取消番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们想一想,没有了第五师,你们还能去哪里?谁敢接收你们?”
郑士琦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张宗先在第五师的资历并不比他少,如果他离开第五师,接任的人选一定是张宗先。原本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将领,被现实硬生生的逼成演技派。
要不是军事会议要求一定的严肃,郑士琦真相开口赞一句:“好演技!”